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雪和潑猴
一
武櫻雪家在二十七樓,東西向。她住東面一間,早上她媽媽進來拉開外層窗簾,打開窗戶通風,朝陽透過櫻花圖案的紗簾滲透進來,趴在她身邊的白貓被染成了花貓。她一睜眼就抓起手機查微信,有一則是表哥侯津瑞發來的:
「表妹,雪好大,這是天津今年第一場雪,我特意一早跑到水上拍了一段視頻發給你。公園封閉了,從圍欄外面看反而景色更好,,雪似櫻花,櫻花似雪,一如你的名字。祝福你和武漢,櫻花開的時候就自由了」。
櫻雪回覆:「真好,你還可以出門賞雪。我從天津回來就像被軟禁了一樣,活動範圍就是幾個房間,還不如『潑猴』,牠是立體動物,上跳下竄,我在家牠就特興奮。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在封城的前一天返回武漢,否則我可能滯留天津,與你同城,卻相見時難」。
津瑞和櫻雪是姨表親,他們一塊兒在即墨的姥姥家度過童年。津瑞六歲回天津上學,櫻雪哭了好幾天,後來鄰居送了她一隻小貓她才高興起來,她給這隻貓起名叫潑猴(津瑞的小名),轉年她把潑猴帶到了武漢,現在六七年過去了,小貓成了老貓,正在書架、衣櫃間跳躍,身體笨了許多,像雲中漫步。
二
櫻雪:「表哥,武漢新冠病例已經破萬,小區完全封閉了,開門七件事都由物業配送。最初幾天爸媽輪番上陣做飯,興致很高,後來再也變不出花樣,就像撒氣的汽車,你推我推。我就慘了,天天吃糠咽菜,我爸說,你懂什麼叫吃糠咽菜,你是沒趕上六零年鬧饑荒、、、我問,你趕上啦?父母都笑了。我們一天到晚都挺樂呵,你們放心」。
津瑞:「天津沒這麼嚴,出門不管,但進小區要測體溫,查門證,對暗號。昨天的暗號是『消滅新冠病毒』,『勝利屬於人民』,很好玩兒。我還沒玩夠就被隔離了,因為你年前來津,我們就有了武漢接觸史,備了案。昨天我媽發燒,肺部有陰影,為疑似病例,居委會讓我們全家都住進東麗一家賓館分別隔離,條件很好,三頓飯都有人送,護士每天量體溫,給一些藥,比外面安全多了。我媽燒已退,核酸陰性,告訴小姨放心」。
櫻雪:「現在我們小區只要發現一個病人就會清空一洞樓門,昨晚又有一樓洞沒有了燈光,這樣小區就有三個樓洞滅了燈,夜幕降臨,樓群之中三條黑線像夜叉一樣直刺蒼穹,細思極恐。昨天我媽去做產檢,全程由護士接送,不讓我爸陪同。我很快就有小弟弟了,我爸說給兒子起名叫 『武抗疫』,你覺得好聽嗎」。
津瑞發來個吐舌頭的表情包:「不如叫『平易』,諧音平疫,不那麼直白」。
櫻雪回覆:「都不好聽,瘟疫有什麼好紀念的」。
三
津瑞:「表妹,武漢的天氣怎麼樣,聽說下雨了。天津雪後接連幾天的霧霾,太陽都是無精打採的。這兒離機場近,但飛機懶得飛,麻雀在機場上空盤旋,像是示威。賓館窗戶只能開一條縫,據說是防自殺(笑臉)」。
櫻雪:「武漢一直下小雨,綿綿不絕愁煞人。三天前洗的衣服現在都沒幹,我都沒衣服換了,本想和你視頻,可又不能讓你看我穿睡衣的樣子(羞臉)」。
津瑞:「得了吧,咱倆小時候住一間房,什麼沒見過。你還穿著姥姥家傳輩兒的那件民國睡袍嗎,記得上面的圖案是並蒂蓮」?
櫻雪:「那時很小,不懂好賴。我現在有很多睡衣,都是櫻花圖案的,我穿起來不知有多漂亮,就是不讓你看」。
津瑞:「不看心靜。童年多好,兩小無猜,在一張床上打滾兒,累了就睡一起。現在開句玩笑都得屬耳垣牆,怕家長多心」。
櫻雪:「大姨就不多心。這次我去天津她還悄悄說,要是以前咱倆家可以親上加親的,我臉都紅了。大姨說姥姥、姥爺就是表親,你媽和我媽小時候都鬼靈精怪的,現在也不傻,科學也有意外」。
表哥:「也許隔輩兒出傻子(鬼臉)」。
櫻雪:「你就是傻子」(國際臉)。
四
櫻雪:「武漢終於下雪啦,小區花園的雪景很美,這是我離開即墨老家後第一次看到如此清白的世界,有幾隻流浪貓趴在枇杷樹下不動,分不清白貓黑貓,在天津聽相聲,黑貓身上白,白貓身上腫,真很形象」。
津瑞發來個小狗的圖片:「相聲說的是狗,不過換成貓也無所謂。天津昨天下的雪,我起床先看到雨,一小時後是雨夾雪,又半個小時變成了雪粒子,打在窗戶上沙沙響,中午又變為棉絮一樣的雪花,飄落無聲。我所以觀察的這麼仔細,純粹是無聊,若是古人或許會寫些詩啦、賦啦:『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現在的人只會,啊!啊!的感嘆。詩與古人私奔啦」。
櫻雪:「我也無聊,足不出戶和古代的大家閨秀有一拼。我不會女紅,看書也心煩,不過琴藝倒是增進不少,琴聲與心境很配」。
津瑞:「表妹,可惜我不能把古琴帶賓館來,不過我帶了口琴。反正悶得慌,不如你彈一曲,我吹口琴伴奏,發到網上,沒準能成網紅,就叫千裡之外兄妹組合」。
櫻雪:「心亂如麻,算了吧。昨天湖北新增一萬多病例,武漢像進入了冬眠,從窗戶望去看不到一個人,小區的汽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今早我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了,看到許多漂亮的鳥在窗外飛,聽說是養鳥人故意放生的,提醒人們這裡不是月球。這幾天我的朋友圈都爆了,我們班的小帥哥住進了方艙醫院,加上他,班裡已經有五人確診,全校不知有多少。我爸媽的朋友圈更可怕,死了九個啦,有兩人死在確診之前。昨天我爸在家裡點上了蠟燭為逝者祈禱。『黃泉路上無人送,縱使天堂也悽涼』這是我爸為他的老師寫的輓聯。」。
津瑞:「武漢了不起,犧牲救全國。你也別太擔心。只要一家平安,便會春暖花開。對了,我捐了二百塊錢,心情大好。你也可以試試,愛心是忘憂草」。
櫻雪:「我捐過五百,但有點私心,當時疫情來得太快,武漢有很多病人住不進醫院,我捐款是想萬一家人感染了也許能得到點照顧。因為自私,所以不快樂」。
津瑞:「天下誰人不自私,有私心的愛心才最真實。算了,還是彈一曲吧,排解鬱悶。咱倆從小跟姥姥學琴,後來到天津看到學古琴的都是些女孩,就不想學啦。我跟我爸說想學鋼琴,他說房間小放不下,就給我買了個口琴(壞笑),就是說我不是那塊料」。
櫻雪:「好吧,我彈一曲《蒹葭》,你來吟誦,我不喜歡你吹口琴。等我一會兒,我換換裝,做事三分樣」。
五
櫻雪:「表哥,半夜醒來,鬼使神差的拉開了窗簾,竟然滿天的星星,封城讓武漢的燈光黯淡,卻意外的又看到了星空。我倆小時候經常在即墨聽濤聲,數星星,滿天的星星像無數雙小動物的眼,溫順的是羊眼,漂亮的是貓眼,狡黠的是狐狸眼、、、姥姥說我是貓眼,長大了漂亮,你是狐狸眼,長大了聰明,遺憾的是現在這兩樣我都佔了,你一無所有(笑臉)」。
櫻雪:「封城一個多月了,一百平米的房子過去很大,現在很小,每間房子都走了無數遍,地板都磨薄了。白天看書累了,身子一歪就睡一覺,晚上卻睡不著,早上越起越晚,爸媽也是,都爭做『後起之秀』,所以早飯也免了,每天兩頓飯,省錢省事還減肥」。
櫻雪「現在可以出門了,每戶每兩天可以派一人上街買菜,前天是爸出去的,今天我媽怕我憋出病來就放我出去買一條昌魚。街上好空曠啊,一望杳然,馬路延伸到了地平線外,太陽像哈哈鏡懸在路中,光影下的一切都扭曲了。千萬人的都市清冷如深山古剎,藏身此城中,樓高不知處。天津怎麼樣,路上的行人多嗎?」
櫻雪:「昨天小區裡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交通事故,有人軋死了一隻貓。原來他的車很久沒動了,車底下竟然有一窩小貓,幸運的是其它的貓都跑開了。為此小區又進行了一次終極消毒,現在人們都神經兮兮的,像拉滿弓的弦。
櫻雪:「表哥,你兩天沒回微信,我很擔心。今早聽到大姨和我媽的通話才知道你確診了,住進了海河醫院,我的心像飄浮的肥皂泡。是我傳染你的,可我卻沒事兒。下午我們小區物業接到天津通知,讓我們一家都到醫院檢查,我希望也被確診,就像在即墨咱們總是一塊兒生病,一塊兒去醫院,姥姥說咱倆從小就同病相憐」。
六
津瑞:「表妹,對不起!這幾天為應付各種檢查,詢問,沒時間回覆你,昨天記者還隔著門窗採訪了我,我陪你在天津遊玩的過程都上了電視,標題是第某某例患者與其武漢親屬的行蹤軌跡,提醒可能的接觸者到社區備案。我屬於無症狀感染者,大夫說可能不治自愈,但具有傳染性,所以要留院觀察,我身體倍兒棒,放心」。
津瑞:「別老自責,不要因為你是武漢人就以新冠自居,煩死了。我一直覺得和你沒關係,因為你們都沒事,我父母也沒感染,我是孤獨一支,所以應該另找原因。我猜可能是參加同學聚會時感染的,排查的結果他們都沒事兒,卻因為我把他們都隔離了,生活就這麼弔詭 」。
櫻雪:「你也會沒事兒的,但我還是心有戚戚焉。這幾天,你的音容笑貌——啊呸,這詞兒不能亂用——你的身影總在我眼前晃,醒也是,睡也是,揮之不去。都說女孩早慧,男孩遲鈍,但在天津的日子你對我無微不至,表明你比我還有慧心。在地鐵裡咱們緊緊地擠在一起,我看見你的眼神蕩漾的就像萬花筒,每一片晶體裡都是我的身影。我真希望咱倆永遠、永遠別長大,就這麼懵懵懂懂一輩子」。
津瑞:「表妹,順其自然吧,兒時的情感就像溪水,流入江河就會被稀釋衝淡的。等你有了歸宿,我見你彬彬有禮,你看我如隔雲山,就放下了」。
櫻雪:「成熟不是忘情水,過家家也可能遊戲成真。我甚至想過長大了咱們一起留學,美國有許多州不限制近親結婚,大不我們丁克、、、哎呀,羞死了,你就當我是發癔症,看後即刪」。
七
津瑞:「表妹,昨天十五,看到月亮,我竟然聯想到了大閘蟹,清輝滿蓋兒肥。到中秋時疫情也該過去了,我心血來潮塗鴉了一首歪詩,不許笑:
天涯明月共此時,荒城空寂孤煙直。鼠年瘟疫蝙蝠笑,月兔搗藥嫦娥食。
盈虧禍福非人力,精衛填海到何日。中秋月滿湖蟹肥,把酒諷誦寶釵詩」。
櫻雪:「武漢這幾天大霧,街景像海市蜃樓。本以為錯過了一年中最大最圓的月亮,沒想到昨夜清輝滿窗。你我心有靈犀,我也湊成了幾句,看後撕了吧,我們寫舊體詩就像盜墓,古人會氣得死去活來的:
獨在閨閣裡,清輝透窗簾。思緒千裡外,牽手同心圓。
腐鼠成滋味,猜疑怨華南。聲討饕餮客,黃鶴去不還。
三鎮空城計,五湖具休眠。辜負春芳意,花謝有誰憐。
禍起冬至後,福報秋分前。荷盡猶有菊,藕斷還絲連 」。
津瑞:「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我現在特像藝術家,因為兩個月沒剃頭了。前天終於理了發,照鏡一看我還是懵懂少年」。
櫻雪:「我一直沒剪髮,媽媽說,留起來梳個長辮子,穿身綠軍裝,像姥姥在新疆兵團的樣子,特颯爽。表哥,你說我留著嗎?」。
津瑞:「留著吧,將來總會有人把你的長髮盤起、、、」。
八
櫻雪:「我們也網上開學了,不過還沒講課,說是要做一周的心理輔導,這才輔導了一天我就心理崩潰了。我們班上一位同學『走了』,是一位胖女生。她靠窗坐,怕熱,冬天也要開窗戶,雖然只開一條縫,我坐後面冷風嗖嗖,所以討厭她。然而一想到開學後我天天看著她留下的空位,再沒有人打開那扇窗戶,心裡就壓抑的喘不上氣來。表哥,你出院後感覺好嘛,是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大自在了呢?」。
津瑞:「沒有,還要隔離十四天。天津確診的人很少,沒有武漢那種恐慌的氛圍。我們全校只有我一個感染者,我猜想,開學以後回頭率百分之百,尤其是女生看我的眼神不是火辣辣的就是水汪汪的,我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樂不思蜀。哈哈、逗你玩兒呢」。
櫻雪:「我才不在乎呢,你我是表親,其心雖近,其情甚遠。你早晚是人家的郎君,與我何幹」。
九
櫻雪:「我這些天一直以淚洗面,我媽被確診了,她是在產檢時被傳染的。我們這棟樓都被安排到一所寄宿學校隔離,武漢隔離的人太多,賓館不夠用。媽媽屬於輕症,因為懷孕被送進了雷神山。有解放軍醫治我很放心,就是擔心弟弟,他真會挑日子。我想他一出生就有天然的免疫力,百毒不侵,所以長大應該當醫生」。
津瑞:「不知道怎麼安慰你,這場瘟疫太邪門,讓少不更事的我們領略了苦難,懂得了世故。我相信小姨沒事,小表弟也一定會健康的出生,我好像聽到了他第一聲的哭喊,聲振林木、響遏行雲,宣告病毒已經消亡,世界充滿陽光。我現在覺得『武抗疫』這名字好。武漢抗疫必勝」。
十
櫻雪:「我可能被咀咒了,眼看著疫情將要過去,我和我爸卻先後確診了,都是輕症,我爸有糖尿病也去了雷神山,我被送進方艙。我爸很樂觀,說我們一家終於都得到了免費飯票。這兩個月坐吃山空,物價又貴,父母工資減半,上班又遙遙無期,媽媽說快把我的嫁妝吃沒了。我一點都不在乎,只擔心『潑猴』,牠孤苦伶仃,我給牠預備了一整袋貓糧,半陽臺的貓砂,牠有專用的飲水機,貓爪一按就出水。但願我回家時牠還活著」。
津瑞:「別信那些咀咒,末日之類的鬼話。病毒來無影,無冠一身輕。國內都快清零了,倒是老外讓人擔心,他們個性張揚,崇尚自由,恐怕教訓會更慘烈。東京奧運會也延期了,本來我爸打算帶我去看女排比賽的 」。
櫻雪:「受神劇的影響,我以前最恨小日本。這次看到日本援漢物資上的『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句子忽然很感動。希望奧運會明年在櫻花期召開,肯定是最美的一屆。可能的話我們一起去賞櫻花,看奧運。我爸說日本山川秀美,人文鼎盛,去過的人無不讚賞有加」。
津瑞:「去日本可以,千萬別坐遊輪,簡直就是密室兇案現場,柯南都破不了」。
櫻雪:「我們劃獨木舟去,等到了日本我們就成了鑑真,被供在神廟裡啦(嬉笑)」。
十一
櫻雪發來一段『潑猴』的視頻,牠幾天沒見人就故意隨地拉尿,然後跳到書柜子上衝著攝像頭喵喵的叫,好像知道有人在看著牠,櫻雪哭了。
津瑞:「真是懂事的貓,你只要一呵斥,牠就乖乖的捲縮成一團,目不轉睛的看著攝像頭,好像怕你打牠,這一點和我不同,我就盼著你用羞羞的鐵拳捶打我。方艙的條件好嘛,我看人們都挺快樂的,載歌載舞,不像病人」。
櫻雪:「如果不是惦記貓,我快樂的就像只鳥。護士長知道我會彈琴,就從老年大學借來了一架,我穿病號服彈古琴的畫面發上了抖音,幾千人點讚」。
津瑞:「美輪美奐,少女、古琴、病號服簡直絕配。你大概會因此成為網紅,以後做直播,名利雙收。不過聲名來得太早未必是好事,桃樹花開早,桃子長不好」。
櫻雪:「我不想當網紅,只一心讀書,將來考武大,武大的校園我認為是全國最美的,希望你也來。到時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櫻花樹下,學長、學妹,關係似遠而近。小時候姥姥講故事,我們都愛刨根問底『後來呢、後來呢』,也許後來的故事就發生在武大」。
津瑞:「小時候我傻淘傻淘的,不喜歡學琴,姥姥總說我是我媽撿來的,沒有姥爺諸葛家的氣質,這當然是氣話,現在我反而希望是真的,這樣『後來』才有故事」。
櫻雪:「表哥、我也夢到過我是領養的,我媽只比我大二十歲,他們那時候計劃生育多嚴啊,怎麼會早婚早育呢?我懷疑我媽現在懷的才是第一胎、、、。呸呸呸,看後即刪,馬上就刪,羞愧死了」。
十二
櫻雪和津瑞在千裡之外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臉紅了,所以微信停了段時間。櫻雪出院後又發來一段『潑猴』的視頻,牠明顯的瘦了一圈,眼大無神,病懨懨的趴在櫻雪的懷裡,叫聲悽涼,不知是否也感染了新冠。她爸建議把貓交給有關部門處理。櫻雪不捨得,在視頻裡哭得梨花帶雨。
清明默哀日過後,武漢人終於自由的走出了家門,公園也開放了,只是櫻花已落,徒有落寞的賞花人。櫻雪發來一條微信:
「表哥,我們的貓死了,我的弟弟出生了,你聽到哭聲了嗎?」
上部完
二零二零四月
西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