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已經工作十年了,而且是同一家機構。也許我的發言沒什麼代表性。美國同事也是三六九各色人等。令人欣慰的是,凡是不喜歡或者覺得比較彆扭的,幾乎沒有被提拔重用的,很多甚至被辭退;和國內的經驗剛好相反,那是個正局級的國家單位(除短短一年多在報社,近九年的時間在同一家單位,應該也不具備代表性吧),越是溜須拍馬不學無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爬得越高,升得越快。
幾個要好的朋友在辦公大廳,可惜左一和中間(嫁到外州)那個已離開
湊在一起總是樂趣多多
記得剛上班不久一次開全體職工會。我和財務部的Joan邊聊天邊向會議室走,Joan是個個子矮矮的小老太太。我們前面大概二三十米是我們總裁,他打開門後一直等著我們進入後才跟著在後面輕輕關上門。這個動作我不驚訝,因為已經習慣了男士開關門讓路;驚訝的是,全程自始至終,因為專注於和我的講話,Joan連抬頭看一眼我們總裁都沒有,更沒時間表示感謝。
一次與Ben和Jeff一起出差,剛好有一天的空餘在北京,可以爬長城。他們接受了我的建議,早上五點多起床,加之下雨,所以才有了屬於我們的真正的長城,而不是通常遊客眼裡的人頭攢動。雨中的長城有種別樣的韻味,空氣清新,也額外乾淨。因此,有人隨手扔在城牆上的一次性雨衣就顯得格外扎眼。我隨手拾起,Ben甚至會跑到不順路的城牆上幫忙撿拾。現在提起那次長城之行,他還興奮不已,說雨中的長城很奇妙,一邊是雨,而長城的另一邊是晴的。
從右至左,Ben,Jeff和我
這張照片,雖然只是用手機照的,我開價100美元 :-)
天安門廣場西側,請同事品嘗沿街賣的北京「老冰棍」
說起女士優先,我不禁想起了幾個回國的經歷。
一次在瀋陽搞活動,我在門口維持秩序,正在回答一位遲來的殘疾孩子媽媽提出的問題,突然被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一把推開:「我們領導和外賓馬上過來,你們讓開!」我哭笑不得,外賓大多都是我們邀請的志願者,一會兒我和另外一位同事要代表我們機構講話。
還有一次,和幾個同事及合作方的負責人一起乘坐電梯,中方讓外方先走,因為是女士,我的同事都等著我先走,因為沒有時間講解中國的禮儀,我只好先行步出電梯。一出門,就被迎接的不知什麼人狠狠瞪了一眼,估計是嫌我沒規矩吧…… 也難怪,在中國的很多地方還以外賓優先,社交場合的女士也大多是擺設、服務人員之類的。
Dr. Larry Waters是我們請來講課的教授,他關於約伯記的講座,讓我對苦難有了不同的也更加深刻的感受和理解。他希望我為他寫一幅「敬虔與學問」的毛筆字 —— 一直沒寫,總覺得自己的字練得不夠好,拿不出手。在機場分別,各自趕往不同的航班,他本應該朝另一個方向走,結果匆匆跑過來,以為他掉了什麼東西,原來只是為了幫我搬需要託運的行李。
左一是Dr. Larry Waters,其餘為同事,每次出差都樂趣多多
Jeff和Kathy
同事Dr. Jeff McNair和他的夫人Kathy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兩個人都是特殊教育的專家,一個針對輕度殘疾,一個針對中重度殘疾,曾多次到中國講課。Jeff走到哪裡都堪稱巨人(Kathy和我身高相當),他同時擔任California Baptist University的教授。
他們住在一個臨近沙漠的地帶,Jeff告訴我幾號轉幾號再轉幾號高速公路,下了高速走Local,然後走土路,一直走一直走到沒路了就是他們家。每次他來辦公室,車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層土,還是開了近兩個小時高速公路殘留的,難以想像那是怎樣塵土飛揚的一條路!一次和另外兩個同事坐他的車外出吃午飯,Jeff不住地向大家道歉,因為車既小又髒,裡面還亂…… 被我們好一頓詬病。
他家房子不大,但有一個超大的後院,養了兩匹馬,一隻狗。他們自己種葡萄,每年自己釀酒。連續幾年被邀請去幫忙摘葡萄,遺憾的是接連幾個秋天都因為出差而錯過了。即便時間不錯過,我也擔心憑我的方向感是否能順利找到?
Kathy請客,我們倆到盤古七星的咖啡廳欣賞鳥巢和水立方,她說:剛好Jeff病了,我倆可以盡興!
一起出差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最逗的是一次在南京孔乙己餐館就餐,我給Jeff講門口銅像的來歷。說了半天,最後他哈哈大笑著說:「He is a forever student! I love this guy!(他是個永遠的學生!我喜歡這個傢伙!)"。然後一定要和孔乙己的雕像合影留念,說孔乙己永不放棄一直努力學習的精神是他的「偶像」。他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詮釋了魯迅筆下的這一著名人物,令人忍俊不住。從那以後,我們給孔乙己的翻譯就是:Forever Student。
我們承諾協助合作方愛德基金會籌辦為期五年的愛德自閉症國際研討會(實際幫助了6年),邀請並負擔美方專家的絕大部分費用。Dr. Diane Cullinane受我們邀請,作為主講嘉賓參加了三屆。去年是合作的最後一年,因為還有一點兒經費,我就假公濟私邀請Diane去了蘇杭一帶。來中國三年,基本上是純工作,還沒有機會哪怕是就近走走。
作為一名兒科醫生,先生又擁有自己非常成功的公司,Diane本來可以過有錢又可以不很忙的生活。因為對殘疾兒童的負擔,她成立了Professional Child Development Associates (PCDA,專業兒童發展協會),服務於0-21歲之間發育遲滯的兒童。PCDA創立於1996年,目前有近百名工作人員(醫生、護士、治療師等),服務於洛杉磯地區一千多個孩子。
在旅行期間,Diane很節儉,很少買東西。她告訴我,PCDA是一家非盈利機構,很大程度上依靠捐贈。而最大的捐資人之一就是她的先生。因此平時他們很節儉。我開玩笑說:你們倆一個醫生,一個老闆,本來可以過得很舒服啊。
Diane是個很內斂的人,她想了一會兒,認真地回答我:我更喜歡現在的選擇,這是我一直想做的,看到那些孩子的進步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時候。我先生也全力支持我。
在西湖邊騎自行車
在拙政園裡走在號稱「人上人」的人骨路(狀似人骨)迴廊裡
中國和美國,到現在為止,我分別在兩個國家各自工作滿十年。在中國生活了三十多年,北京是我的家鄉、我的根之所在;在美國十多年的時間,我只能說我越來越愛她,也越來越為之驕傲。
一次和一個小朋友聊天,他問我:亞玲姐,中國和美國,你更愛哪裡?如果有衝突甚至戰爭發生,你會站在哪一方?為誰而戰?—— 不知他的腦子在想什麼,和我們之前的對話完全不搭 —— 突然的一連串問題讓我不知所措……
好在這種假設發生的可能性不大。歷史上中美之間的友誼遠遠大於敵對。
清朝時期,在八國聯軍進入北京的時候,清政府已經瀕臨瓦解。那個時候的世界,沒有什麼國際法,是帝國主義弱肉強食的大殖民時代;各國紛紛劃分勢力範圍,中國有被永久分裂成若干國家和被殖民的危險。這個時候,列強中唯有還不算強大的美國,提出尊重並保持清政府中央的存在,並倡導中國平等通商的「門戶開放」政策,最大限度地抑制了瓜分中國的圖謀,使中國沒有淪為第二個英佔印度和分裂的中東。—— 相信這段話一定會引起很多話題和討論,再議吧。
美國是率先退回庚子賠款也是退回額度最大(是否全額不可考證,因考慮到利息等,計算程序及過程非常複雜)的國家,之後日本、法國、俄國等國家也紛紛效仿[1]。
清華大學最初為1911年清朝政府利用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所建留美預備學校「遊美學務處」及附設「肄業館」,於1925年始設大學部[2]。甚至1956年,清華在臺建校,梅貽琦【1931年起擔任清華大學校長。對日八年抗戰期間,清華、北大、南開合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以校務委員會常委身份主持校務。梅貽琦先生是清華大學(含北京、新竹)歷史上任期最長的校長(1931年 - 1948年、1955年 - 1962年)。清華人尊稱為「永遠的校長」 [3]】借用清華基金利息補貼教授薪水,並興建宿舍。
「因為有了這筆經費,清大比起其他學校寬裕許多,也因此可以聘到最優秀的師資」。清華基金的經費來源,是「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代管庚子賠款的紅利。即使到現在,臺灣清華大學每年還收到庚子賠款支票。[4]
終於圓了清華的讀書夢,儘管晚了十來年
梅貽琦被稱為「寡言君子」,現在的清華與他治理下的清華已經天差地別。還好他去了臺灣,如果留在大陸不知結局如何?甚至能否善終都不得而知……
梅貽琦,令清華蜚聲中外的校長,可惜不能穿越到那個年代,更沒有機會在他治理下的真正的清華讀書
民國時期,袁世凱復闢後中國陷入封建軍閥割據狀態;美國率先承認南京政府,並支持中國的民主統一事業,最終讓中國在形式上完成統一,並讓帝國主義列強停止敵視幹涉政策,中國沒有再被分裂,也沒有退回到封建社會。
二戰期間,又是美國在美日交戰前就派飛虎隊以民間身份參戰,將大量戰爭物資和急需貸款運到中國;不但自己對日本禁運,而且號召其他國家對日禁運;在和日本談判中將「日本在中國立刻無條件撤軍」當作不可談判的必要條件。在太平洋日美戰爭爆發後,更全力支持中國抗日。沒有美國參戰和支持,中國即便能最終戰勝日本也將是曠日持久犧牲巨大。美國還參與將另外兩個法西斯軸心國德國和義大利徹底擊敗,並迫使帝國主義各國全面廢除和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廢除租借(香港、澳門因涉及英國葡萄牙等因素除外)。
冷戰期間,美國在全球與蘇聯對抗,最終和平瓦解了蘇聯,也解除了中國最大的威脅和隱患。3000多年來,中國的威脅,都來自北方,匈奴、遼、金、鮮卑、突厥、蒙古、滿清…… 蘇聯與中國有數不清的矛盾和邊界糾紛:分裂蒙古之恨、邊疆割據之仇、索要債務之恥…… 蘇聯擁有核武器和巨大的戰爭資源,毛曾經判斷,蘇聯帝國主義是中國的最大威脅,是世界戰爭的第一策源地。清朝平疆名將左宗棠曾說:終為中國患者,其俄羅斯也。
由於歷史原因,中美曾長期處於對抗的悲劇之中。但即使在那樣的歲月,中美的感情和友誼也沒有完全中斷。兵乓外交,揭開中美接觸的序幕;尼克森訪問還沒有建交的中國,成功破冰。美國善於拋開歷史的包袱,將越戰、韓戰這些難以理清的問題等暫時擱起,和中國進行廣泛的合作與溝通,將中國引向改革開放,永久性地擺脫閉關鎖國的時代,真正走向現代化,融入國際社會大家庭。
歷史上的很多戰爭,結果往往只有兩個,一是戰敗的一方徹底失敗滅亡,另一個就是仇恨的循環往復。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或者交戰雙方都不是完全正義的;或者戰後戰勝者純粹靠武力說話,沒有善待失敗者。二戰其實就是一戰的延續。而美國在世界上參與的很多戰爭則有本質的差別,戰爭的最終結果是雙方受益(當然每個國家都有,也必須考慮自己的國家利益)。比如美國戰勝軸心國後,沒有剝削虐待他們,而是幫助德國和日本度過饑荒,並協助他們建立真正的和平民主制度,結果德日甚至超越戰勝國英法蘇中,成為收入最高的發達國家之一。否則,即便日本被中美擊敗,蘇聯被美國演變,恢復元氣的俄羅斯和日本依然會成為中國強大的威脅。可以說歷史上,還從來沒有戰敗國如此心悅誠服於戰勝國。[5]
美國,美麗的國家之意,而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其發音中沒有任與「美」字接近的讀音。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因何,中國人給美國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其中的好感和喜愛不言而喻。除了大批學子以留學美國作為首選;一些整日以愛國名義口頭反美甚至叫囂戰爭的,也忙不迭地把老婆孩子及財產轉移到西方國家,其首選地也是美國。如果美國如他們口中的不堪,為什麼不轉而去偉大的俄羅斯甚至朝鮮呢?
陳丹青曾經說過:「我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人,出國本身就是一種失敗」 —— 這種失敗僅僅是針對個人嗎?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用腳投票,選擇更利於自己(及家人)生存和發展的環境,本無可厚非。
倆閨蜜紅梅(同名不同姓)的女兒們赴美讀書,我們剛好都在一個朋友圈兒裡。汨兒說:「已順利登機,再見了北京!親人們不要擔心,會很快回來的。」 我@閨蜜:「感覺老弱病殘都留那邊了,地球這邊朝氣蓬勃。」 (當然,我們的對話含各種心、表情符號,並非簡單的字面意思)—— 這不完全是一句玩笑,十幾年前揮別年邁的父母和公公婆婆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儘管老人們理解並支持我們的選擇,從未抱怨過;儘管我每年能夠三兩次甚至最多四五次的回國…… 但畢竟能夠照顧得非常有限,對於媽媽和公公、婆婆的相繼離世,仍有太多的無奈、遺憾、不舍,甚至是愧疚和不甘。現在父親還健在,加之和姐姐的感情深厚,公公婆婆那邊已經沒有可回去的家了,儘管來美前那裡是我們在北京主要的家,女兒也在那裡出生……
中國人對於家鄉、對於「根」的歸屬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要強烈(唯一的例外可能是猶太人),我們也早有「父母在,不遠遊」的古訓;很多華人華僑在海外已經生存了幾代甚至連中文都不會講了,依然希望中國能夠繁榮富強,並在能力所及下為中國的發展盡綿薄之力…… 衷心祈禱中國儘快成為一個人人渴望回歸而不是急於離開(或者把孩子送出去)的國家!
中間的華人夫婦,曾經為我們機構捐款一百萬美元,定向指定用於服務中國有需要的殘疾人。這是迄今為止我們接到的針對某個國家服務的最大一筆捐贈。丈夫因為腦出血半身不遂;和我們見面時,兩人開著一輛半新的本田雅閣。
[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BA%9A%E5%AD%90%E8%B5%94%E6%AC%BE
[2]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B8%85%E5%8D%8E%E5%A4%A7%E5%AD%A6
[3]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A2%85%E8%B2%BD%E7%90%A6
[4] 臺灣清華大學校長:庚子賠款迄今仍每年撥付該校.中國新聞網. 2011年4月25日(中文(中國大陸))
[5] http://www.360doc.com/content/09/0404/23/76089_302436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