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潯 中西合璧
這是一座因蠶絲而名鎮天下的江南古鎮。100年前,傳統的白色蠶絲為南潯的先輩們換來財富,也吸引了同樣熱愛絲綢的西方人來到南潯尋求商機。中西文化在這裡交融碰撞,使得這個江南古鎮有了一種獨特的韻味。
眼前的蠶足以打破人們的常識,它的體型仍是家蠶大小,但體色卻不是人們熟知的白色,而是黃色。將速度加快60倍,原本透明的蠶絲也和身體一樣變成了黃色,更加驚奇還在後面:這是粉色的蠶絲,還有綠色的蠶絲……彩色的蠶吐出彩色的絲,如此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江南古鎮——南潯,奇蹟又一次在這裡上演。
褚永興不是昆蟲學家,他是一名成功的絲綢商人,先前經營傳統蠶絲讓他在26歲時便已身家千萬,但此刻,他卻將全部家產投向彩蠶彩絲這一新興產業。在他眼中,這是一場夢想與現實的殘酷博弈,因為要麼傾家蕩產,要麼夢想成真。
褚永興的家鄉是浙江省北部一個名叫南潯的古鎮。今天,了解古鎮的人很少會輕視它,因為這裡出產中國三分之二的地板和十分之一的電梯。南潯人都明白,只要將資金投向這兩門紅火的產業將會賺取巨額財富,但年輕的褚永興卻出人意料的選擇了已是冷門的蠶絲業。
小橋流水、亭臺樓榭,在古鎮的中心,一切依然維持著100年前的模樣。在很多人看來,選擇冷門的褚永興正是想找回100年前的那個輝煌,因為這座古鎮在當年,正是因蠶絲而富甲一方、雄踞一地。
這座張氏舊宅便是例證,對於這座宅院,沈嘉允倍加珍惜。13年前,因為廢棄太久,被稱作南潯活字典的沈嘉允作為顧問負責修繕。修繕期間,幾位法國朋友不經意地發現讓他大吃一驚。
張氏舊宅竣工於1906年。牆外的人們不會想到牆內是怎樣的一番情景,輕輕走進,宅院裡已不是中式建築。在洋樓的一層,張家主人特地清理出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間作為舞廳,100年前,當時的中國人還穿著長袍馬褂,但這裡的主人已裝上西洋吊燈、鋪上法國地板,翩翩起舞。
在傳統中的江南古鎮,這是一個奇特的建築,然而在南潯,100年前的西洋樓卻不止張家一處。牆外河道迴廊,閣樓茶肆,一切都是最傳統的中式模樣;但在牆內,卻是起源於歐洲的巴洛克風格,古典主義稱之為離經叛道,有意思的是,後來這股奇怪之風竟然遠涉重洋傳到了100年前保守中庸的中國,如此魄力來自張家難以估量的財富。1910年,不算這處老宅和其它固定資產,張家僅存在銀行中的大洋就有4000萬之多,相當於當時一名公務員一萬多年的收入。人們不禁好奇,細細地蠶絲真能給張家主人帶來巨大的財富?
像古鎮先輩一樣,褚永興每年都會往返鄉下5次,春、夏、早秋、中秋、晚秋,這是蠶繭收穫的季節。
蠶農正在演示的是100年前的蠶絲加工方法:沸水將蠶繭煮過之後,在冷水中輕輕撕扯,蠶繭便可鬆開。看似簡單,但熟練地手法並非一日之功。
雖然每天只有不到10斤的產量,但在100年前,就在古鎮之外的這些鄉間,方圓上百公裡,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是這樣的場景,潔白的蠶絲積少成多便成為不小的財富。
100年前,就是在這樣的討價還價聲中,連同張家主人在內的無數古鎮絲商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將一批批蠶絲從蠶農手中買走。只不過今天,白色的蠶絲添上了顏色,褚永興一直期待,100年後這種彩色的蠶絲也能像先輩一樣換回巨大地財富。
蘇州大學902號樓,雖然距離南潯50公裡,但卻與古鎮蠶絲業的今天緊密相關。每天,昆蟲學家司馬楊虎都會仔細查看實驗室中的這些蠶,它們之中的一部分來自人工養殖,一部分卻來自自然的饋贈。
彩色蠶繭是自然的饋贈,然而體格太小;白色蠶繭是歷史的禮物,但卻沒有顏色,將兩者合二為一,司馬楊虎持續20年才研製成功,而褚永興雖然沒有等待太久,卻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多年來,因為傳統蠶絲沒有太多的利益,蠶農漸漸放棄這門古老的謀生方法。3年前,當褚永興迫不及待地從實驗室取回半成品的彩色蠶種時,他想到的是古鎮的命運。
100年前,傳統的白色蠶絲為古鎮先輩換來財富,而今天,褚永興的彩色蠶絲是否也能獲得成功?他需要一場很特別的檢驗。
桌上銅錢每一枚都在35克左右,雖然有更為精確的檢測方法,但每到此時,褚永興還是會重複祖輩的驗絲方法,他要將銅錢連貫地穿在一根比頭髮還細的蠶絲上。
8枚銅錢,超過7兩,在外人看來,若是如此之細的尼龍繩,也未必承受得起這些重量,而那種特殊昆蟲吐出的絲線,又如何能夠承受得起?
這是一個奇蹟!這相當於一根8號鐵絲吊起了一輛兩噸重的小轎車。然而,它們新的主人又會是誰呢?或許應該從歷史中尋找。
今天的南潯古鎮,常常吸引著遠道而來的客人,26歲的邁克便是其中之一。
多年來,朋友常常用方言調侃邁克,但這位美國人卻不以為意。4年前,邁克離開家鄉,游離了大半個中國後最終留在南潯,並開設了一間酒吧。邁克曾經認為,這裡的人們和其他中國人一樣含蓄保守,但後來,他否定了自己。
邁克或許並不知道,這種習慣在100年前就已經存在,將這種習慣帶到古鎮的,正是像他一樣的外國人,他們便是蠶絲新的主人。
古鎮的外圍,寬闊的河水依舊流淌,由此向東100公裡便是上海。100年前,那些外國商人就是經由這條水路來到南潯,那時他們的國家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工業革命,需要這個世界上最優質的原材料。
擁有能夠吊起銅錢的蠶絲,就意味著擁有了財富,但那些絲商並不滿足,價格是否需要再高一些?他們需要一個精彩的廣告。這樽玻璃罩下的蠶絲來自1851年,那一年,倫敦舉辦了歷史上第一屆世博會,每一項展品都承載著展出國能工巧匠的心血,而這團潔白的湖絲也沒有辜負他的主人,獲得了金獎。
名聲在外的南潯絲商很快便在古鎮上修起了這幢建築,每逢蠶繭收購時節,鎮上的絲商都會來到這裡,商討這一年蠶絲的價格,以及如何與外國商人打交道,於是,古鎮出現了一個新的職業——翻譯,但他們卻不是來自十裡洋場的上海。
87歲的張蘊昭至今仍會被兒時的電影所感動。第一次看《魂斷藍橋》時,張蘊昭才9歲不到,但她卻已經能夠讀懂其中的一些單詞。
張蘊昭生於1924年,當時許多中國人才剛剛認識白話文,但南潯古鎮卻已有了英語教學,這一切都來自那些絲商的深思熟慮。
讓自己的後代學習英語,未來溝通世界,獲得最先進的信息,獲得最豐厚的財富,南潯絲商每一次跨步向前,都展現著他們開闊的胸襟和長遠的目光。
如此細緻入微,前來經商的外國人在古鎮上便多了起來,雖然今天早已物是人非,但當年外國商人留下的印跡卻依稀可辨。
留蔭廬是南潯古鎮特色獨具的一家客棧。每天早晨,客棧主人李綠化都會為年輕的驢友展示老宅中的藏品。
留聲機唱片的年頭比這些年輕人的爺爺還要大一些。1928年美國爵士樂大師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將爵士樂上升為一門獨立的藝術,這首《Weather Bird》便是當年的得意之作。幾年後,這首音樂隨著留聲機一同來到南潯,飄蕩在這間中式宅院的上空。在這座普通的中式宅院,阿姆斯特朗並不是唯一的西洋元素。
留蔭廬一帶被稱作百間樓,這裡曾經是南潯百姓聚居的區域。100年前,南潯的大戶分為「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財產達百萬以上被稱之為「象」,又按50萬劃分出「牛」和「狗」兩個富商群體。張家主人便是四象之一,留蔭廬主人的卻連20萬資產都不到,但也和大宅的主人一樣,每日與洋人討價還價,骨子裡也悄然融進了許多西方人的生活理念。
夢想的實現極為漫長,對於蠶絲,西方人在絲綢之路開通之時便已了解,儘管彩色蠶絲還未試驗成功,褚永興還是請來朋友討論歐洲人的喜好。他希望純天然的彩色蠶絲能夠再次打動世界。
100年前,同樣熱愛絲綢的西方人來到南潯尋求商機,他們不僅為古鎮絲商帶來巨大的財富,還讓他們看到了更大的商機。1921年,隨著一艘小船的離去,南潯絲商又邁出了更大的一步。
在這場世界級的博覽會中,南潯絲商看到了差距,經歷過工業革命、擁有先進繅絲機的發達國家代表昂頭坐在會場前方,在中國叱吒一方的他們卻被安排在遠處,甚至角落中。這一張張中國面孔在那一刻感到了沮喪。無疑,這是悲壯的一刻,但他們相信,未來會有反擊的一天,這,只是一時的差距。
這裡是100年前南潯絲商梅家的祖屋,當年參加絲綢博覽會的10人中國代表團,有一人便來自梅家。從紐約歸來5年後,一批來自日本的繅絲機運往古鎮,這是南潯近代史上第一批進口的西方繅絲機,這是梅家新的資產。所有人都看到梅家主人向外眺望時的自信,這個家族在不久之後會從八牛中脫穎而出,成為新的四象之一。然而事實卻大相逕庭,5年後梅家破產,原因在於與對手之間的差距太大。
張家大宅中,褚永興特意請來演員和攝影師,為第一批彩色蠶絲的成品拍攝圖片。
同樣是這座舞廳,100年前,富甲一方的絲商已經看到光明的方向,卻無法邁出那艱難的一步;100年後,他們的後代做著同樣的事,在褚永興的信念中,這個用五彩絲線編織的夢想一定會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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