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聖誕節還沒開始,義烏的聖誕節就已經結束了。
今年冬天很冷,美國梅西百貨的櫥窗裡飄起了雪花,紅綠色的夢幻裝飾,裝點出了最熱鬧的聖誕氣氛。
而這些聖誕老人們的故鄉,是一萬四千多公裡以外的中國義烏。
義烏最知名的地方是國際商貿城,這裡共分為五個區,其中的福田二區,被稱為中國的「聖誕村」。
在聖誕村的商住兩用樓當中,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檔口,檔口內外,擺滿了你能想到的所有聖誕用品。聖誕樹、小飾品、仿真雪、聖誕老人帽、麋鹿,以及LED燈。一年四季,這裡都在播放聖誕音樂。
臨近年末,這些檔口每天的關門時間,要比其它賣旅遊商品的同行早得多,原因無他,一年當中最繁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因為要走海運,大部分北美客戶都在夏天來,到9月底,聖誕村的外貿生意就基本結束了,之後來的多半是韓國和日本人。
對於外國商人來說,聖誕村是一個淘金聖地。
每年最熱的時候,加拿大小夥Jack都會來義烏進行一次朝聖之旅,第一年來這裡的時候,他通過倒賣聖誕帽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歐洲人比北美人幸運,隨著「一帶一路」戰略落地,「義新歐」鐵路開通,原本1個貨櫃需要40天花費1500美元的海運成本,被鐵路運輸縮減到了15天500美元。
與此同時,聖誕村的中國商人,也逐漸摸清了各國人的消費特點:
「歐洲人有品味,喜歡買沒有裝飾素雅的樹,還要講究環保;澳大利亞人比較原生態,一般到室外隨便砍一棵;往南美賣的話要紅配綠,最好再加點紫色的燈。」
當然了,這些外國商人還有一個共同點:看中的都是義烏的性價比。
做了十幾年聖誕生意的義烏老闆說,「老外跟你做生意,樣品看一分鐘,價格談一星期,有時候他們還會去東南亞找同類貨源,但義烏給的價位,肯定是全球最實惠的。」
千禧年前,義烏只有寥寥幾家聖誕商品店,但是如今,這裡的聖誕商家超過了500家。
在500個檔口背後,則是隱藏在義烏周邊鄉鎮、農村的600多家聖誕工廠和家庭作坊。
這是一門吃季節飯的生意。淡季的時候,工人月薪只有兩三千元,但是到了旺季,有時候工資開到6000多也招不到人。
幾萬棵聖誕樹的大訂單來了,要求1個月交貨,工人們會每天12個小時輪班幹。大廠做不完就交給小廠做,小廠做不完就分給私人做。
老魏38歲,小魏19歲,他們來自貴州農村。父子倆的工作,是將一朵塑料雪花放在膠水中浸泡3秒,然後噴上紅色粉末。為了避免吸入太多粉塵,他們每天要換10副口罩。
這樣的小玩意兒,他們每天能做5000個,每月賺3000元。老魏希望能早點賺夠娶兒媳婦的錢,然後回老家。
每年夏天,來自安徽、河南、江西、貴州的打工人,和義烏當地的農村婦女、待業青年一起,匯集成一支聖誕大軍,在流水線上為全球生產80%以上的聖誕用品。
根據義烏市聖誕用品行業協會秘書長蔡勤亮的說法,只要是過聖誕節的國家和地區,就都是他們的客戶。
《華盛頓郵報》曾公開表示,全球的聖誕節都離不開義烏。今年1月,瑞典的一位導演甚至來義烏拍攝了一部聖誕主題紀錄片。
有意思的是,受貿易戰影響,美國進口商曾試圖向義烏商人發難。
2018年,好幾個貨櫃的聖誕用品已經進港,對方突然質疑產品侵權,提出巨額索賠。
然而滯押兩周之後,這批貨最終還是順利進入了美國市場。
蔡勤亮說,「川普做什麼跟我們無關,我們不過聖誕節,我們只生產聖誕產品,美國依賴中國的製造商,最終美國關稅將轉移給美國消費者。」
貝絲是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農場主,她種植了上萬棵道格拉斯冷杉樹。
在美國,類似的農場有1.5萬個,這裡面種植著十多種不同的聖誕樹,總數量達3.5億棵。
但是每年,只有其中的2500萬棵會流入市場,佔整個聖誕樹市場比例僅為20%。
原因很簡單,和其它農作物不同,一棵聖誕樹的生長周期相當長,平均需要8到10年才能長到可以出售的程度,也就是2米高。
漫長的生長周期,成了農場主的財務黑洞。
上世紀90年代,美國農民因為種植了太多的聖誕樹,供過於求,導致其整個2000年代初期的價格跌至谷底,很多農場由此倒閉。
但在2008年經濟危機期間,又由於種植的聖誕樹太少,導致2016年以來,美國的真聖誕樹價格飛漲。
根據美國聖誕樹協會的數據,2019年真聖誕樹的平均售價為75美元/棵,人造聖誕樹的價格則為107美元。
雖然人造樹售價更高,但考慮到高質量的人造樹可以循環使用10年,相較而言,每年買真樹就顯得不划算了。
一棵真樹的成長周期需要8到10年,但在中國義烏的工廠裡,流水線工人加足馬力的話,2分鐘就可以造出1500棵假樹。
與此同時,美國賣真聖誕樹主要有兩種方法,其一是顧客自行上門砍樹,這種售價通常更高,其二則是向超市進行批發,後者的批發價通常低於35美元,更多的利潤被零售商賺走了。
整體計算,通過種植聖誕樹,美國農民的毛利潤通常只有25%-30%,也就是一棵樹賺8到10美元。再平均到每一年,利潤可以說是相當微薄。
有美國農民認為,是中國製造搶走了他們的生意,在全球化的大趨勢面前,我們無法否則中國製造確實具有競爭力。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這種競爭力的基礎,其實是國內龐大的廉價勞動力。工人12小時兩班倒的工作強度,對應的卻是並不高的薪資收益。
作者: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