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這一年,這一夜》。臺大合唱團把它演繹得很有懷舊感。深秋,本是旅遊的季節,現如今卻是香港酒店掉價的季節。四星級帶泳池的酒店,卻掉到了161RMB。我痟貪(閩南話:貪便宜),於是從這裡輾轉回鄉。
前面望海,後頭近山。在狹窄的香港,有這樣美景的低價酒店難尋,我一個平時遊手好閒就是這麼欺負人家,落井下石,悄悄來睡人家一晚。其實,我在幫他們救市。同在遊泳池的北京人告訴我,他在美團訂,才145RMB。您nia咔好,我心理不平衡了。酒店給他的房間升級成海景房,而這次很不友好,標準房就是標準房——不提高樓層,連以前百呼百應的礦泉水也不提供了,他們不知道我這個茶痴要求的水質是跟人家不一樣的。
在清淨藍天下遊水,身心是巴適的!酒店的早餐另給60港元,有我愛吃的鬆餅、麥粥和烤麥包,有咖啡、牛奶、水果,這給我泡早提供了契機,不亦樂乎!
深秋了,水涼了,好景快結束了。救生員告訴我,十月開始酒店的遊泳池(它們命名為Sky pool)就要關了。
這家酒店在春秧街還有一家姊妹店,房間有20平方米,價格差不多,上頭也有遊泳池,樓下就是全世界最有特色的閩南味菜市場——春秧街街市。這家比較適合我,房間任我撒東西,有個很規矩的書桌,衝涼房也寬敞,三不五時我就下街市去與來自青陽的賣蚵仔、魚丸阿姨嘮嘮家常,聽她們的老公吹北角福建人如何刀槍不入。
其實,one night in HK,我可以去住姨媽家的。家在電車終點站附近,叮叮聲反而助我熟睡。但是感覺不自由,不能讓我想幹嘛就幹嘛,而且姨丈這些年比他媽媽還嘮叨,所以這四五年我來香港就都是住酒店了。
臺灣人看不起香港的住房,華視在教這個香港字:劏(讀一聲的tang)。劏,本來是殺豬的意思,後來被香港人用於「把一套房間宰成獨立的好幾套」。
很多內地去香港幹活住的都是這種牛棚不如的盒子。但姨丈姨媽的狀況還好,他們位於東大街的家約莫四十平方米,三房一廳。姨丈來香港,跟很多晉江石獅人的模式一樣,假裝要去菲律賓探娶了小老婆的爸爸,路過香港,就在這裡紮根了,姨媽嫁給姨丈後也就順理成章排隊移民來了。兩人都是農民出身,來香港是做工廠的,省吃儉用一輩子,買了三四套房子,都不大,但夠兩個兒子娶媳婦育兒。
夫婦倆的日子,基本上是把一元錢劏成幾元錢來過。所有才有了今日不劏房的面子。
相比之下,我的另一個住在鰂魚湧的朋友住家狀況就有待升級。大兒子與小兒子住在一個房間的架子床上下,下面還小兒子的女友。住是香港的苦痛,申請公屋,平均排隊時間是五年多。
這一夜在西環,並沒有讓我睡好覺。也許泳池水過涼,也許空調太勁,沒辦法讓我撿到夢香,於是我起來打開對著皇后大道西的窗子,這才恢復泰然自得。
西環這帶是中西遊客愛來的地方,相對沒那麼擁擠,而且中西好吃的食肆星羅棋布。此趟離開前,我吃到了最喜歡的秋刀魚,我是用手指協助我的舌頭和牙齒的,差點把手指都吃下去!這裡離中聯辦不遠。
「我延多一個小時,十二點退好不好?」「要加收147港元哦!」酒店吝嗇起來了,據說臨時工也退了不少。但絲毫不影響我退房後再遊它一次泳、曬它一次日光浴才走的計劃。
聽說這一夜他們要紀念佔什麼中五周年,勢必砸堵鬧,我趕緊逃了。買了一張回家鄉泉州的oneway ticket,我打西九龍站回泉州。
從西營盤坐港島線來到中環,走約有一公裡半的路來到香港站換乘東湧線,坐一站到九龍,然後在圓方mall走一段路到「高速鐵路」。這是一個「一地兩撿」的車站,但跨過「內地區」,明顯感覺指示牌沒那麼完善。儘管講著粵語的港鐵職員的服務還是完美的。
本來想去西九龍站頂上的住宅——「君臨天下」,找泉州的老朋友喝口茶再去搭高鐵,結果這位姓鐘的老鄉飛去山城重慶。周末不好約人,那些平時跟我喝茶喝湯的,一下子都惡狠狠「閃」得光光了。連我最好的朋友阿張也不例外。老鄉莊先生中學時從泉州來到香港,愛國愛鄉、樂善好施,小有積蓄,住著豪宅,遠離北角傳統閩人擁擠區,自然感天謝地。本來想聽聽他對局勢的見解。
顯然,人氣與站的寬敞是不成比例的。要過關過閘,必須憑內地身份證把車票打出來,這是西九龍站與內地動車高鐵站不一樣的地方。
但是到了B4閘口,我發現乘車去福建的,早早就傻乎乎地排著隊,我在想一個問題:那些為了貪所謂的速度,折了那麼多的騰,轉了那麼多的車,走了那麼多的路,排了那麼長的隊,從這打高鐵去深圳,是不是有點裝啊!
從西九龍站開出的列車,到深圳北站前,都是屁股朝前的,廣播希望旅客朋友們諒解,從深圳開出後,就正向了。
這趟開往福州的列車,班次以G為首,也就是說屬高鐵範疇,但是即時速度只有205公裡/小時左右。它比動車快在平均速度,停站少。
我說,這麼慢的速度,急死我了。我是人在車廂,舌在碗啊!平時到了泉州站,我會在站裡頭喝一碗麵線糊(清糊),這次我不。我挨著餓,連滾帶爬也要去少林路我家旁邊全啊的小吃店吃一碗蚵仔豆腐絲瓜麵湯,那真是家鄉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好不容易打到的士,一上車,就call全啊,讓他把麵湯煮好,我二十分鐘到東湖。開了家門,他已經在樓下!泉州的gin啊面,我喜歡,它軟軟的,一煮湯,面與湯交融,味道交雜,觸發味蕾,勾起記憶細胞,往年的一幕幕便躍然腦海。吃,是會種下記憶,時不時也會回放的。
雖然進入深秋,但泉州絲毫沒有秋的涼意,感覺晚上比深圳我住的蓮塘要熱。於是開著空調睡。家的前後有東湖、西湖,但沒去聖行七公裡,而是開著網絡,看那邊倒韓的局勢。90年代看臺灣電視,要爬到屋頂轉魚骨天線,那個時候海邊有很多通天鐵架,那是幹擾敵佔區的信號的。而今,取而代之的是wall——great great wall。
媽媽以前住的這間房間,被我改成了書房,雖說書房,但唯一的一本書被我用來當做滑鼠墊。我不能把房間打扮得太沉重。愛讀書的人,是不怕沾不到書的。
當然,眼前這堵出磚入石的閩南牆,是華麗而有溫暖的牆,那是我用來解鄉愁的,在泉州東湖有一幅,在深圳蓮塘有一幅。
全仔(閩南「仔」讀「啊」)的店,基本上是我的御用食堂,而他本人基本是我的御用廚師。我讓他這麼煮,這麼摻,他說「哪有這樣創的」,我說「咔巧蘭(相當於英文的why not),都是吃進肚的!」
全仔出生時不小心,沒長舒展。但我的眼目下,他屬美男子。這趟一見面,我就誇他穿得像qio雞角(發情的公雞),他開心得有飯錢要少收兩塊的衝動。
昨夜連滾帶爬,奔來吃他的蚵仔豆腐絲瓜面,今午守株待兔吃他送來的蚵仔豆腐絲瓜米粉,主料不一樣,配料相同。
「這鬥(趟)要住多久?」他沒帶手機,我找了半天沒找到鈔票,後來他瞄到茶几上有,邊接錢邊問。
「單程票,看你的手藝。你煮多好吃,我待多久!」我答。
他呵呵拾臺階走了!
One night in HK,one way to QZ!親愛的朋友,大假快到了,你也可以像我這樣,享受翹腳式的ngai意生活。人生很苦,及時享福。再次強調,快樂才是人生之首富。我想起這首「莫教好春逝匆匆」的歌獻給這個金燦燦的好秋。
劉文正:秋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