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破箱子

這段時間住在老家，孩子奶奶打掃衛生時，偶然發現一隻破木箱。細細觀摩，竟是我當年讀初中時用的行李箱。

箱子現在已破爛不堪，當年被我盤出的包漿已蕩然無存。上世紀90年度末，父母盼我有個好前程，送我到縣裡最好的初中讀書。學校離家大慨三十是裡地，只能住宿，這隻木箱便也陪我度過了這段獨立生活的日子。那個年代的鄉村孩子，大約應該都有一隻這種木箱。

木箱如同一個忠實而又沉默的戰友，既盡職盡責的保護著我每周的乾糧和零花錢，又見證著那段早起晚歸披星戴月的讀書時光。每天早上5點，偌大的宿舍便響起雙層鐵架子床嘎吱嘎吱的響聲，大多數人起床、穿衣、洗刷，然後去教室早讀。我的床在下鋪，每天早上伴隨著上鋪起床，頭頂的蘆葦床墊掉下的塵土和草渣便會砸在臉上，這是最好的鬧鈴。我習慣性地從床下拉出木箱，拿上五毛錢或者一張飯票，踹進兜裡，跟大夥一起去教室。到了教室，日光燈一開，頓感神清氣爽，讀英語背政治和地理，效率頗高。大概6點多，學校喇叭裡才會響起起床號，走讀的同學也開始陸續來到教室，班主任總是能準時踩著點，在所有人都到齊的那一刻邁進教室。然後便是晨跑，三個年級五十多個班級在教室門口整隊集合，跟著哨子，喊著口號，圍著學校跑一圈，看起來氣勢磅礴。晨跑結束，正式晨讀也就開始了。每間教室霎時起巨大的嗡嗡的讀書聲，當然，在一片積極學習的大好形勢下，也會有那麼幾個人冒著風險埋頭苦睡，或者因遲到豎在教室門口接受班主任思想改造。隨著下課鈴響，所有讀書的、睡覺的、罰站的，以及班主任，都如鏡頭切換般轉換狀態：吃飯去！如螞蟻一般湧向食堂。

現在吃飯講的是環境和品味，當時只想著吃飽。學校的食堂徒有虛名，只是三個巨大的打飯窗口，按照現在的話講，不能堂食，只能外帶。我記得早中晚也基本就那幾個菜：很稀的番茄蛋湯、炒土豆、饅頭，其他的到底有沒有我想不起來了。每頓飯都是三毛錢的蛋湯，兩毛錢的饅頭，用塑膠袋拎回宿舍。除了下雨，學生們都喜歡搬著自己的木箱子到宿舍門口的空地上吃飯，三三兩兩，或蹲或站，木箱子就是最好的飯桌。熟練地從箱子裡掏出飯缸，蛋湯連塑膠袋一同放進去，這樣可以不洗飯缸，再掏出一瓶家裡帶過來的炒鹹菜，拿出一張煎餅，找出筷子，木箱就像魔盒一般，瞬間為你準備好一餐飯。當時有個姓王的同學，他帶的炒鹹菜最好吃，好像是放了幹辣椒，鹹香辣俱全，每周前三天他的鹹菜就會被大家一起嘗光。煎餅卷鹹菜，饅頭就蛋湯，就是那個時候鄉村中學生的標配。拿起放下，滴油漏湯，每個人的箱子都身經百戰，畢業的時候都象鼓古董家具一樣，油光鋥亮，驕傲的閃著光。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如果不是偶然翻得這隻木箱，也不會有閒心去翻出這段記憶。那是一段純粹的歲月，那是一段脫離低級趣味的歲月，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吃的不好，穿的不好，只有認真地讀書。

我兒子跑跑跳跳過來，指著破木箱問我這是什麼?我說這是我上學時用的行李箱。然後，旁邊的奶奶和我竟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對著兒子吹風:你不好好上學，以後什麼都不會！我頓時啞然，又覺得好笑，感覺時光總是跟人開玩笑。看著兒子跑開，我又習慣性地琢磨著，9月份如何讓他乖乖地去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