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尼克·漢諾爾(NickHanauer)，在製造業、零售業、電子商務、數字媒體和廣告、軟體、航空航天、醫療保健、金融等眾多行業中擁有30多年的從業經驗,先後管理、創立或資助了30多家公司,總市值達數百億美元,幫助建立或管理了不同行業的公司投資組合,是美國頂尖富豪之一。
文章刊發：
尼克·漢諾爾：《資本主義骯髒的秘密,一個新的前進方向——關於資本家骯髒秘密的演說》，《海派經濟學》，2020年第1期，第229-233頁。
（公眾號轉載時略有刪減）
[譯者按]自稱為「驕傲且毫無悔意的資本家」中的一員的漢諾爾是美國現代經濟政策的主要批評者之一,其對當前美國社會日益加劇的不平等以及不平等給美國帶來的嚴重後果有著激進的思考。漢諾爾認為,不平等加劇的主要原因在於資本主義骯髒的秘密———舊經濟學,具體來講,指的是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因此,他主張推翻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在經濟學的統領地位,致力於推動新經濟學的創立。除學術思想之外,漢諾爾還是一位積極的活動家。為了參與國家和社會治理,漢諾爾組織並管理著包括CivicVentures、CivicAction、教育選民聯盟和槍枝責任聯盟等政治組織,並通過演講和寫作來宣傳自己的思想。漢諾爾關於政治和經濟學的觀點一經提出,便受到了媒體的廣泛關注,被美國《紐約時報》《彭博商業周刊》《大西洋和民主雜誌》等眾多媒體爭相報導。另外,漢諾爾還通過「政客」(Politico)、「彭博新社」(BloombergNews)和TED等媒體宣傳自己的政策主張,獲得了數千萬民眾的關注。同時,漢諾爾還是兩本暢銷書———《真正愛國者》(TheTruePatriot)和《民主花園》(GardensofDemocracy)———的合著作者。值得一提的是,漢諾爾是美國最早提倡15美元最低工資標準的倡導者之一。那麼,社會該做些什麼呢?我非常清楚我們需要做什麼。我們需要一個新的經濟學。如今,經濟學已經被描述為一門差勁的科學,如此描述有充分的理由,因為,儘管其中的數學令人炫目,但就目前它所教的內容而言,經濟學根本不是科學。事實上,越來越多的學者和從業者已經認定,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已經錯誤到了危險的境地。當前日益增大的不平等加劇的風險和惡化的政治動蕩正是過去幾十年錯誤經濟理論的直接結果。我們現在知道了,促成我這麼有錢的經濟學不僅錯了,而且是學界的倒退。因為事實證明,促使經濟增長的不是資本,而是人;促進公共利益的不是私利而是互惠互利;製造了我們繁榮景象的不是競爭,而是合作。我們現在能夠看清楚了,一個既不公正又不包容的經濟學永遠無法維持支撐現代社會繁榮昌盛所必要的高水平的社會合作。
那麼,我們錯在哪兒了呢?其實,事實已經非常清楚,支撐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的基本假設存在著客觀錯誤。所以,今天首先,我想帶大家了解一些錯誤的假設,之後給大家描述一下科學表明的繁榮的真正來源。
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第一個假設是,市場是一個有效均衡的系統。基本意思是,假如經濟體系裡的一個事物,比如工資,上漲了,那麼經濟體系裡的另一個事物,比如就業,就必須下降。所以,在我居住的西雅圖,當2014年我們通過國家首個15美元最低工資標準的時候,新自由主義者們對他們珍貴的均衡極度擔憂。「如果你提高勞動力價格,」他們警告道,「企業將減少對勞動力的購買,成千上萬的低收入工人將會失去工作,餐館將會關門。」只是.他們並沒有。失業率大幅下落,西雅圖的餐飲業興盛起來。為什麼?因為沒有均衡;因為提高工資並不扼殺就業,反倒創造就業;因為,比如,當餐館老闆突然被要求付給員工足夠多的錢,結果工人們現在甚至能夠承擔得起在餐館消費時,它並沒有減少餐館生意,很明顯,它增加了餐館生意。第二個假設是,物品的價格總等於它的價值。它的基本意思是,假如你每年賺5萬美元,我每年賺5000萬美元,這是因為我創造了1000倍於你所創造價值的價值。現在,假如你是一個給自己年薪5000萬美元而付給工人貧困工資的CEO,你肯定已經習以為常於別人說這是一個令人感到欣慰的假設。但請聽一個曾經營過幾十家公司的人說句話:這是無稽之談。人們並沒有被以他們的價值來支付報酬,他們的報酬是依靠他們的權利通過談判獲得的,工人工資在GDP中所佔比例下滑並不是因為工人們生產力下降了,而是因為僱主權利更大了。並且,通過掩蓋資本和勞動力之間存在極大權利失衡的事實,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實質上變成了有錢人的保護傘。
第三個也是截至目前最有害的假設是一個將人類描述為「理性經濟人」的行為模式。它的基本意思是我們人類全都是完全自私的、完全理性的,並在無情地進行自我利益最大化。但是,請問問你自己,你一生中每每所做的有利於別人的事情都是在最大化你自己的效用,這樣的說辭可信嗎?當一個士兵撲向手榴彈,保護戰友時,他們僅僅是為了增加他們狹隘的私利,這樣的說辭可信嗎?如果你覺得這太荒唐了,與一切合理的道德直覺相悖,那是因為它的確如此,並且依據最新科學來說是不正確的。但是,正是這個行為模式構成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冷酷殘忍的核心,它在道德上是腐化的,在科學上是錯誤的。因為,假如我們信以為真地接受人類在本質上是自私的這一說法,然後來審視世界上實實在在的繁榮,那麼,是數十億自私的個人行為如魔法般地轉變成了繁榮和公共利益這樣的說辭也就符合邏輯,也就當然正確了。假如我們人類僅僅是自私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那麼自私就是我們繁榮的原因。在這種經濟邏輯下,貪婪是好的,加劇不平等是有效的,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讓股東變得富有,因為做其他的事情只能延緩經濟增長,總體上傷害經濟。正是這個自私福音構成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的思想基石,而正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思想所倡導並制定的經濟政策使處於收入人群前1%的我和我的富人朋友們在過去40年裡幾乎攫取了經濟增長的所有紅利。
但是,相反,假如我們接受最新的實證研究成果和真正科學的理念,將人類正確地描述為高度合作、互惠互利、直覺道德的生物,那麼可以很順利地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合作而不是自私創造了繁榮,不是我們的私利而是我們內在的互惠互利性構成了人類的經濟超能力。這個新經濟學的核心是一個允許做最好自己的關於我們自己的故事,與舊經濟學不同,這是一個有關善良美德並真實的故事。現在,我想強調的是這個新經濟學不是我個人想像或發明的,它的理論和模型正在世界各個大學裡被基於經濟學最新研究、複雜性理論、進化理論、心理學、人類學和其他學科等進行發展和完善。儘管這個新經濟學目前還沒有自己的教科書,甚至沒有一個公認的名稱,但大體上,它對於繁榮來源的解釋是這樣子的。市場資本主義是一個進化系統,在這個系統裡,繁榮通過不斷增加的創新和不斷增長的消費需求之間的正反饋循環出現。創新是我們解決人類問題的過程,消費需求是市場選擇有效創新的機制。隨著我們解決越來越多的問題,我們變得愈加繁榮,但隨著我們變得愈加繁榮,我們的問題和解決辦法變得愈加複雜。並且,這個不斷增加的技術的複雜性要求更高水平的社會和經濟協作,以生產定義現代經濟的更加專業化的產品。
現在,舊經濟學認為競爭在市場運作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點當然是正確的,但是它沒有看到的是,其大部分都是高度合作化組織之間的競爭———公司之間的競爭、公司網絡之間的競爭、國家之間的競爭———並且,任何曾成功經營過企業的人都知道,通過吸收每一個人的才能來建立一個合作團隊幾乎總是比有一群只是自私的混蛋要更好的策略。
那麼,我們如何將新自由主義拋諸腦後,創建一個更加可持續、更加繁榮、更加公正的社會呢?新經濟學給我們提供了五條經驗法則:
原則一,成功經濟不是叢林,而是花園。也就是說,市場像花園一樣,必須有人照料。市場是人類所發明的用來解決人類問題的最偉大的社會技術,但如果不受社會規範或者民主監管的約束,市場免不了會製造多於它所解決的更多的問題。氣候變化和2008年巨大的金融危機就是兩個簡單的例證。
原則二,包容創造經濟增長。新自由主義思想認為假如或者當經濟增長,包容是我們要承擔的高檔奢侈品。這種想法是錯誤和反動的。經濟是人,用更多的方式包容更多的人是市場經濟中經濟增長的動因。
原則三,企業的目的不僅僅是使股東們富足。當前經濟生活中最大的騙術是,企業唯一的目的,以及企業高管們的唯一責任是使他們自己和股東們富足這一新自由主義觀念。新經濟學必須也能夠堅持這樣的觀點:企業的目的是改善所有利益相關者的福利,其中包括顧客、工人、社區和股東們等。
原則四,貪婪不好。貪婪不能讓你成為資本家,只能讓你成為一個反社會者。在一個像我們這樣高度依靠合作的經濟體中,反社會人格對於企業和社會都非常不利。
原則五,同時也是最後一個原則,與物理定律不同,經濟學定律是一個選擇。現在,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已經說服你認同它為不變的自然法則,事實上,它只是一些基於偽科學的社會規範和人為構造的故事。如果我們真想要更公正、更繁榮、更可持續的經濟,如果我們想要高效的民主體制和文明的社會,我們必須有一個新的經濟學。現在好消息來了,如果我們想要一個新經濟學,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選擇,並擁有它。
[訪談]
主持人:尼克,你肯定經常被問,如果你對這個經濟體系如此不滿意,你為什麼不把你所有的錢都捐出去,加入那99%的群體呢?
Nick:是的,沒錯。經常有人這麼問我。「假如你如此關心稅收,為什麼不多繳點呢?假如你如此關心工資,為什麼不多付點呢?」我可以這樣做。但問題是,這樣做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並且我發現了一個毫不誇張地說比它好十萬倍的策略。
主持人:好吧。
Nick:這個辦法就是,用我的錢去構建敘事,並制定一系列要求所有富人繳更多的稅、付工人更多工資的法律。比如,我們制定的15美元最低工資標準已經影響了3000萬工人,這個策略更有用。
主持人:太棒了。如果你改變你的主意,我們會給你找一些受益人。
Nick:好的,謝謝。
主持人:非常感謝你。
(譯者:郭志偉,新鄉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