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爺爺的記憶已經很模糊,爺爺去世的時候我只有五歲,剛上育紅班,育紅班這個名字八五年以後出生的人可能都沒聽過,那就是我們那一代人的幼兒園。
爺爺去世的那天下午我剛被選為班長,原因是我從家裡伐倒的沖天楊上面砍下一節樹枝剝了皮給老師做了一個教棍,老師很高興覺得我很負責任,就讓我做大班長。
鄰居伯伯到學校喊我的時候老師正安排我在門口看著其它小朋友,怕他們上課亂跑。我依照老師的吩咐把門用板凳頂了起來,很多調皮的男孩子就用唾沫摸在褲子上說已經尿褲子了,要上廁所。等我剛把門打開,就聽見鄰居伯伯喊我說我爺去世了,喊我回家當孝子呢!
我當時對死亡並沒有深刻的意識,埋爺爺的那天我抱著遺相打著引路幡走在最前面,起靈後親戚們哭成一片,而我卻沒有哭。村裡20歲左右的小夥子就在旁邊逗我,說這小傢伙還在笑,就你一把我一把的擰我的屁股,最後我哭的特別傷心,親戚們都說爺爺沒有白白疼我。
我的爺爺在我五歲時已經80歲了,我只記得一個光光的腦袋,眼睛深陷,只剩兩顆很長的門牙。聽村裡其它老人說我爺是這方圓幾裡有名的「惡人」,年輕的時候三次被國民黨抓壯丁,又三次從國民黨的部隊裡跑了出來,其實也是為了幾個大洋。村裡有一個比我爺小的我也叫爺,他告訴我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在秦嶺裡面當過土匪,後來又參加國民黨,功夫很好,而且最神奇的是人們傳說他腳心有三根黑色的毛,一般人追不上他,人送外號「飛毛腿」。所以才能在國民黨的部隊裡三進三出。
我的父親是我爺爺的養子,抱養我父親的時候我爺爺已經五十多歲,解放後我爺爺因為過去有當過土匪和國民黨的經歷,所以生活都難以為繼,只好流落到西安以收破爛為生。但由於他的火爆脾氣破爛也沒人賣給他,最後淪落到撿破爛,後來我們村裡有一個老漢去世了,這才有了我的奶奶,老兩口有了兒子後非常勤奮,爺爺經常從柞水縣抗木頭賣到關中來解決生活問題,進南山扛木頭賺差價這是很多西安南郊老一輩人過去的謀生手段,非常辛苦但是依然努力的供我爸上學。我父親也很爭氣,在十裡八鄉學習一直名列前茅,雖然最後因為我爺爺的成分和歷史問題影響了我爸上大學,但是我父親依然是村裡有名的文化人,西安交大連續兩年給我的父親來了通知書,可惜最後還是被人頂替了。
1984年我們家蓋了平房,這種房子當時還是很稀奇,就在房子蓋好還沒住進去的時候第二年1985年爺爺忽然去世了,我聽父親說爺爺咽氣前使勁給他說話,好像是暗示院子中間埋了什麼東西,靈堂就設在新房的客廳,總算是讓爺爺住了一次新房。
2008年,父親準備再次蓋新房,忽然想起來爺爺說院子裡面埋著東西。頭天夜裡,我們家人一起吃飯,就在說第二天早上在院子裡試著挖一下,萬一爺爺當年搶過什麼寶貝埋在院子裡,這是一個不眠夜大家都非常期待。
第二天,我和父親開始在爺爺指的大概方位挖坑,妹妹在一旁給我們負責端茶倒水。我挖的很賣力,想著萬一是寶貝我們家從此就發達了,從早上一直挖到下午,終於在在爺爺指的地方挖出來了「寶貝」,一套碾盤。爺爺還專門做了記號,挖出來時我們都哈哈大笑,我媽說:「埋個這東西有什麼用處」。可父親說:「不要小看這東西,過去只有地主和有錢人家才會有」,爺爺埋的時候農村應該還沒有磨麵機,這東西他估計也是從生產隊裡面偷回來的,不管算不算違紀,可以看出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這也是爺爺能留給我們最珍貴的東西了,不然他不會花那麼大的代價把它埋在一米多深的坑裡面。
如今新屋落成,我和父親重新把那套碾子埋在了牆根底下,爺爺留下農具已經好好收藏。。
爺爺埋下碾子是告訴我們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農民,所以我也把這個碾子埋了牆根下,當成傳家寶留給未來的子孫。同樣會告訴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這個故事,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祖先留下寶地並埋下「寶貝」警示後人,我非常感激我的爺爺留下這傳寶貝,也謹以此文獻給記憶中非常思念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