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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黃粱的兄長要蓋房娶妻,黃粱的弟弟要參加科舉,家裡很需要錢。
有一日,黃粱的母親突然對黃粱道:「我們家小粱兒長大了,也該許親了。阿娘看上了一戶人家,對方家裡的條件比咱們好,小粱兒過去雖然做妾,但日子要比咱們家過得舒坦的多。」
1
地府有個日遊神。
……這話聽上去仿佛不太對,但是,比起天上,日遊神確實更喜歡待在地府。
這事兒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久到那時候地府只有黑無常一個拘魂的鬼。
黑無常剛入地府的時候,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鬼差。
彼時,孟婆告訴他:你既繼任黑無常,這地府哪裡都去得,哪裡有孤魂野鬼你都可拘得,但若在地府遇上一位穿淡黃色長裙的提燈姑娘,千萬記得躲著她走,哪怕捏個訣隱了身形也行!
孟婆剛說完話,忘川河中掀起一陣風,一位身著淡黃色長裙提著燈還有這蓬鬆的頭髮的姑娘自河中出來,衝著孟婆與黑無常招招手,「二位是在說我嗎?」
「……」
如果地府有個最尷尬事情排行榜,那估計在背後說人壞話然後被當場抓包應當排的上榜。
孟婆虛握著拳湊在嘴邊輕咳兩聲,「那什麼……我今日的任務完成了,就不在此叨擾了。二位慢聊,我先走一步!」
言罷,孟婆捏了個訣,消失的無影無蹤,徒留黑無常與那女子的大眼瞪小眼。
黑無常新官上任,對地府還不甚熟悉,他尷尬的咳了聲,上前給那女子拱手作揖,「敢問姐姐是何方神聖?」
「日遊神,黃粱。」
2
自從在忘川河畔初遇黃粱後,姚煊每次去忘川河找孟婆時都能碰上正好浮出水面的黃粱。
黃粱偶爾同他說幾句話,但大多時候是衝他笑笑,然後提著那盞燈離開忘川。
姚煊送了黃粱三裡路,眼瞅著就快到地府門口了。
「我想問向黑無常大人打聽兩個人,不知你可願幫忙?」黃粱問道。
姚煊應了一聲,拱手作揖:「大人請講。」
「平陽縣方府的小姐,她若入了奈何,還想請大人告訴我她何時投胎、投胎何處。還有一位姓嶽,叫嶽敏。」黃粱道。
姚煊稍一忖度,「這兒人對大人很重要?」
黃粱點點頭。
姚煊道:「既如此,我便替大人留意著。」
3
所謂日遊神,即負責在白日四處巡遊。
黃粱出了地府,站在地面上瞧著天邊紅日平西、晚霞如錦,心下有點兒悔。
照理說,此刻已經快不是她當差了,再慢一刻估計又要撞上夜遊神了。
正如此想著,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徐徐傳來:「小粱兒你又來戧行了是不是?」
「……」黃粱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後才轉過身給夜遊神賠笑,「我要說……我不是來戧行,只是單純的剛從地府上來,你信嗎?」
夜遊神點點頭,「在你身上發生什麼都不稀奇。」
黃粱辭別夜遊神後,回了自己在人間的宅院。
宅院並不大,只有兩間茅草屋。
屋外圍了一圈籬笆,小院子裡還種著幾株牡丹花。
牡丹花雖是富貴花,可養著並不費勁兒。只需埋幾個種子在地裡,也不需澆水、也不需施肥,只要等到五六月到了花期,牡丹就能開出一小片,給院落增添些許色彩。
黃粱搬了個小馬扎坐在院子裡,從日暮坐到明月高懸。
直到一更天,黃粱才提著她那盞燈出了院門。
平陽縣離此處並不太遠,黃粱沒用飛的,而是一步一步的走了去。
她到時,打更人正好敲了兩遍更。黃粱捏了個訣,直接進了一大戶人家的閨房。
閨中燭火還亮著,那小姐坐在梳妝鏡前對鏡自憐。她瞧著鏡子裡突然多了個穿黃色衣裙的姑娘,還未來得及喊出聲,黃粱纖指一揮,那小姐便動彈不得了。
黃粱款動金蓮優哉遊哉的走到梳妝檯前,看著眼前的兩廂嫁妝,「小姐要出嫁了?」
那小姐表情猙獰,身體卻掙扎不得。
黃粱不管她,繼續道:「小姐嫁的是如意郎君嗎?是不是的也不要緊,因為……」黃粱手一揮,那小姐躺在了地上。
翌日清晨,整個平陽縣都在傳方家小姐突然暴斃的事兒。
黃粱坐在茶樓裡,聽著隔壁桌的議論——
「聽說了嗎,方府的方小姐突然就沒了,聽說是昨夜後半夜沒的,丫鬟發現的時候,人都死透了。」
「你這瓜吃的不及時啊!我剛才得知,方老爺請了仵作驗屍,竟找不出一絲一毫的傷來!可憐許家公子,新娘子還沒過門就得跟著方府一起辦喪事。」
「什麼意思?許公子這是準備取個牌位回去供著?」
「可不是嘛!許方兩家早年定下了親事,只等方小姐行了笄禮就過門。唉,現在喜事變喪事了,許公子也是個痴情人……」
……
黃粱聽了一會兒,付了茶錢後便提著她那盞燈出了茶館的門。
剛出門,她便迎面撞上了姚煊。
4
「大人,您讓我找的人……啊不魂兒,我找到了其中一位。」
姚煊是鬼差,在人間不得現真身。
黃粱怕路人懷疑她是個傻子,大白天跟空氣說話,便拽著他的衣袖找了個偏僻無人的角落。
黃粱輕輕應了一聲,與姚煊一道回了地府。
要入地府,便要先過豐都鬼城。
那裡有鬼怪無數,有膽小鬼、色鬼、酒鬼、饞鬼、窮鬼、淘氣鬼……
這些鬼大都是罪孽不深,且不願入輪迴的。看管這群鬼的是個姓雲的英俊鬼,叫雲欽。
「又帶著你們家神仙姐姐來啦?」那姓雲的鬼邊調侃邊給姚煊與黃粱開了門。
此刻是正午,太陽烤的那些道行不深的小鬼難受,雲欽怕這群孩子受不住,關了鬼城的門替那些小傢伙擋一擋煞。
姚煊絲毫沒覺得這話哪裡有問題,只道:「是啊!判官大人找日遊神,讓我將她請來。」
姚煊擺了擺手,與黃粱直奔忘川。
他二人到時,判官已經站在河畔等候多時。
今日的判官一改昔日吊兒郎當的模樣,連判官官服也正兒八經的穿在身上。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一點兒都不假。判官穿上這身袍子,再用白玉冠束著頭髮,確實比之前看著順眼且英俊。
「我有話想單獨與日遊神說。」判官下了逐客令,姚煊識趣兒的行了個禮,離開了忘川。
確認姚煊走遠了,判官才道:「小粱兒,莫做錯事。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
黃粱朝著姚煊方才離開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大人讓我珍惜誰?你也知我流連地府,不只是為了與你三人推牌九。」
判官沉默了片刻,「我帶你去個地方。」
言罷,判官捏了個訣,與黃粱一起沉到忘川河底。
5
忘川河下並不如河面上看著的那般風平浪靜,下面鎮壓的都是做盡惡事的厲鬼。
但河底有兩處最安寧,一處是幽冥大人的府邸,一處是月望軒。
幽冥府邸黃粱門清,畢竟她常年在此推牌九。
月望軒,黃粱從未來過。
黃粱在忘川河裡沉了許久,她瞧著那些個被囚禁此處的鬼,心中五味陳雜。
紅日平西,黃粱終於浮出河面。
太陽一旦下山,地府裡黑的很,她不喜歡走夜路,提前點亮了手中的小燈。
然而,黃粱剛出河面,她就瞧見了明晃晃的一片——
天空中飄著孔明燈,忘川河面上浮著的蓮花燈,還有奈何橋上也掛著花燈,暖黃的燭光裡映著一人——姚煊。
「我還以為大人要與幽冥大人、判官大人、十八姐推牌九到深夜,不想今日大人上來的這般早。」姚煊失笑。
黃粱捉了一盞蓮花燈放在掌心上託著,「這是……」
「大人既然怕黑,我就給大人點燈。我是鬼差,無事不得出地府,更不得造次人間。但只要大人在地府,地府就是亮的。」
黃粱將蓮花燈重新放回了忘川河面上,「謝謝,可我不怕黑。」
言罷,黃粱頭也不回的走了。姚煊瞧著黃粱的背影逐漸變小、模糊、消失。
6
黃粱剛走出豐都鬼城,便瞧見了夜遊神與他身後的天兵天將。
黃粱在手刃方家小姐的時候,她就預料好了會有這一幕。
「比我想的來的慢些。」黃粱笑道。
夜遊神掃了一眼身後的天兵天將,「大膽!你身為神仙,竟然屢次對凡人行兇。還不伏法,隨我回天宮請罪!」
說著,夜遊神往前一步,靠近黃粱,壓低聲音道:「丫頭,打傷我,逃!」
黃粱笑笑,「多謝你,我自己做的我自己受。」
言罷,黃粱朝著天兵天將走去。
黃粱被帶回了天宮,關在了天牢,三日後行刑。
黃粱在天宮沒什麼朋友,唯有夜遊神在她被收押後來瞧她——
「當日為何不走?」夜遊神問。
黃粱有些憔悴,「走到哪兒是個頭?再說……我走了,今日關在這兒的怕是你我兩人了。」
夜遊神抹了一把眼眶,「丫頭,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夜遊神這話沒說完整,但黃粱卻聽的明白。夜遊神在問她,為什麼追著兩個人連殺三世。
「那兩個人是我阿娘與兄長。」黃粱輕笑一聲。
事情發生在三百年前,黃粱還不是神仙的時候,住在偏僻的小山村裡。山村雖窮,但也算不缺衣少食的。
黃粱的母親是被賣到這小山村裡給黃粱他爹做妻的,為黃父生了兩兒一女。
黃粱的父親很疼妻子,對子女也好。
為了讓家裡人生活過得好一點兒,黃粱他爹從了軍,每個月都往家裡寄軍餉。
再後來,黃粱的母親收到了一筆撫恤金,但卻再也沒有每個月來的軍餉了。
孤兒寡母的日子並不好過,黃粱的母親每日怨天尤人,感嘆自己如果不被賣到這小山村,就不會過得如此辛苦。
每逢此時,黃粱就摘一朵種在院子裡的牡丹花,哄母親她還有兒子女兒可依靠。以後,他們會好好孝敬母親。
孩子們一日日的長大,黃家的日子過得格外拮据。
黃粱的兄長要蓋房娶妻,黃粱的弟弟要參加科舉,家裡很需要錢。
那時候,黃粱也到了許親的年紀,但她心思並不在此。除了每日裡的在繡坊幫工外,還會在空閒時間繡手絹拿去賣了補貼家用。
有一日,黃粱的母親突然對黃粱道:「我們家小粱兒長大了,也該許親了。阿娘看上了一戶人家,對方家裡的條件比咱們好,小粱兒過去雖然做妾,但日子要比咱們家過得舒坦的多。」
黃粱當即變了臉。她沒想過婚嫁的事兒,但並不代表她願意被人隨意安排。
黃粱與母親抗爭了幾日,最終還是在夜裡被他兄長綁著上了花轎。
透過紅蓋頭,黃粱瞧著母親拿著銀子顛了顛。
兄長要蓋房娶妻,弟弟要參加科舉,母親「你嫁人換點銀子」。
與她母親交易的那人道:「這樁買賣不虧吧?你這閨女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賣個好價錢。」
黃粱瞧見她母親奴顏婢骨的對那人點頭稱是。
「閨女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賣個好價錢。我有幸逃了出來。我一個人在深山裡跑到天亮,我不敢停,我怕我一停下他們就追上來。」黃粱輕笑一聲,「您說,這樣的事兒能原諒嗎?」
夜遊神倒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7
第三日上,黃粱要被問刑——殘害凡人,這是神仙的大忌諱。
三番四次的殺害血親,天界給她判了個魂飛魄散的罪。
行刑的那日,黃粱跪在諸位神仙面前,無端想起了地府那一盞盞花燈。
「行刑——」監刑官道,四面的兇獸已經準備好將黃粱的魂魄撕碎。
黃粱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魂飛魄散的那一刻。
然而,時間沉寂了片刻,黃粱看到了一道紅光。
「賣我個面子,這人我地府要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任魔君,而他身旁站的是現任魔君與鬼君閻羅。
嚯,三兄弟湊齊了。
「虞望大人?」監刑官忙從尊位上下來給這三位主兒行禮,「下官參見三位大人,只是……這是天界的事,魔君、鬼君與虞望大人怕是不便插手吧?」
虞望掃了黃粱一眼,「那我要是把她一掌拍死了,是不是就歸地府管了?」
「……」好神奇的邏輯。
不待監刑官說話,站在虞望身後的鬼君從袖中掏出一張令,「瞧清楚了,這是閻羅令。」
監刑官湊上去看了看,鬼君道:「現在我們可以將她帶走了嗎?」
閻羅令,以命籤,可調人神鬼怪。
「可以可以,鬆綁。」監刑官趕緊道。
黃粱就這麼被虞家三位兄弟帶走了。
路上,虞望架著雲,黃粱瞧著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的現任魔君。
虞望道:「哦忘了介紹了,這是我弟弟魔君虞瓊,來鎮場子的。這是我兄長虞璣,也是來鎮場子的。」
「虞姬?楚霸王的那個虞姬?」黃粱問。
「字字珠璣的璣。」
黃粱連連應著,「還未深謝三位大人的救命之恩,黃粱在此謝過。」
「別忙著謝。」虞璣道,又把袖中的閻王令給黃粱看,「是有個傻小子籤了這個。」
閻王令,以命籤,可調人神鬼怪。
鬼君閻王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是姚煊求著判官盛涯,盛涯又找了虞望。
盛涯難得開口,虞望便去尋了虞璣,虞璣瞧見弟弟都求到自己頭上來了,也不好坐視不理:行吧,就當積德行善了。
於是,他與姚煊籤下契約——姚煊嘗遍人生八苦,回地府後生生世世的做個鬼差。
「想好了?契約籤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姚煊頭也不回的上前摁了手印,「不反悔。」
眼瞧著姚煊籤了契約,虞璣只能硬著頭皮上天宮要人了。
他琢磨了一下,這種事兒得找兄弟來鎮場子啊!於是虞璣揪著虞望、虞瓊兩人,兄弟三個浩浩湯湯的上了天宮。
「如今你是自由身了。姚煊投胎前託我給你帶句話,說你讓他找的那個人他找到了。」虞望頓了頓,「如果我沒猜錯,那人是你兄長?」
黃粱點了點頭,她握著那張閻王令,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還預備報仇嗎?你才殺了他兩世。」虞望問道。
黃粱抹了一把眼淚,苦笑一聲:「往事不可追。」
言罷,她跪在了虞璣面前,「地府還缺個白無常,大人能否賞我這份差事?」
虞璣眼睛放光,這可是送上門的勞動力啊!
四十年後,忘川河畔——
黃粱穿著一身白色衣裳,引渡著前往投胎的鬼。
孟婆盛了一勺湯,「算起來,今日姚煊就該回來了吧?」
黃粱提著那盞小燈,輕輕應了一聲,「嗯。我就去接他。」
「黑無常的官服給他備好了?」孟婆問。
黃粱點點頭,「都準備好啦,我去了。」
豐都鬼城門口,那位叫雲欽的英俊鬼等著最後一個鬼魂進門後,把大門一關,「姚公子,好久不見呀。」
姚煊摸不著頭腦,他記不得往事,但卻瞧著眼前這位身著白衣的大人很是眼熟——
「敢問姐姐是何方神聖?」
「白無常,黃粱。」
「原來是白無常大人。」姚煊頓了頓,「大人為何提著一盞燈?」
「怕黑,在等姚公子為我點亮地府。」(原標題:《忘川錄:日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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