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人張桂梅在雲南教育扶貧已經快50年。17歲時,她橫跨整個中國來到西南支邊,嫁給當地一名教師。丈夫患病去世後,她離開傷心地大理,去麗江華坪教書。為了打破當地因貧失學、重男輕女的狀態,她四處奔走籌建全免費的華坪女高,甚至一度利用寒暑假外出乞討。學校建成,逐漸進入正軌,張桂梅卻身患10餘種疾病,無法再站上講臺。
在張桂梅帶領下,華坪女高建校12年,連續10年高考綜合上線率100%。1800多名貧困女孩從這裡走出大山,進入大學。
輝煌的升學率背後,是不近人情的嚴厲措施和填鴨式教育。姑娘們早上5:30起床後至深夜24:00,所有時間都在背題和刷題。午飯時間不準超過10分鐘,從教室去食堂耗時不準超過3分鐘。
這種模式引起大量網友批評和反對:
「填鴨式教育只能培養做題機器,不能出人才。」
「這不是拯救,這是摧殘。」
人類的悲歡,是真的不相通。
貧困山區的人,努力放羊,人生目標就是娶老婆、生娃、讓娃去放羊。這種「小確喪」,被寫成「放羊娃循環理論」,流傳甚廣。貧困山區的人,在高考中背水一戰,想打破「放羊循環」,卻又因填鴨式教育被質疑,衝上熱搜。
笑過、可憐過放羊娃的,多少人已經進入上班——掙錢買房——成家養娃——娃上班——娃掙錢買房的循環?有多少人被攔在循環之外,想循環都沒資格?清華北大畢業的,就買得起清華北大附屬的學區房麼?
教育領域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傳言,比如:進了某某高中,就是一隻腳踏入985、211的大門。高中名校的大學升學率一般都沒有敵手,於是相應地升入高中的初中、對口升初中的小學學區房價格也沒有敵手。都是衝著升學率去的,北上廣深花天價買學區房,和華坪女高填鴨有何優劣之分?
再看看有多少質疑和批評者,沒有經歷過長達12年的高考備考?有多少985、211的學子,沒有被黃岡密卷毒打過?沒耳聞江蘇、河南、湖北、江西、山東等省份高考的地獄模式?都是小鎮做題家,五十步笑五十步,有意思嗎?
課外輔導機構巨頭全都聚集在一二線城市,可見一二線城市的家長消費能力與願望非常強盛。
中國教育學會2017年發布的關於行業數據顯示,2016年課外輔導行業市場規模超過8000億元,參加學生規模超過1.37億人次,學生參加課外輔導比例,全國層面是36.7%,而北上廣深高達70%!
無論是北上廣深家長天價養娃流水,還是華坪女高及其他貧困地區師生選擇的軍事化背題訓練,都只是爭上遊要付出的代價,原本並無區別。
如果非要說兩者之間的區別,那可能就是華坪女高以及其他貧困地區的學生連「學區房」都沒聽說過,連「黃岡密卷」都沒機會做。他們往往要走近十公裡的山路去上學,少有機會讀童書故事,同樣缺乏專業的教輔材料。城市中毫不費力就能獲取的資源,貧困山區卻要拼盡全力去爭取。
畢節。66歲的爺爺李昌德背著孫女上學,一路上坡下坡,走到海拔1600多米的學校。他每日兩次往返學校與家,耗時5-6小時,行程28公裡,冬季還要面臨路上結冰的威脅。2019年初,當地扶貧集中安置點落成,李昌德一家搬入安置點,結束了這漫長的「上學馬拉松」。
許多貧困地區的學校裡沒有閱讀條件,教輔和課外書都非常稀缺,鄉村孩子的精神食糧稱得上極度匱乏,這種情況下去推動所謂啟發式素質教育,又有多大的實際意義?擔當者行動「班班有個圖書館」公益助學項目在全國建設了3.8萬個圖書館,惠及200萬個鄉村孩子。甘肅男孩小鋒因家庭變故,四年中換了三所學校,三所學校中都有擔當者建設的圖書館,看書成了他顛沛生活中的撫慰。看完所有圖書館的書籍後,小鋒告知工作人員,希望能擁有一套百科全書。城市孩子垂手可得的書,可能在貧困地區是遙不可及的心願。據騰訊公益平臺擔當者項目捐贈計劃顯示,一個標準配置的班級圖書角需要2000元建設。這對貧困地區是一筆巨款。
彝族少年甲古小華曾通過騰訊網課,看到了山外高等教育的吸引力。為了能在沒通電的大山深處上網課,在網上募集資金買了最便宜的水力發電機,動手搭了一座水力發電站,衝刺複習,補考大學。甲古小華初中時在鎮上打工,班主任替他報了涼山民中的杉樹班。這個班每年會在大涼山地區招收約一百名家庭特困、品學兼優且達到民中錄取線的學生。據騰訊公益平臺信息,這些學生會獲得涼山民中免除學雜費,以及獲得杉樹公益資助三年生活費。
疫情期間,偏遠鄉村基礎設施不足,網絡授課成了奢望。在雲南省五印中學支教的美麗中國項目老師知道村裏海拔過高,沒有網絡信號,便參與學校的「送教上門,送教入戶」,前往高海拔炎熱地區的學生們家中上課。單程開車都要2小時的路上,有學生迫不及待拎著作業在路邊等候,老師會當即下車檢查和講解。有學生完成繁重的家務,看到老師來了,便趕緊回家拴好大黑狗,一心盼著老師來輔導。在騰訊公益平臺上可以看到,美麗中國分地區項目覆蓋粵、閩、桂、甘、滇等多個省份,美麗中國項目迄今已向教育資源匱乏地區輸送了2200名項目老師,他們不僅為學生的學習成績做出貢獻,還影響著學生們的人生規劃與價值觀。
批評和質疑的人,也可能確實關注教育、關注貧窮地區。這種脫離實際的批評和質疑,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區域、社會階層、社會群體之間的溝通隔絕,也因為人總傾向於合理化自己的生存環境,俗稱「雙標」。
一邊內卷,一邊噴「奮鬥X」;一周安排七個補習班,一邊批評華坪女高一天學習20個小時是「應試教育」;一邊削尖腦袋過了高考獨木橋,一邊認為別人不該為了上岸拼盡全力;一邊替孩子做「研究」做「手工」,替孩子接受素質教育的啟發,一邊憂慮華坪女高填鴨教育無法啟發思維,不能出人才。
都是應試過來人,就沒必要裝快樂教育了。
這素質教育是測試父母的知識素質,還是測試學生的素質?幼兒園做這種作業,快樂嗎?能認全作業裡的字嗎?
不排除華坪女高也有學生渴望進行醫學科研,前提是她們要有輔導員和一個允許她們進入的動物實驗室。各路「神童」在花樣百出的賽事上放光彩,多少人是衝著快樂來的?多少人是衝著升學加分來的?
但是,質疑和批評總比漠視好。質疑和批評,或許能讓更多人行動起來,以自身的優勢去減輕華坪女高式填鴨的「迫不得已」,讓處於劣勢的群體在填鴨之外能有更多選擇,讓這類學生進入高校之後能更好地銜接過渡,讓張桂梅這種犧牲式投入的故事更少些,讓所謂的素質教育真的落在孩子們的素質培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