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麗
銀杏樹起舞的時候,我走進了綿陽市那條被金黃色銀杏葉裹挾著望不到盡頭的東津路。
看見陽光映照下的那一排排掛滿金黃色葉片的銀杏樹時,我腦海裡湧現出的全是婉約、清麗、文藝這樣的詞語,宛若一位氣質脫俗的佳人正站在我面前,讓我想到了用銀杏樹來比喻愛情的李清照,想到了她在金兵入侵時南下避難路上寫下的那首《瑞鷓鴣·雙銀杏》:
風韻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為奴。
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誰教並蒂連枝摘,醉後明皇倚太真。
居士擘開真有意,要吟風味兩家新。
初冬的綿陽城,銀杏樹葉正黃得鋪天蓋地。
走在東津路上,你會看到寬闊的大街兩旁,一排排高大挺拔的銀杏樹像約好了似的,齊刷刷地換上金黃的袍子,像是颯爽英姿、威風凜凜的士兵列隊接受著人們的檢閱。遠遠望去,那一樹樹金黃、鵝黃、橙黃的銀杏葉,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奪目的光芒仿佛將天地都熔在了一起,融成了一片黃燦燦的世界。
東津路成了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金色長廊。
這滿目蕭瑟的冬季大地上,有哪一棵樹能像銀杏,黃得如此絢爛又如此蓬勃?還夾裹著一種恣意和傲然,一種凜冽和絕決?
我為這絢爛而感動,我為這蓬勃而欣喜。矗立於風中,駐足在陽光下,我凝視著粘貼於枝椏上的黃葉,和已經飄落於地上的雖然還遺留著生前黃色但卻已失去生命的枯葉。與其說是在欣賞,倒不如說是在愴然地悲憫它們金黃過後就是凋零和枯寂。
我知道,即便此時它們已走到生命盡頭,但卻仍然要義無反顧地把這最後的美麗展現給世界,一點兒也不絕望,就像真正的愛情,即使到了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也要把最動人的心聲呈獻給你,愛你,哪怕從此萬劫不復,也在所不惜。
這是生命拼盡了全力的展示,這是四季中最打動人心的深情,這是歲月裡最難以忘懷的記憶。
其實,大多數時候,銀杏都是安靜低調的,你既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開的花,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結的果,只有到了秋季,看到樹腳下落滿了銀杏果,看到葉子開始一點點泛黃,你才驚覺它已悄無聲息地完成了生命成長成熟的過程。
我多麼喜歡它的安靜,它的招展。該低調時,它低頭頷首,默默無聲地蓄積起滿滿的能量;該燦爛時,它恣意奔放,不放過每一個可以綻放的瞬間。而這一切的美好,都源自於它的堅韌和不屈。
銀杏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植物了,與它同科目、同時期的樹木早已從地球上絕了跡。它既不向時間低頭,也不向命運屈服,用最堅韌的意志抵抗著風雨,用最蓬勃的姿態抵抗著荒涼,最終贏得了歲月的青睞,在滄海桑田中活成了最明媚動人的樣子,活成了一道最閃耀的風景。
或許它也如我們一樣,曾經渴望在這大千世界中,尋找到一個能與自己靈魂交融的人。
可是,從春天等到冬天,從綠葉等到黃葉,一次又一次的熱烈,一年又一年的燦爛,那個人卻沒來,始終沒來。直到葉黃葉落,它和我一樣,終於明白,愛情,是這世上最奢侈的奢侈品,有多少人,這一生得到過真正的愛情?我們痴心等待的,不過是自己與自己的交纏,是自己與自己的交鋒。
「滿地翻黃銀杏葉,忽驚天地告成功。」多喜歡這樣的意境,詩意中帶著一點落寞,歡喜中藏著一些惆悵,這是在讚美季節的更替,更是在歌頌生命的大美呀。及此,也讓我在欣喜中驀然驚覺,這一年,又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浣花溪」欄目徵稿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