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皇宮裡走出來的女人，想重新擁有愛情，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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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任三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兩省總督陳總督終於被問罪處斬了。

整樁案子中最大的功臣，冒著生命危險取得陳總督罪證的暗探錦瑟被皇帝賜了金銀玉器，又放了長假，允她好好將養身體。

錦瑟雙親皆已亡故，一個人飄零多年，只在江南某個偏遠的小鎮上有個開客棧的舊友。是以，她領完賞，便啟程去找舊友。

老闆娘謝卿卿善醫術，每日裡幫錦瑟調養身體，一起說些女人間脂粉衣裳的閒話本是十分愉快。但是漸漸的，店裡夥計發現這錦瑟不只和老闆娘情誼頗深，和老闆娘的心上人容澄容公子也是越來越親密，常常見到兩人單獨在一塊兒說話喝茶。

夥計多次提醒老闆娘提防錦瑟和容澄二人，可謝卿卿聽了每每只說相信二人品性，不會對她不住，直到一日晌午親眼看見兩人衣衫不整地在床上。

容澄衣襟大敞，手臂攬著錦瑟的肩頭，而錦瑟釵環盡解，髮絲凌亂，上身除了一件藕粉色鴛鴦圖案的肚兜再無旁物，一應外袍、腰帶、髮釵、耳環扔了一地。

兩人見謝卿卿進來，臉上俱是驚色，同時叫出聲來：

「卿卿，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謝娘子，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2

謝卿卿沒有想到這種事會被自己撞上，強壓下心底那份噁心，撿起地上的外袍給錦瑟披上。

「卿卿，你聽我解釋。」慌忙從床上下來，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的容澄緊緊拉住謝卿卿，生怕一個不留神謝卿卿就再也不會回來。

謝卿卿聞到容澄身上濃烈的酒氣愈發皺緊眉頭，她掙開容澄的手，沉聲讓二人先把衣裳穿好。

兩人都穿戴齊全後，謝卿卿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眼前站著的二人問：「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錦瑟說是你……」容澄才說個開頭就被謝卿卿打斷，她擰著眉看向錦瑟：「錦瑟先說。」

錦瑟垂著頭，緊咬下唇：「我對不住你，但我沒有搶你男人。他喝醉了，硬把我拉進房裡，說什麼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他力氣太大，我沒辦法。」

「錦瑟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容澄急得直冒汗，明明是錦瑟敲門進來說是謝卿卿熬了湯請他喝，誰知他喝了湯便覺思緒迷亂，心火燥熱，根本不記得他是怎麼混到床上的。

謝卿卿沒有理容澄，繼續問錦瑟：「你打算怎麼辦？」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對不起誰都不該對不起你。如今做出這種醜事，我沒什麼好說的，要砍要殺任你處置。」

「我說的不是這個。」謝卿卿幽幽地看向容澄，「如你所說，都是容澄的不是，他汙你清白，自該是要他給你個交代。」

錦瑟沒想到謝卿卿這個時候還這麼鎮定，竟然絲毫沒有怪罪自己，心中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

謝卿卿又接著說：「其實交代無非就兩個。你若也喜歡他，我便成全你們，親自置辦嫁妝，請鎮上有威望的老人給你們操辦婚事。你若對他無意，我去給你拿刀劍，任憑你砍殺，我絕不攔著。」

「我不喜歡他！」錦瑟連忙解釋，態度十分堅定，「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搶。我也不用他給我什麼交代。他最對不起的人是你！你那麼喜歡他，他卻做出這種事，你該看清了，他並非良人！」

「你覺著我應該和他一刀兩斷？」

「像他這種人不該一刀兩斷嗎？」

謝卿卿聽了冷笑：「錦瑟，你真當我看不出來他是喝了春日醉嗎？」

春日醉，苗疆秘藥，初聞如醇香冽酒，餘韻繞梁三日而不絕，能迷人心性，本為苗疆女子收攏意中人的秘藥。後傳至中原，一藥千金。

錦瑟沒想到謝卿卿親眼看到她和容澄衣衫不整地在床上，居然還有理智去分辨容澄身上的氣味是不是春日醉，或者說居然半點沒有懷疑容澄。

錦瑟站直身子，斂了斂衣服：「沒錯，我就是在挑撥你們的關係。我和容澄什麼都沒有發生，他也沒說過什麼喜歡我的話。但是謝娘子，我不是故意要噁心自己去做這個小人的，我是為了你好。容澄他並非良人，我不能眼看著你越陷越深！」

一頭霧水的容澄聽完錦瑟的話，想起她連日來警告自己的話，大抵知道了原因，撓撓頭，把以前和她說過無數遍的話再度重複了一遍：「錦瑟姑娘，我已經和你許諾過很多次，我不會離開卿卿，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生，你為什麼就是不願相信呢？」

「我當然不相信你！」錦瑟的鄙夷之情全然表露在臉上，「她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我可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真心！」

3

謝卿卿被眼前這兩人吵得腦仁疼，為了避免錦瑟再做什麼糊塗事，她決定直擊靶心：「皇帝要召他回京嗎？」

「你知道他是誰？」這次輪到錦瑟驚訝了。

「和你一樣，朝廷的暗探。」謝卿卿說得很乾脆。她沒有說的是，其實她還知道容澄並不像別的暗探一樣，是無依無靠才被皇帝拉攏的死士，容澄出自世家高門，他選擇成為暗探是因為他的政見和家族相悖卻和皇帝想要推行的新政不謀而合。

容澄為了心中抱負，自願脫離家族，做沒名沒姓的暗探，又因為一年前新政失敗，為了保存新政實力，甘願離京放逐。

皇帝需要容澄的家世、才幹和抱負，即便當初為了安撫舊黨不得不將他放逐，但皇帝年輕，總能有扭轉時局的機會。

這一年，謝卿卿雖然一直隱居在這偏遠的江南小鎮，好像和暗波湧動的京城沒半點關係，但很多個不經意的瞬間她還是擔心會有那麼一天聖旨下來，召容澄回去。

「那你還和他一起？」錦瑟更加不能理解。

「先回答我，皇帝要召他回京嗎？」謝卿卿又一次問道。

「還沒有明旨。但容澄是陛下最信任的暗探，陛下一直有這個打算。」錦瑟猶豫了片刻，繼續說：「一年前是蕭相堅持，陛下才不得不將容澄放逐。」

「這次陳總督獲罪，他是蕭相的門生，十二年前蕭相親點的新科狀元，雖然現下還查不到蕭相和陳總督勾結，但蕭相終究有識人不清舉薦有誤之過。皇帝想趁著這個機會削弱蕭相的勢力，召容澄回京。」

「所以？」謝卿卿看了看容澄，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

錦瑟皺著眉頭，再次提醒：「謝娘子，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京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容澄長相好，行事說話溫和有禮，又精通詩書棋畫、射御劍道，很討女人喜歡。他仗著這個優勢，平日裡執行任務佔盡了便宜。

斤斤計較的店鋪老闆娘願意花上大把時間給他講那個敵國細作的行蹤習性，驕矜自恃的貴族小姐以為他是話本裡講的風流劍客沒少幫他打掩護。

一年前，皇帝欲推行新政，蕭相和八王爺阻攔，容澄又把算計打到了八王爺獨女泠兒身上。

泠兒年十六，養在深閨，天真單純，在容澄的溫柔攻勢下很快就喜歡上了他。

泠兒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成天想著從王府溜出去和他私會，為了和他在一起多番頂撞八王爺，聲稱要放棄郡主身份，甚至不自愛到絕食抗議。

八王爺為女兒的事終日憂心，常年來硬朗康健的身體迅速衰敗，看上去活活老了十歲，再也無暇顧及朝政。

容澄達到目的後，便不再去見泠兒，任憑雪片一樣的信件寄過去都沒再給過回應。

泠兒心灰意冷，還未到十七歲，便看破紅塵到京城外的庵裡苦修去了。

錦瑟指著容澄狠狠罵道：「他這般糟踐女子感情，始亂終棄，是不可能真心對待你的。即便現在和你好，等他厭倦了，就會像當年拋棄泠兒一樣毫不留情地拋棄你！」

「你誤會了。」容澄害怕地盯著謝卿卿，解釋說，「泠兒喜歡的並不是我，是府裡的侍衛長陳吉，我出入王府也不是為了迷惑泠兒，而是為了遊說八王爺。」

當年，容澄奉皇帝密旨去遊說八王爺，無意中在王府中看到了想要尋短見的泠兒。他救了泠兒，泠兒告訴他，她和陳吉自幼相識，彼此鍾情，但八王爺覺得陳吉身份低微，不同意他們的事，還把陳吉調出了城，想趁著陳吉不在，把泠兒嫁出去。

容澄同情泠兒的遭遇，鼓勵泠兒勇敢和八王爺抗爭，並答應會出城去尋陳吉的下落，幫他們二人見面。

未成想，泠兒的抗爭觸怒到八王爺，八王爺故意讓陳吉去剿朝廷多次派兵都沒有攻破的山匪。陳吉兵力微弱，戰死在了剿匪中。泠兒知道後萬念俱灰，絕望之下出城苦修。

「八王爺是先帝選中的輔政重臣，並非會為家中私事放下朝局之人。他後來不反對新政的事，是因為他看到了陛下新政中確實有於民生於社稷有利的地方。」

「不可能，當時京城裡的人都傳泠兒郡主是被一個長相俊美、溫柔多情的年輕人誘騙，密閣裡的存檔記載也說是你迷惑泠兒郡主，使王府內亂。」錦瑟嚴聲反駁，她不相信那麼多百姓街頭巷尾的議論和暗探密閣的記錄也會有假。

「我幫泠兒和陳吉傳信，被王府中下人看見，謠言便傳了出去。後來陳吉因為八王爺的私心戰死，為保全八王爺的名聲，陛下也就任市井謠傳去了。」

謝卿卿拍了拍錦瑟的肩膀，很認真地說：「我相信他，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容澄聽到謝卿卿的話，稍稍鬆了口氣，卻沒想到很快便聽到了錦瑟說的下一件令他絕望的事情。

「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你都沒有調查就相信了？」錦瑟覺得謝卿卿著實昏了頭，和京城裡那些貴族小姐沒什麼兩樣。

「你如今眼裡心裡都是他，根本沒有自己的判斷力。就算他說的是真的，他不是始亂終棄的負心之人，但謝娘子，你該清楚，你是謝寧，京城謝家的獨女，不是什麼客棧老闆娘，你和他根本不可能有結果！」

「謝，謝寧？」容澄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她怎麼可能是謝寧？」

謝寧，護國將軍謝冉獨女，年四歲，父母親族皆死於陣前。太后憐惜她，接她進宮親自撫養。謝寧十七歲被封為寧皇妃，未及冊封大典驟然病薨，天下皆知。

「寧皇妃已經薨了，卿卿是我的卿卿，不是什麼寧皇妃！」容澄奮力喊道，全然丟了平日的溫和優雅。

錦瑟沒想到容澄會如此失儀，心底隱隱有些懷疑，也許他對謝娘子確實有幾分真心。但很快，錦瑟便又恢復了立場，即便他是真心的，他也不可能接受謝娘子的身份，她做得沒有錯，早些了斷這緣分，才能把對謝娘子的傷害降到最低。

於是，錦瑟又添了一把火：「謝娘子，容澄他不是尋常的市井小民，他是得見過天子威儀的人。陛下信任他，器重他，這一年來平衡各方勢力，想方設法調他回京，你覺得這樣的他能安心和出了宮的妃嬪在一起嗎？」

「不！我還沒有行冊封禮！」謝寧拼命搖頭，「我不是真的皇妃，那只是一道聖旨，一道不作數的聖旨。」

她上前抓住容澄的袖子：「我是真心想和你在鎮上過日子的。我喜歡你，只喜歡你。陛下……」

她慌亂地說：「陛下知道我出宮，是他下的密旨，我現在的身牒也是他命人做的。在他心裡我就是一個早就病死了的人，他娶了皇后，又納了那麼多嬪妃美人，說不定早就不記得我是誰了。我，我們在一起是我們自己的事，不算不倫，你也算不上背叛陛下。」

謝寧不是沒有想過身份被戳穿的這一天，她早知道以容澄對陛下的忠誠，必定很難接受自己的身份。她曾想過無數種說辭試圖削減容澄心中的自責愧疚，但真的到了這一天，她發現原來一切的辯解都很無力。

容澄看著謝寧，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慌亂的模樣。

他想起和謝寧初見那日，她穿著水綠色的衣裳，在桂花樹下喝酒。微風拂過，陣陣花瓣落下，撒滿她的衣襟。她沒有在意身上的花瓣，捧著酒壺一邊高吟她興起而作的詩，他一下子就動了心。

他原以為她是在快意江湖中養成的自在心性，卻忘了她隨意和他談起的前朝名畫其實早被收藏在了皇宮中，更忘了她那地道的京城口音。

他太希望她是無拘無束的江湖女子了，所以明明之前有那麼多徵兆，都被他選擇性忽略了。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江湖人該有多好，即便不是，任是什麼高門小姐，清貴世家都行，可她偏偏是那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的妃，是天底下他最不能肖想惦念之人。

他掙脫謝寧的手，眼睛飄向遠處：「我想我們還是先不要見面了。一個月。」他停頓了片刻又重重地重複了一遍：「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4

容澄搬出去了。

錦瑟看著謝寧每日鬱鬱寡歡，沒有臉面再住下去，也走了。

謝寧每天眼巴巴地數日子，數到半月後，容澄還沒有來找她，心裡越來越沒底。

她每天都期盼著容澄能來見她，又害怕他來只是為了和她說一句他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謝寧日夜被這種矛盾情緒所折磨，到了第二十天，終於按捺不住，決定主動去找容澄。

她喜歡容澄，想要為兩個人的將來再爭取一次。

謝寧去了容澄暫住的書院，知道走正門他鐵定不會見自己，翻了容澄的窗子進去。

她翻進去的時候，容澄正趴在書案上睡覺，手臂下壓著一張謝寧的畫像。謝寧走過去摸了摸畫像，墨跡還未乾，分明是容澄新畫的。

她心中十分動然，不忍心叫醒他，俯下身，坐在書案旁，雙手託腮去看他的睡顏。

許多天沒見，容澄消瘦了許多，眉頭緊蹙著，好像即使是在睡夢中也滿是解不開的愁緒。

謝寧伸手去摸容澄的眉毛，想把它舒展開，但才一觸到他，連日來的思念就再也收不住，手指順著他的眉關一路蜿蜒向下。摸到他嘴巴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湊過去，想去親他的嘴角。

就在她快要親到的時候，容澄突然睜開眼，喘著粗氣將她推開。

「你醒了？」

「你怎麼來了？」

容澄站起來，負著手又走遠了幾步，一副和她劃清界限的架勢讓謝寧很難過。

她看了看桌上的畫像，努力給自己打氣，拿出身牒解釋說：「這是我的身牒，你看一眼就知道，上面的姓氏、名字、籍貫都是陛下親寫的。是他放我出宮的，他給了我這個謝卿卿的身份，他要我出宮，要我按謝卿卿的身份心性去活。」

她看著容澄的眼睛，句句用泣血在爭取：「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什麼皇妃娘娘，只是小鎮上討生活的客棧老闆。和這樣的謝卿卿在一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謝寧告訴容澄昔日皇帝年幼，太后非他生母，一手把持朝政，意欲另立。太后不相信皇帝，想在皇帝身邊安插個眼線，於是就看中了家族單薄的自己。太后接謝寧入宮，恩威並施，要她監視皇帝的一舉一動。

單純無依的稚子本是最好的棋子眼線，前些年懵懂無知的謝寧也確實如太后所願，把皇帝的一言一行盡數匯報。

但後來謝寧長大些，知道了帝後慈孝外表下的殘忍爭鬥，知道了後宮女子的一生是多麼寂寥悽苦，她便不甘心再做一顆棋子了。她選擇和皇帝結盟，反過身去做太后身邊的眼線，條件是當皇帝奪回親政大權後放她出宮。

「我的皇妃身份是太后封的，她以為我是她的人，冊封我只是為了牽制皇帝。後來皇帝順利親政，太后被囚冷宮，僅僅三日陛下便給了我這份身牒，可見他確實對我無意，並不想我留在宮中。」

謝寧的解釋讓容澄有一絲動搖，她給他找了足夠的理由，只要他相信她，他們之間就不存在任何阻礙了，但他沒辦法讓自己忘掉曾經親眼見到的：「也許對你而言是這樣，但陛下心裡一直有你。」

容澄頓了頓問：「你給陛下送過一個月白色繡著金色芍藥花的香包吧？他一直戴在身上。」

「那是以前有人往他寢殿放毒蟲毒蛇，我做給他驅蟲用的。香包裡放了我特意調製的驅蟲解毒的藥材，興許他是覺著那香包有效，才一直戴在身上。」

容澄深深地看著她，只覺她在自欺欺人，又說：「以前陛下常召我入宮喝酒比劍，他每次喝醉的時候都會念叨好幾遍阿寧的名字。」

「那……」謝寧很震驚，張開嘴巴幾次想說話都沒有說出口。那個和她一起在冰冷深宮中苦苦掙扎的小皇帝，那個在百姓傳聞中愈發有聖明君主之相的年輕皇帝，原來也曾像她一樣真情實意地懷念過那段並不算美好的年少歲月。

容澄看了她的反應心中苦澀：「陛下重諾，既然答應了要放你出宮，不管心裡如何不舍，也會履諾。但我受他知遇信任，我不能明知他心儀於你，還自私地和你在一起。」

「不！」謝寧從年少回憶中緩過神來，她很清楚她和皇帝的情誼只能停留在年少時，繼續下去只會在無盡深宮中消磨殆盡。她現在喜歡容澄，希望他能放下顧慮：「喜歡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只要你心裡有我，我心裡有你就夠了。」

「可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我不能做不臣不義之人。」容澄把書案上的畫像塞給謝寧，「算我對不住你，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所以你就要放棄我？」謝寧突然冷靜下來，原來是她誤會了。容澄堂堂世家高門子弟願意為了志願抱負與家族割裂，這樣的人，哪裡會是因循守舊，執著她皇妃身份的糊塗人？

他不能接受她，是因為他是讀書人，是君子，要全皇帝的知遇知己之情。

自古以來君子相交，重信重諾，唯有身邊的女人是可以隨意捨棄讓與的。

容澄不忍看她，只說：「是我負你。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你混蛋！」謝寧滿腔的愛意只剩下失望和心寒，憤憤上前掄了容澄一耳光。

「在你眼裡，我是什麼？隨便什麼物件，任由你們讓來讓去麼？我是一個人，我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即便他是皇帝，下了聖旨硬要讓我入宮，左不過我還能一柱子撞死，憑什麼你們說怎麼樣我就得怎麼樣？」

5

謝寧從書院出來，沒有回客棧，一個人在街上逛了很久。

她在路上碰到扛著鋤頭回家的東街二郎，哄著媒婆說好話的孫家娘子，愛喝桂花酒的張大伯……他們像往常一樣和她打招呼，喊她「謝掌柜」「謝娘子」，但她心裡卻愈發不是滋味。

她喜歡做謝卿卿，喜歡像這樣走在大街上。

以前在皇宮裡，很多人勸她認命。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活著從宮裡走出去。

她得守規矩，懂尊卑，她的命不再是她自己的，是太后的，皇帝的，整個皇宮的。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的以後是什麼樣子。

如果皇帝喜歡她，她會是備受寵愛的皇妃娘娘，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是也得時刻警惕新入宮的年輕美人和前朝的言官彈劾。

如果皇帝不喜歡她，她會被分配到偏僻的沒什麼人記得的宮殿裡，默默看著自己年華老去容顏不再，連宮裡的宮人都瞧不起她。

如果皇帝起初喜歡她以後不喜歡她了，她就會是冷宮裡那些癲狂可憐的女人之一，漫漫餘生只能靠著當初的一點點歡愉度日。

如果運氣好，她會活得很久，活到七老八十，年輕時候那些喜歡的人討厭的人都不在了，然後感嘆其實爭了那麼久，爭到最後也沒什麼意思。如果運氣不好，可能隨便吃個果子，說錯個字，就被毒死了賜死了。

皇宮裡的女人，統共就這麼幾個結局。她不想那樣過一生。

她的命運合該是屬於她自己的。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活著從皇宮裡走出來，動過這種念頭的人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為了能做這個幾百年來唯一的例外，謝寧從孩童時候起就付出了很多很多。

她忍受著每日每夜的擔心害怕，在太后身邊收集一切對皇帝有利的信息。她勤奮、刻苦，在其他女孩子睡懶覺繡花樣子的時候，她看醫書看兵法，把自己當做男人一樣陪皇帝騎射練劍。

她必須要讓自己很堅定很堅定，堅定到看著太后處死犯了宮規的宮人、執意勸諫的大臣，眉毛都不能動一下；堅定到看著潑天的富貴尊榮匯聚在自己掌心，也要果斷拒絕。

她以為她做得很好，以為她終於扳倒了太后，拿到了全新的身牒就可以擺脫掉後宮女人的宿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過一生。

可原來，人心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出身，也不是你自己說不重要就真的不重要。（作品名：《出走的皇妃：出身誤》,作者：右夏。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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