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仁王山上下來,步行到青瓦臺,再走到景福宮的迎秋門附近,瞥見街對面一家叫「Project: On The Road」(在路上)的咖啡館,咖啡館在燈光昏暗的街面上顯得格外撩人。以凱魯亞克的書命名的店鋪很多,許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垮掉的一代,所以老闆要麼是實在想不出其他別出心裁的好名字,要麼就是真文藝了。
我們橫穿過馬路。
「在首爾你不能這樣。」M說。
「為什麼不能?韓國人也這樣。」我反駁道,因為我實在沒注意到哪裡有人行道,所有人都在橫穿過馬路。
「我的意思是附近有很多警察。」的確,這裡距離韓國總統官邸青瓦臺很近,一路過來都是穿制服的人,而且今天是韓國的傳統節日——端午[1]。
「他們看上去太無聊了。」M說道。
「但他們收入不錯,待上幾年就能調換到其他崗位上。」
「他們是公務員?他們的衣服可和普通警察不一樣。」
「也許是士兵吧……」我不太敢肯定,在中國會有許多士兵代替警察的職能,也有很多被冠以警察的士兵,但這裡是韓國,誰知道呢?
附近一帶是首爾文藝聚集地的新熱——西村,但咖啡館在周四晚上顯得有些缺乏人氣——比起那些徹夜不眠的夜店來說。老闆趴在露臺的圍欄上,呆呆地望著對面的古宮(景福宮),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們走吧,老闆發現我們了,這裡看起來很貴。」M 說。咖啡館的地段相當於在北京的故宮跟前。我才到韓國不久,還沒有對韓國的物價產生概念。
「沒問題,我們只用點一杯咖啡。」
「在韓國你不能這樣。」
「但我不想喝咖啡,而且在白天我已經喝了一整杯了。」
「那我們點最便宜的吧。」
我們合計了一陣,才拖拉著上了二樓,老闆招呼我們進去。咖啡館的室內格局不大,水泥地面,吧檯後面是一整面唱片牆——韓國許多咖啡館都有類似的設計,幾張簡單的桌椅,牆上掛著一些小畫,裡屋是一個工作室。我們決定坐在敞開的窗邊,窗臺上放著幾盆多肉植物,窗外便是景福宮。
「想來點什麼嗎?」老闆拿來菜單,菜單上面寫著咖啡館的名字:「Project(項目): On The Road」……
「我推薦你們一款新推出的鮮榨果汁。」老闆看我們拿不定主意。
「看上去不怎麼樣。」M 說。
老闆的表情變得有些驚訝,不悅地走開了,把問題拋給了我們。
菜單的價格有些小貴,但比起正經的酒吧來說還是要便宜上一截,軟飲6千-8千韓幣,酒5千起,最後我們決定只點一瓶啤酒和一杯奶茶。當老闆拿來啤酒和奶茶的時候,還特意端給我們一盤榨完的果渣,不服氣地說道:「沒喝過怎麼能評論說不好喝?」
6月的首爾還有些微涼,清風從窗外徐徐吹來,讓我仿佛回到了上海的某個夏夜,有弦樂和CASS啤酒相伴——我特地點了一瓶本土的啤酒,提醒自己是在韓國,而不是別的什麼地方。
我讓M幫我問了咖啡店名字的來歷,M回來說他是一個影評人和劇作家,名字是源於他做過的一個項目,然後她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所以當我評論他的果汁的時候,他會表現出過激的反應,我評論他的果汁,所以他評論我。」
「你那樣說,換誰都會感到不高興的。」我為M的直率感到有些擔憂。
臨走的時候我們匆忙地下了樓,我忘了要咖啡館的地址,又叮叮咚咚地跑上樓去,讓老闆在一張紙上寫了地址:「Seoul,Jong-no-gu(鍾路區),Tong-yi Dong(通義洞) 7-37,2F,Project On the Road」。然後跟老闆用英文聊了幾句。
「聽說你是作家?」
「是的。這裡一半是工作室,另一半是咖啡館。」他用不流暢的英文解釋道。
「你的寫作是關於哪方面的呢?」
「古典音樂、戲劇、電影。我正在寫一個戲劇評論。平時我的生活不是這樣,現在這裡有一些忙亂,咖啡店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那你有有名的作品嗎?」
「有一些,我常在報紙、雜誌上寫專欄。」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當然。」他在紙上寫下:「Kim Jung Min」。
我用韓語說了聲謝謝,像得到了什麼似地,慌忙跑下樓,去坐地鐵,乘著微醺,欣賞眼前閃著青綠色燈光的光化門,門前冷冷清清的,已沒有了遊覽的人群,我感覺有些惘然。
「他有些像未來的你。」M 說道。
「他在過我想過的生活,我也曾想過要開一家咖啡館,我想要人生一半的時間住在大都市裡,另一半的時間遠離人群,都市需要昂貴的成本,所以那會讓我喪失許多時間。」我感嘆著說道。
也許我永遠也不會擁有這樣的一間咖啡館,即使是為流浪者所設計的,因為對一個旅行者來說,沒有什麼地方值得永久停留。所以,旅行者更像是在經歷一種修行——「成道莫回鄉,回鄉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