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販毒吸毒,她13歲便開始吸毒;父親向她下跪,只求她戒掉毒癮;56歲的她曾是廣州最早的萬元戶,因染上毒癮敗光家產、孑然一身——在廣州西北槎頭「沉香島」上,廣州市女子強制戒毒(以下簡稱「女子強戒所」)的每個戒毒人員,都有一段曲折往事,以及與毒品纏鬥的累累傷痕。
她們是如何開始吸食「第一口」,墜入「毒坑」的?今年初該所做的一項抽樣調查顯示,62%的被調查者是在朋友的引誘和誤導下首次吸毒,從此走上不歸路。
〓故事〓
▌故事1:13歲開始吸毒 從小就見父母以販養吸
18歲的阿如(化名)來自四川,12歲時跟隨父母來廣州,「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就不讀了。」13歲那年,阿如開始吸毒。
「在一個房間裡,朋友把一包白色粉末拿給我。」阿如說她知道這是毒品,對方說沒什麼事的,出於好奇她就吸了第一口,此後一發不可收拾。
令人震驚的是,阿如說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毒品,知道吸毒是什麼樣子。「讀書前大概六、七歲,就看到我爸爸媽媽吸毒。」阿如說她的父母一邊賣毒品一邊吸毒,小時候家裡經常有吸毒人員進出,給她吸第一口的朋友也是這樣認識的。
阿如的父母雖然以販養吸,卻告訴子女不能吸毒。阿如的爸爸曾指著來買毒品的人對她說,「你看這些人吸成這個樣子,千萬不要學他們。」
可是,阿如和大他一歲的哥哥都走上了這條路。因為知道家裡不讓,她就和朋友在外面吸毒。阿如之前在酒店做服務員,收入不高,每天要吸食一兩次毒品,沒錢了就忍著。曾在家裡戒過一次毒,出來後朋友又找她,很快復吸。2016年10月,她和兩個朋友在出租屋吸毒時被抓,送到了女子強戒所。
阿如告訴記者,她的父母已經回了老家,不清楚具體情況。馬上就要從所裡出去了,她打算留在廣州找工作。招聘會上,她和一家電子廠籤訂了工作意向,「每個月兩三千元工資,包吃住」。
「每天在廠裡,之前的朋友也不會找到我。」阿如說她對戒毒有信心,「我還年輕,不能毀了自己」。
▌故事2: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吸毒 當年一起吸毒的沒戒的都死了
今年56歲的淑芬(化名)頭髮灰白,在學員隊伍裡十分醒目。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一個關係很好的姐妹染上毒癮,大家一起幫她戒毒。「當時戒毒宣傳有限,大家看到吸毒者的慘狀,都很好奇毒品怎麼這麼厲害。」淑芬說,姐妹們因為「不信邪」,覺得自己不會上癮,就試了一下,結果「都沒出來」。
淑芬是個很要強的人,她從廣州一所重點高中畢業後,在被稱為廣州「時尚之都起始點」的觀綠路做起個體戶。「一個月租金幾十塊,賣兩件衣服就賺回來了。」淑芬告訴記者,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她父親一個月工資才80元,她一個月就能賺到1000元到2000元。
她從不敢想,如果自己不吸毒,現在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同一批做生意的,很多成了企業家,至少不用為生計發愁。」淑芬與毒品糾纏半生,二十多年間在全國各地東奔西跑,打臨工、賣快餐,做點小生意,因為吸毒什麼活都沒法長久經營下去。
1994年淑芬在家戒毒成功,3年後復吸。此後,三次進出禁毒所。20年的吸毒生涯,一邊賺一邊花,做生意的積蓄也一點點被掏空。所幸她為了維持生活,常年在外地奔波,脫離原有吸毒環境後,只是陸陸續續吸毒,有時候「忙著忙著就忘記吸」,因此沒有陷得太深。
淑芬孑然半生,未婚未育,「沒想過結婚,我這個樣子沒有能力撫養下一代,而且也沒有正常的男的可以接受我。」
父母去世後,只有一個親弟弟相依靠。中間有十年時間淑芬都未復吸,是因為弟弟把自己的家交給她打理,把小孩託付給她帶養。淑芬很感激家人的信任,也知弟弟是想「困住我,讓我有責任。」
2016年,淑芬遇到生活上的不順心,還是復吸了。在女子強戒所,看到吸食冰毒等新式毒品的年輕人腦子變笨了,她常常勸她們,「現在你們總以為還有大把青春,進來一趟也就兩年,其實人生就這麼長,沒有從頭再來。」
「我是改革開放後,廣州最早的吸毒者,跟我同一批吸毒的姐妹,除了嫁出國的兩個戒毒了,其他幾個都死了。」淑芬說。
▌故事3:父親曾向她下跪 求她戒除毒癮
2009年,最疼愛阿梅(化名)的父親離世。「父親曾給我下跪,只求我能把毒戒了。」阿梅噙著淚水說,當時她因關在強戒所未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這成為她此生最大遺憾。
阿梅責怪母親未能照顧好父親,令父親過早去世,母親則認為正是阿梅吸毒,「氣死了父親」。阿梅和父母大吵一架,此後斷絕關係,數年都未曾跟家裡聯繫。
阿梅是強戒所的常客了,她曾因販毒獲刑三年半,此後又多次復吸,時間一晃就十幾年,看到兄弟姐妹都已成家生子,時常感到「一陣悲涼」。
這次阿梅來女子強戒所前,跟男朋友已交往一年。因為怕對方知道後會離開她,阿梅一直都沒敢告訴男友,但終究紙包不住火,男友因長時間聯繫不上她,知道了阿梅吸毒的事。
知情後的男友並未因此放棄她,而是心急火燎地在一周內給圍牆內的阿梅連寫7封信,鼓勵她擺脫毒魔,表示會一直等她出來,阿梅因此也深受鼓舞。
阿梅說,她總是在回到舊環境後,因為朋友聚會和教唆,控制不住自己又復吸。之前她又拉不下臉回老家,總覺得自己「在外打工這麼多年,兩手空空就回家,實在不好意思。」
在強戒所中,阿梅接受得並不只是生理上的戒斷,還有心癮的戒除,背弟子規、論語,學習茶藝,她的思想也發生著改變。她計劃出去就跟男友一起回老家,安心做一份小工作,平平淡淡過日子。
〓延伸〓
▌追蹤80名出所學員 24人復吸
女子強戒所副所長王銳杏告訴記者,依照社會需求和女學員的特點,女子強戒所開設中西點心製作、養老護理、家政、茶藝等技能培訓班,考核合格可以獲得國家認證的職業資格證書。
此外,女子強戒所與社會企業對接,每年舉辦推介會。今年是首次舉辦企業入所招聘會,會前將16家企業需要的崗位發給學員,收到了101份工作意向書。
「強戒所作為監督方,要求企業保護學員隱私。」王所告訴記者,學員出去工作,強戒所的工作還會繼續,通過電話、微信跟進,回訪幫教。女子強戒所每年會對80名出所人員進行追蹤,「今年追蹤的80個人裡,目前有24人復吸。」
「很多人不認為吸毒是犯罪,覺得是花自己的錢,又沒有傷害別人。」王所說,現在比較流行的毒品多為新型毒品和合成毒品,價格相對便宜。例如冰毒,其對大腦和神經系統傷害很大,長期吸食會反應遲鈍,甚至出現精神問題。有學員因注射毒品,抽血時找不到血管,只能打大動脈。
「吸毒對女性的生理影響很大,很多吸毒人員一輩子沒結婚。」王所告訴記者,即使結婚的吸毒人員,家庭關係也會很差。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魏麗娜、黃斌 通訊員 劉劍、範向陽
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波
製圖、編輯: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董業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