祝鴻才對曼楨是真愛嗎?
曼楨沒有把握。
像他這樣的人,他的愛能長久嗎?
誰也不能保證。
就像當初她確信世鈞對她的愛是長久的。
然而結果並不是。
所以她現在對任何事物都沒確切的信念,
覺得一切都是渺茫的。
倒是孩子才是唯一真實的,
所以曼楨下定決心要陪伴孩子。
今天,花醬和大家共讀《半生緣》第七部:過盡千帆皆不是。
曼楨是從阿寶那得知:曼璐是在見面後,不到半個月就過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幫夫運這一說。
曼璐一死,祝鴻才的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房子也賣掉了,現在搬去了大安裡。
曼楨一心就記掛著孩子。
這一天,她下班回家,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大安裡。
看到孩子榮寶和姐姐招弟,在巷口買豆腐乾。
招弟是祝鴻才前妻所生。
曼楨看著孩子光著腳沒穿襪子,臉上髒兮兮的。
眼眶裡的淚水就滴了下來。
等到再次看到榮寶時,榮寶患上了猩紅熱,病得不輕。
而那個女孩子招弟,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已經死了。
想起招弟的死,便有一陣寒冷襲上曼楨心頭。
一種原始的恐懼使她許願似地對自己說;
「只要他好了,我永生永世也不離開他了。」
陽光照在曼璐的遺像上。
曼楨呆呆地望著那照片,她姐姐死了,她自己這幾年也心灰意冷。
過去那一重重糾結不開的恩怨,似乎都化為煙塵了。
祝鴻才這時又痛苦地表達對曼璐的追悔。
其實,他這樣自怨自艾,是因為心疼錢的緣故。
曼楨沒有想到這一點。
見他這樣自責,便覺得他這人倒還不是完全沒有良心的。
她不知道往往越是殘暴的人越是怯懦,
越是在得意的時候橫行不法的人,越是經不起挫折。
曼楨為了孩子,選擇嫁給了祝鴻才。
八一三抗戰開始的時候,在上海打了三個月。
顧太太現在住在六安老家,幾個孩子都不在身邊。
偉民在上海教書,已經結婚,帶著丈母娘一起住。
傑民在銀行上班,住在宿舍裡。
曼楨自從嫁給祝鴻才後,祝的生意也慢慢好轉起來。
搬到了大房子。
這次母親寫信說要來上海,顧太太要來住也是方便的,
但是曼楨不願意她來。
曼楨平常和兩個弟弟也很少見面,她和什麼人都不來往。
祝鴻才對她非常失望。
從前覺得她是可望而不及的。
想了她兩年,一旦到手了,也覺得就那麼回事。
自從曼楨嫁給他後,日子一長,祝鴻才覺得上了當。
曼楨是木木的,甚至是呆呆地。
和他那些朋友的太太比起來,一點也不見出色。
她完全無意於修飾,臉色黃黃的,老是帶著幾分病容。
祝鴻才很氣憤:怎麼到了他手上,曼楨就變了一個人。
本來,結婚之後,結婚前的經過就變得無足輕重。
不管當初是誰追求誰,反正結婚之後誰不講理誰就佔上風。
祝鴻才是一天到晚,跟曼楨挑釁。
曼楨都不理會,反正她覺得她整個人都躺在泥塘裡。
見曼楨最在意榮寶,所以時常打罵榮寶來刺激曼楨。
曼楨心裡難受,但是面上還是淡淡的。
長此以往,祝鴻才就放棄了。
在外面,又建了一個小公館。
有一回,曼楨看見鴻才帶著一個女人還有孩子,很親熱的樣子。
她並不覺得刺激
——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刺激她的感情了,
她對於他們整個的痛苦關係只覺得刺骨的疲倦。
離婚的念頭,她是早已有了的。
戰後,叔惠回國。
世鈞去接飛機,翠芝也一同去了。
有些女人,生孩孩子後,反而出落得更漂亮了。
翠芝便是這樣。
叔惠在人叢裡提著小件行李,挽著雨衣走了出來。
沒一會,大家緊緊圍著他。
翠芝今天特別的沉默寡言。
看到叔惠她不禁想起婚宴那天,叔惠拉著她的手的情景。
她總有這麼一個印象,覺得他那時候出國是為了她的緣故。
叔惠到世鈞家吃飯的時候,世鈞出去了,只有翠芝在家。
在飯桌上,兩人都找了一些閒話來講。
一度沉默後,翠芝打破了僵局:
「我知道,你怕我又跟你說那些話。」
叔惠很生氣,因為翠芝的誘惑太強了。
但是以他和世鈞的關係,他不可能這麼做。
他微醺地望著她,忽然站起來,憐惜地摸摸她的頭髮。
翠芝很溫馴,不看叔惠,神情悽然。
在美國,叔惠有過很多豔遇,不過生平也還是對翠芝最有知己之感。
翠芝忽然笑著說:
「我想你不久就會再結婚。你將來的太甜一定年輕,漂亮------」
「有錢。」叔惠笑著補充,「我是說,我給你害的,仿佛這輩子只好吃這碗飯,除非真得老得沒人要了。」
在一片笑聲中,翠芝感到一絲悽涼的勝利與滿足。
就在叔惠和翠芝難捨難分之際,
世鈞和曼楨也在生離死別。
世鈞是從叔惠那得到了曼楨的消息。
本來,他是可以打電話給曼楨的,可是他忍住了。
他現在有了翠芝,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再次見到曼楨,是一個偶然。
他們是在叔惠家遇到的。
那是上燈時分,朦朧間看到曼楨的身影。
世鈞還沒來得及反應。
就聽曼楨笑著說:
「咦,世鈞也來了!」
許太太拉著他們扯了一會閒話。
曼楨要走,世鈞也跟了出來。
曼楨一直都笑著說話,可是說的話全被四周的寂靜吞了下去。
兩人來到飯店的包間。
就這麼站著,對看著。
世鈞感覺眼睛裡一陣刺痛,是眼淚,喉嚨也堵住了。
他一直盯著曼楨,曼楨的嘴唇在顫抖:
「世鈞,我們回不去了!」
他知道這是真話,可是聽見了也還是一樣震動。
她的頭已經在他肩膀上,他抱著她。
「世鈞,你幸福嗎?」
「我只要你幸福!」
他把她摟得更緊了。
她也百般依戀,一隻手不住地摸著他的臉。
世鈞吻著她的手,忽然看到手上的疤痕,便問是怎麼回事。
曼楨就把多年前發生在祝家的事,用最平淡的語氣說了一遍。
世鈞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除了生氣與懊悔,他什麼也做不了。
只有握著曼楨的手,慘然微笑說:
「好在現在見著你了,我下了決心了,沒有不可挽回的事。你讓我去想辦法。」
可是,曼楨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世鈞也明白:
從前最後一次見面,至少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訣別。
今天從這裡走出去,卻是永別了。
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
寫在最後:
半生緣,不止是曼楨與世鈞,
還有曼璐與豫瑾,還有叔惠和翠芝。
甚至還是千千萬萬個,愛而不能相守的每個人。
在感情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確信的。
正如張愛玲小說的底色:蒼涼!
我是花醬,愛讀書,愛說書。
每天以不一樣的視角解讀一本書,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