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小妖
1
田寧蒙坐在派出所裡,面色慘白,雙手無處安放。
半個小時前,她得知前夫的父母背著自己,帶走了自己五歲的女兒,一下子亂了方寸。
接待他們一家人的警察四十多歲,理著一個平頭,他不慌不忙地給眾人倒著茶水,說道:
「你們別急,我們已經在火車站調取了他們在火車站的監控視頻,孩子好端端地在他們身邊呢。
他們買的是北上的票,我們的隊長和幾個同事已經出發了。我在這行也幹了二十多年了,像這種情況,應該沒問題。」
從視頻上可以看出,韓洛的父親抱著小貝,和韓洛的母親從檢查口經過。他們基本上沒有帶行李,步伐很急促。小貝一直左右扭頭,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李二蓮斷定:「這兩個老東西肯定騙小貝要去找媽媽,要不然小貝不會跟他們走的。」
田寧蒙突然說,「我要去找小貝。」
警察連忙攔道:「別,你去了說不定會起反作用。我勸你安心等著,一有消息,我們就會通知你。」
田家根也說:「對的,你就在家裡等著。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要真去了,我們也要連你一起擔心啊。」
田子軍挽了一下袖子,「我去。你們在家等我,我豁出命來,也會把小貝帶回來。誰要攔我,我就跟他拼命。」
2
回家後,田寧蒙風捲殘雲般地將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放進行李箱,「我一分鐘,一秒鐘也等不了。」
田家根喝道:「你真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是嗎,你去只會添亂,萬一因為你,把他們營救小貝的計劃給破壞了,你負得了責嗎?你還想不想要小貝回來了?」
他還對李二蓮和田子軍說,「你們的任務,就是看著她,不能讓她出這門一步。」
晚上,李二蓮熬了八寶粥,端給田寧蒙喝,田寧蒙一口沒動。
田子軍坐在旁邊,問李二蓮,「媽,韓洛之前不是不要孩子的嗎,後來怎麼又要探視權了呢?」
李二蓮罵道,「誰知道呢,反正那人沒安好心。」
第二天早上,李二蓮還在蘇州打涼蓆(夢裡)時,田子軍闖進了房間。
「媽,姐不見了。」
李二蓮幾乎彈坐起來,因力度過猛,只覺得有把螺絲刀插自己腦髓裡面,用力擰了一圈。她捂著半邊疼痛欲裂的頭,小跑著來到田寧蒙的臥室。
看著空空的床鋪,李二蓮哎喲一聲,「這丫頭,想要急死我啊。」她轉身對田子軍說,「快給你姐打電話,看她現在人在哪了?」
田子軍已經在撥號,電話接通了之後,田寧蒙的聲音伴隨著陣陣風聲傳來,「我已經離開揚城了,照顧好爸媽,我不會有事的。」
田子軍正準備說話,田寧蒙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3
田寧蒙開車行駛在高速上,窗戶半開著,強勁的風吹動著她的臉,讓她的大腦保持著足夠的清醒。
如果小貝的爺爺奶奶帶小貝北上,那麼,一定是去了那個地方。
韓洛也是揚城人,後來全家遷到了北方一個叫連城的地方。
在連城這個城市,有著田寧蒙不堪回首的過去。
儘管心理上的創傷已經癒合,但陰影一直都存在著。
如果有可能,她一輩子也不想再回到這裡。
凌晨四點出發,到了下午六點的時候,她進入了連城的邊界。飢腸轆轆,在路邊的小餐館裡面點了碗麵條。
吃到一半時,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們告知田寧蒙,警方在韓洛哥哥韓坤的家裡,只見到了小貝的爺爺奶奶,沒有見到小貝。
據小貝的爺爺奶奶說,小貝本來是和他們在一起的,但中途小貝因為哭鬧要找媽媽,和他們走散了。現在,他們也不知道小貝在哪裡。
田寧蒙放下碗筷,連忙開車趕去。
他見到田寧蒙,很遺憾地說,「沒想到會是這樣,但我們不會放棄。」
田寧蒙看著他疲憊下塌的肩部,以及帶著血絲的眼睛,說了聲「謝謝」。
「分內之事,不用謝。在這裡,我就算是你娘家人了。你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咱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娘家人」這個稱呼,令田寧蒙微微顫動了下。她又說了一聲謝謝。
躍過陸文濤的肩膀,她看到韓洛的父母,也就是小貝的爺爺奶奶,正坐在派出所裡面的一張椅子上。
田寧蒙快步走了過去。
正在哭泣的小貝奶奶,見到田寧蒙朝自己走來,連忙站了起來,拉住田寧蒙的手,「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田寧蒙抽回自己的手,「你在撒謊!告訴我,小貝現在在哪裡?你們對小貝做了什麼?」
小貝的爺爺將小貝奶奶攬到自己身後,指著田寧蒙,氣惱地說:「紅口白牙的,你怎麼能誣陷我們?
當時人太多了,小貝一直鬧騰,我們就帶她去廣場旁邊的便利店,想買一個棒棒糖哄哄她,可誰知一轉眼,小貝就不見了,把我們老兩口急壞了。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那個店裡的人。」
他越說越激動,「我們說的真是實話,可你卻覺得我們故意把孩子藏起來似的。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
「我不相信你們,你們帶走小貝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告訴我,小貝在哪裡?」田寧蒙激動地叫道。
「你、你血口噴人!」
陸文濤站到他們中間,制止道,「你們這樣做無濟於事,先互相冷靜一下。」
這時,偵查員小裴快步走了過來,他是跟陸文濤一塊來連城協助辦案的警察。二十出頭,個子不高,辦事很靈活。
「陸隊,元茂廣場的監控拿回來了。」小裴對陸文濤說。
兩分鐘後,眾人圍著一臺電腦看了起來。田寧蒙站在陸文濤的旁邊,眼睛緊盯著畫面。
只見上午十一點半,小貝和爺爺奶奶從監控的角落裡面,走向了人群攢動的元茂廣場上,隨後進入了便利店。
很快,小貝獨自走了出來,向東走去,消失在監控中。緊接著,小貝的爺爺奶奶推門出來,四下尋找。
「你好好看看。是我們把小貝藏起來了嗎?小貝是我們的孫女啊,你啊你,真是不識好人心吶。」小貝奶奶說著長嘆一聲。
「她這個女人,就是存心的,搞了咱們兒子,還想來搞咱們?」小貝爺爺剜了田寧蒙一眼。
「沒事。」田寧蒙強撐著,向派出所外面走去。
四周一片茫茫,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田寧蒙不知道是怎麼樣回到車裡的,只感覺四肢冰涼,像浸在冰水裡。她雙臂抱著,臉趴在方向盤上,長時間地保持著這樣的動作。
放在副駕駛的手機亮了起來,李二蓮的電話打來了。
她沒有接,不一會兒,田子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接連打了三次,也沒有接。半個小時後,她抬起頭,撩了下臉上被淚水浸溼的頭髮,將電話回撥過去。
「小貝……小貝可能真的不見了……」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哭了出來。
聽筒裡面傳來李二蓮一聲低沉而短促的聲音。
「媽怎麼了?」田寧蒙止住哭,問。
沒有人回答,她餵了幾聲,田家根才接了電話,「你媽沒事,剛才就是一下子血壓上去了。」
田子軍在電話裡面問,「姐,小貝到底怎麼回事?」
田寧蒙敘述了一個大概,最後說,「找不到小貝我是不會回去的,你在家好好照顧爸媽,不用擔心我。」
「姐,你一定要多保重。」田子軍說。
4
田寧蒙緩了很長時間,才稍稍平復了心情。
她看了看手機,防止有遺忘的信息。
小貝現在在哪裡呢?田寧蒙內心焦灼地問自己。
元茂廣場!
對,小貝是在那裡走丟的,自己可以去那裡打聽情況。
對於元茂廣場,她再熟悉不過了,以前自己去上班時,每天都要經過那裡,那裡人流量很大,商鋪鱗次櫛比,每天都是一副繁花似錦的景象。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回來一趟。
田寧蒙來到元茂廣場,走進了那家便利店。
店裡只有一個年輕的女收銀員,顧客有點多,小姑娘做起事情很利落,她一邊給顧客找錢一邊對田寧蒙說:
「姐姐,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了。你女兒進來的時候,真的是又哭又鬧,那兩個老人就要給她買棒棒糖,可一掉頭,你女兒就跑出去了。
我記得很清楚的,而且我也給警察看監控了,不會弄錯的。」
田寧蒙問:「那你有沒有聽到那兩個老人說什麼?」
小姑娘想了想,「沒有。」
田寧蒙從包裡拿出一張便箋紙,寫上自己的手機號,遞給對方,「如果想到了什麼,記得一定要聯繫我,拜託了。」
小姑娘「嗯」了一聲,將紙條隨手放進了口袋裡。
出了便利店,田寧蒙上了天橋。
這個天橋位於元茂廣場的東北角,站在天橋上可以俯視整個廣場。
監控裡,小貝出了便利店後是向東而去的,旁邊是一個服裝城,服裝城呈「L」狀分布廣場的西北角位置。
因為正在裝修,沒有營業,整個牆面都用綠色的防護網擋著。
服裝城旁邊是一條馬路,馬路的另一側是兩棟相連的寫字樓。貼著瓷磚的牆體和正在裝修的服裝城之間,恰好是一個監控盲區。
田寧蒙下了天橋,很巧的,與陸文濤遇上了。
陸文濤此時,和小裴又將周圍每家商戶的監控檢查了一遍,結果令人很沮喪,小貝從便利店外出來後,沒有再出現在周圍的監控裡,就好像突然從地面上消失了一樣。
「從目前看,小貝一個人走丟的可能性不大,應該有人利用了監控盲區,帶走了小貝。」
陸文濤指著正在裝修的服裝城和寫字樓之間的那條馬路,「整個監控盲區加起來有五十米。兇手對這周圍的環境很熟悉。」
田寧蒙看著這條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若有所思。
陸文濤在路邊買了一瓶水遞給田寧蒙,「你臉色很不好,自己要多注意點。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田寧蒙接過水,沒有打開,「我還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為什麼我女兒被她爺爺奶奶帶出來,偏偏又是在監控盲區?你們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陸文濤頓了一下,說:「你們家的事情,我了解過。你的推斷也不是沒有道理。但現在我們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小貝的爺爺奶奶聯合別人,將孩子藏起來了。」
田寧蒙用手扶了下額頭,「很多地方都讓人不解。我們以前在這個城市時,我女兒還沒有上幼兒園,她認識的人很少,就算認識,現在應該也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有人將她強行帶走,她不會不反抗。而這條街上,車流量很大,不是在荒郊野外。這兇手有這麼笨嗎?會在這裡作案?」
5
揚城怡林小區裡。
李二蓮躺在床上,醫務人員上門給她掛了點滴。
「老太太知道了嗎?」李二蓮問。她口中的老太太自然指的是田寧蒙的奶奶。
在孫輩中,奶奶最疼愛的就是田寧蒙,對小貝更是憐愛。如果讓老太太知道小貝出事了,老太太很難承受得住。
田子軍剛要說,瞞著呢。卻聽到門鈴響了。他過去開門,發現正是奶奶。
奶奶一進門,就問眾人田寧蒙和小貝到底怎麼了。
但誰也不敢說。
她指著田家根,「你說!」
田家根猶豫著,「媽,沒什麼大事,我們會處理好的。」
奶奶指了指床上的李二蓮,「都這樣了,你還想瞞我?」
田子軍吞吞吐吐地說:「奶奶我告訴你,你可不能急……小貝……不見了……我姐去……」他說到這裡,不敢說下去。奶奶臉色瞬間變了,嘴巴開著,發出嗚咽聲。
眾人連忙圍過去,扶著奶奶,但奶奶的頭還是像倭瓜一樣垂了下去,接著,整個人昏迷了過去。
一大家子人手忙腳亂,將奶奶送進了醫院。
醫生給奶奶做了初步的檢查,診斷奶奶是心臟病復發了,如果在短時間內醒不過來,情況就堪憂了。
6
一天很快結束了。
這一天對於城市的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可對于田寧蒙,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回到賓館後,她背對著床,朝後躺下,四肢無力地擺放著,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田寧蒙走出了賓館,她沒有開車,像遊魂一樣,在夜幕下,在人群中,無意識地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遠處召喚著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抬頭一看,自己又來了元茂廣場。
田寧蒙內心咯噔一下。
這是老天爺在冥冥之中,給自己的提示嗎?
田寧蒙又回到了監控盲區內的馬路上,這個時候經過此路段的車,比白天少了一半。
車裡大多是吃過晚飯,開車出來休閒的人們,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歡笑和幸福,打開車門時,身態輕盈、步伐歡快……
田寧蒙突然靈光一現,向路中間走去。
一輛汽車緊急剎車,司機將頭從窗戶伸出來,衝她罵道:「找死啊。」
田寧蒙退後一步,待那輛車走後,繼續向路中間走去,然後蹲下去想拉路中間的窨井蓋,但井蓋太沉,好不容易才將井蓋打開一個缺口。
她衝著下面黑洞洞的所在,喊道:「小貝!小貝!」
整條馬路,因為田寧蒙在路中間檢查窨井蓋,而變得擁堵,喇叭聲此起彼伏。
有人低聲地對同伴說,這個女人應該就是今天中午在這裡丟失孩子的媽媽,看她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樣子,八成是腦子出毛病了,不然怎麼會突然檢查起窨井蓋了呢?
這條路上所有的窨井蓋都好好的,孩子怎麼會掉下去呢?
來人是陸文濤。
陸文濤和田寧蒙分開後,一直就待在這條街上。
陸文濤扶她在廣場上的椅子上坐下。
有些路人看見了,拿手機拍照或是拍視頻,陸文濤呵斥了一聲,對田寧蒙說:「天這麼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田寧蒙的語氣變得有些飄忽。
陸文濤想抽菸,煙盒拿出來又放回了兜裡,抬了下手腕,看看手錶,「好吧,我再陪你坐一會兒。」
7
陸文濤一根手指敲著桌面,目光微微向上揚,蹙眉思索著,周圍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這時,小裴推門走了進來。
「陸隊,我查到了韓坤目前的狀況,他們家的兒子今年五月份的時候查出了白血病,最近才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
據調查,韓坤的經濟狀況不太好,支付不了骨髓移植的高昂費用,所以韓坤一直在籌錢。今天一天,都在第一醫院陪伴著他的孩子,沒有作案時間。」
陸文濤眼睛眯了一下,「盯緊他的銀行帳戶。」
「我知道。陸隊,難道田寧蒙的猜測是對的,孩子失蹤真的跟爺爺奶奶有關?」
陸文濤將門關緊,思考著盲區車輛的問題。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在短時間內,在這些看似正常的車輛中找出可疑的車輛。
他來回踱著步,突然,靈光一現。
有了!
每輛車經過這個地方需要的時間是一定的,如果有哪輛車從盲區一個口到另一個口,中間的時間明顯超出正常,那就說明這輛車有問題。
對。這是一個好辦法。
陸文濤激動地坐下來,對著監控一幀一幀地再次察看起來。
牆上的時鐘,短針指向凌晨三點的時候,他長舒了一口氣,指著屏幕上,那輛紅色的路風,說道:「終於找到你了。」
別的車經過那個不到五十米的盲區,只用了兩秒鐘左右,而這輛車居然用了十五秒。這十五秒,實在是匪夷所思。
他激動地推醒已經在沙發上睡著的小裴,讓他和自己一起查那輛路風車的詳細資料和行駛軌跡。
8
天剛麻麻亮,陸文濤和小裴匆匆離開了派出所,去尋找路風車主趙奎民。
對於警察突然上門來找自己,趙奎民顯得鎮定。
「我可是一等良民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什麼?那個孩子丟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陸文濤問:「你昨天中午有沒有經過元茂廣場?」
「別提了。」趙奎民甩著漱水缸子,「我那個娘兒們要去輕工市場,不正好經過那裡嘛,我讓她自己騎車去,她不願意,非得讓我開車送她。」
他說完,盯著陸文濤,「我礙著誰了,你們找到我?」
「別激動,就是走訪一下。」陸文濤將他肩膀上快要落下去的毛巾往上搭,「打擾了,你繼續忙,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回到隊裡,小裴對陸文濤說:「陸隊,我感覺這姓趙的沒有說謊。」
連城方面的警員也說:「這趙奎民在海鮮市場裡面,人品雖說不怎麼樣,但社會關係還算簡單,這麼多年,和媳婦兩個人守著店面,兩個兒子在附近學校念書,違法亂紀的事情沒有幹過。」
陸文濤蹙著眉頭,抽起了煙,「這條線索算是斷了,下一步……」
9
陸文濤風風火火地回到派出所,一進來就嚷道:「小裴,小裴。」
小裴提著褲子從公共廁所出來,「陸隊,怎麼了?」
陸文濤說道:「我剛剛又去了元茂廣場,服裝城四周封得死死的,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我們之前的思路和方法都沒有錯。
所以,我敢肯定,孩子一定是藏在了案發時段經過的車裡面。我們需要再將之前的監控排查一遍,這次集中在那些不清楚的車牌號上,全部做清晰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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