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浪話:撒屎 賊肉破

2021-03-01 異史氏

野馬畫畫                     正月的憂鬱(布面油畫)

野馬陳兵《潮汕浪話辭典》

醉花陰:人類間最清純的野合——

撒    尿

公路上那束手電光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頭幾年,大約是我5-8歲這段時間,我是在潮陽縣成田公社上鹽汀村度過的。印象中,澄澈如鏡的大溪抱村而來,在村頭留下幾篦竹林,一座石橋。然後枕著一平如絹的青田綠野,流向天邊。要不是被樹遮住,我想我一定能看見天邊的樣子。樹一尾連一尾,像目刺毛(睫毛)那樣好排排,從我看不清的遠方走來,向我看不清的遠方走去。我懂得那是公路。公路是土鋪的,粗粗的沙粒很多,沿公路走老半天,就能走到公社所在的溪東村舅舅家。我有好幾次和姐姐一起走過,我知道。

那年夏天的一夜,公社上出了可怕的大事:有個孤住的老人天黑後在家被殺,是謀財害命!聽說老人住在公社門前草墟對面的田東村一座老厝中。消息傳開,村裡好些人說:難怪,昨夜在村頭乘涼,望見村外公路上,一束手電(電筒)光,從公社上的方向奔來,在樹隙間向前急晃,奇怪的是還不時轉向後照,好像怕人追。那麼慌張,說不定正是兇手逃走呢!地保主任馬上向上報告。手電夜奔的方向指向相鄰的另一個公社,名臚崗,吳為大姓。一個多月後,聽說公安局果然在那個鎮上抓到兇手。兇手叫吳英雄,這是我至今唯一能夠記住的沒有進入歷史的殺人犯——死囚名字。

那麼多年過去,生動廋削如睫毛的土公路早叫堂皇的混凝土國道代替,而高速高路也在不遠處通過。城市的聲色塵囂層層包裹著我們,童年很多記憶在時空的灰塵中埋藏殆盡。但那個墨黑的鄉村之夜小公路上的手電光卻明亮如新,恰如晃動於昨夜。想起人類體驗的敏感度與外部世界的展示度其實成反比,正像窮人正知錢好惜。

有時我由公路上那束手電光想起來唐朝李益的邊塞詩,想起來它們有異曲同工之妙。李益《從軍北徵》云: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偏吹行路難。

磧裡徵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

 

一管橫笛怎麼可能讓三十萬人同時聽到呢?不但聽到,而且做出同樣的反應,有一時回首為證——什麼時候,時間停下來,天地如此寂靜?還有,「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洛陽城,一個平常的夜晚,然而是很好的春夜,月色溶溶,疏落遠近的層樓疊屋都皎好成瓊樓玉宇。這時有人吹響了思鄉的曲子,柔曼的笛音在明月的流光中珠圓玉潤,一下子充滿了整個洛陽城。不必問沙磧是何亙古,不必問洛陽方圓幾裡,人口幾何。無論如何,她是大唐東都,不會比二十世紀普通縣城小,居留著很多來自遠方的異鄉人。

若不細思,如此不可思議的奇蹟便在唐詩中粗頭亂服地平靜潛藏。

但是更粗頭亂服未被詩意對待的是暮夜殺人者吳英雄(暫且如此假定)。1972年前後南海邊潮汕平原漆黑之夜土公路上疾奔且驚跳不定的手電光與這兩管唐朝橫笛,都是人類感覺演進史上同一水平的展品。也就是說,一千多年前的邊陲沙磧與中華文明中心區的大都市,與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潮汕平原,在時空純度,或者說世界向人打開、事物被人感覺的向度上正好處於同一水平。換成今天,除非躲到山裡,那怕一隊路虎開足遠光橫穿潮汕平原,要單憑燈光引起公路兩這鄉鎮的注意,基本不可能。所以吳英雄的意義不在殺人,而在破夜。

賊肉破夜,另有暗器。

 

 

賊肉破

 

 

1985年或者1987年深秋薄暮的一天,七點左右吧,汕頭海灣礐石輪渡。當天最後一班載客渡船拉響汽笛,輪機突突響,渾濁的海水打起漩渦,一側船弦往綁滿黑膠輪胎的水泥棧橋擦了擦,算是道別,然後船頭慢慢打彎,拉直,加速,朝海灣對岸那片高樓林立華燈初上的繁華人間駛去。

只要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前,準確的說,就是1992年以前在汕頭生活的成年人,對礐石輪渡絕不陌生。具有同樣文化地理意義的地名還有對岸的「廣場輪渡」「西堤渡口」。第一座汕頭跨海大橋即海灣大橋在1996年12月通車,礐石大橋於1999年通車,礐石輪渡一直要到這一年才徹底失去作用,進入歷史。1996年前,輪渡是來往汕頭海灣的唯一公共運輸工具。雙層小客輪,規模不大,也載得一二百人吧,雖有座位,其實就像公共汽車,高峰期艙中人擠人,二層客艙向後縮入五六米,艙外留出一圈有護欄的通道,旅客可以自由走動。船票應該是幾毛到一兩塊,航程大約二十分鐘,每半小時或一小時一班,印象中晚上到七八點就停止擺渡。礐石這邊只在一個碼頭,一邊向海中伸出長長的水泥棧橋,供客渡靠泊上下客,一邊鍋鏟一樣鏟進海水,讓相對大型的平板駁船可以順鏟口直接靠岸,放下鐵板很厚的吊橋,吐掉一船汽車,裝上一船汽車。船頭可以與運送汽車的車渡。礐石渡口連著潮普惠公路,即從汕頭通往潮陽、普寧、惠來三個縣的國道。國道在潮陽縣和平鎮分岔,往普寧方向的一條直接通到廣州,另一條繼續穿過潮陽腹地通向惠來。被吳英雄或者別的什麼人在七十年代初那個漆黑之夜劃破的那條上鹽汀村外土公路,就屬於潮惠這條公路的一段。

隔海相望的汕頭市區,原來只有西堤一個碼頭,一上去就是老市區,可以拍民國電影懷舊婚紗的老式騎樓集結區域。後來海濱路延伸,又在中段的人民廣場新開一個口,正好是汕頭新老市區結合部,渡客不渡車。汽車輪渡只來往西堤礐石間,平常日子,待渡的汽車都會像山楂串一樣長長排出兩邊渡口,不過山楂是雜色的,方多圓少的,四個小腳桶一個眠床桶的,放屁的聲音很噪的。想想夏天遇上交通繁忙,司機悶駕駛室一腳一腳油門慢慢把車往前挪,一肚浪火那是必然的。汽車渡口的工作人員當然有些賣人情安排插隊的權力,就因此浪脬假豬肚,社員假幹部,頗有幾分察警樣。經常真有全副武裝的督察出現在渡口,檢查過往軍車和軍人。因為礐石山那邊還有一個大型海軍碼頭,據說海邊的山崖有的挖空了,可以直接泊軍艦。

現在回到1985年或者1987年深秋那天薄暮剛離開礐石碼頭的末班客渡上。暮色正設法虛掩海面上飛得遠些的鷗鳥,而輕月卻難以覺察地開始飛翔。那天不是周末或節日,趕晚班的人不多,一層有不少空位,二層人更少。有的人是不管如何喜歡登到船艙二層,走出艙門站船頭甲板吹吹風看看海的。就在客船打著舵掉頭離開棧橋的時候,你從艙內樓梯走上去,再從二層船艙的邊門走出通道,如果那天你運氣不錯,你就恰好看到一弓銀光刺破海面——在向甲板方向轉彎的地方,一個男人獨立蒼茫,正對著大海掏出褲襠中的浪鳥,向夜空撒尿。

他姓牛名若馬,小名賊肉,是我的哥們。賊肉也是一潮汕俗語,小孩調皮耐折騰,大人罵:你賊骨賊肉!

賊骨賊肉牛若馬後來告訴我,當最後一弓銀光在船弦外的夜空中入滅時,他全身一激靈。那時他就知道,撒尿是個好題目。

他說,一日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記得小時大人總把這句話掛嘴上。現在想來這七件事全管進,不管出。可這吃喝拉撒哪樣不都是高級動物日常功課?我等擠出娘胎找奶頭,吮完就尿了。大矣!撒尿之為事。

我說,牛若馬你小時叫賊肉,這麼爽的事,就叫賊肉破。牛馬走,賊肉破。

牛若馬賊肉破就說,我想起來小時一件最有意思的事,真給你講個欲爽未爽欲破不破。

 

 金銀花

                        鳳英潑

 

 

    下半夜,賊肉又被弄過來。

稠黑,蒸騰著霧氣,白滑膩甜。後腦勺蹭著白腿肚,眼睛卻像捉迷藏一箍黑,賊肉知道自己又在繡花規子下把半個腦袋整進咬蚤嫂闊筒褲褲口。到處冒起來浮沫,一團團棉花扔過來。突然「嗵」地變硬,腦壁很酸很痛很舒服,人一下醒全了。

現在,賊肉的七竅五臟六腑都無聲打開,頭卻窩在枕上沒敢動。爹在喘息,娘壓抑地呻吟,床板有節奏吱吱輕叫,賊肉又被一種神秘和莫名的緊張攫住四筋百絡。他睜開眼,一束強烈的月光從屋頂斜開的天窗放下白梯子,黑糊糊無數妖怪正挨著擠著往上踩。爹的脊線在娘身上一起一伏,田頭幹活一樣呼哧呼哧使大勁。爹幹嗎這樣壓娘呀?要壓死娘的。賊肉聽得眉骨酸脹,就是不敢動,因為有一回他忍不住才側側耳,聲響倏時停止。突然賊肉感到自己那根撒尿的也在薄被下脹痛起來,但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又動作一會,爹呼出一口氣,趴下不動了。賊肉似乎聽見娘嘆息一聲,接著蛙鼓蟲鳴又連成一片,夜又一坨坨板結起來,爹的鼾聲很快粘上去。賊肉撐了會,全身點點癟掉,眼皮才一叭嗒,晃晃就聽娘喚:

「賊肉好起起,日頭曝屎肚,還死懶。明早叫你爹攥去田頭驚雀。」

「賊肉小懶蟲,懶蟲無媳婦。」

賊肉在脆脆的鬨笑聲中惚惚恍恍睜開眼,嗬,滿屋明亮!一耳朵儘是房外後廳上那幫繡花姿娘鬧吱喳。天窗撣下一隻麻雀,獨個兒在煙赭色桁梁間啾啾跳跳,瞟到賊肉正對它翻眼白,馬上從木格子窗欞搶出天井,順勢把賊肉目光抓上天井對面硬山頂。青瓦一片片一行行向上拱,一道正脊收住,再出去就是瓦藍瓦藍晴天,遊走的日光正爍著一朵懶懶棉花雲。剛還在黑夜中呻吟的娘,早行走忙活在明光裡。娘又喚過一聲,順手扯起小板鋪半角蚊帳,然而沒停下來揪賊肉耳朵,忙忙挽著花規繡片穿房出廳去。前巷後厝三妹姑、鳳英姑、咬蚤嫂、根嬸那幫老稚姿娘,都已吃過早飯聚攏在後廳紅磚地上繡花啦。平日這個鐘點,潮汕鄉村的漢子,不用上田出工,就三三五五聚到誰家或者哪一處閒間(舊時鄉下可供大夥閒聚喝茶的地方,如生產隊隊部、祠堂或者生意不忙又比較空濶的店鋪),起炭爐食工夫茶,今天爹肯定早出去。娘人緣好,平時前屋後巷一幫姿娘總愛夾花規帶小凳上賊肉家繡花做針線,聚一起家長裡短有說有笑。

棉花雲還賴在屋頂,賊肉看看倦了,見娘沒較真,翻個身想繼續睡。架在兩條紅漆春凳上的兩片木鋪板啞嘎一聲,肚子開始跟著咕咕叫。廳上的嘻哈笑鬧,賊肉聽半句漏一雙,儘是東家雞踢西家狗咬。後來有人起來走動,碰倒了誰的矮腳凳,一個大嗓門陡地活潑起來:

「看看,看鳳英異樣呢,慌哩,大清早找尿桶。新嫁田頭渴,準是昨夜男人又撒尿下種,把臍下三分地澇啦!」笑轟地浪開,娘的笑聲也在頭裡滾。馬上聽見鳳英潑潑應嘴:

「撒個咬蚤頭!我男人可是五月節泵水——壯過龍,敢情輸你家老咬蚤?腎衰眼花鳥仔軟,整夜激無一滴水,看把你旱成老菜脯,都好曝咬蚤啦。」

鳳英姑四個月前剛從三裡外的土尾村嫁到大宅鄉來。鳳英姑的小腿肚子最白最滑最好聞,平時總在繡花規下蛔蟲一樣梭出鑽入的小賊肉立時倍感舒服親切。

撒尿?阿野叔怎好把尿撒到風英姑肚裡?——阿野是鳳英姑的安,潮汕俗語稱丈夫、老公為「安」,老婆為「嬤(畝)」。

賊肉立即想起昨夜爹在暗黑中使勁壓娘的情景。賊肉半夜被弄醒,已經不止一回。有一回他偷偷講給老立聽。老立比賊肉大一歲,他爹在小學當民辦教師。老立很權威地肯定說,那就是大人罵人時說的「操」「物」「嬲」。他半夜也給操醒好多回,見娘躺著,爹蹲著,一銼一銼,娘唧唧哼哼,有時爹還把娘操哭了。但大人為什麼要操要物,一物肚就大,老立也說不清。老立說,有一回他暗靜暗靜問娘,還沒把意思結巴完,娘一巴掌摑來:「討債仔,好竅不開賊竅開」,可娘下手不重,罵完還帶些笑:「小孩子莫想莫問,大了自然曉得」。現在廳上咬蚤嬸和鳳英姑鬥嘴,隱約透露了天機,好象就是男的把尿撒到女的肚裡去。賊肉又迷惘又興奮,好像想到了什麼,腦筋一下子像彈弓抻緊了,睡意全退,一骨碌遛下床,通過小過房遛進灶間,揭起蓋在飯桌上的篾籃子,咬幾口新鹹菜,三粒烏欖物下兩碗粥,抹了臉,又從灶臺邊靠牆的四方煙囪後摸出寶貝兒鐵餅乾盒子,輕輕數出十五粒烏欖核,掖在藍布大褲衩兜裡,悄悄撥起過房對巷側開的小門門栓,出了巷,撒開腳丫片順牆根跑到巷底,翻井欄,跳菜園,斜穿南溪竹林,再一畦畦顛過日本碉樓前的番薯田,射上一屈頭土路,賊肉有些氣喘汗冒了。

 

  鋤柄打起老繭子,

     打起老繭挖番薯。

     紅心番薯做呢食,

甜餜甜丸雙鴉雛。

 

剛掙出厝屋的捉夾就栽入綠墨墨番薯田的這種盲腸路,潮汕鄉下習慣稱屈頭路。這麼不吉的名字,在鄉下不過實話實說,一點沒有唳氣。

從土路斷壟處退回約五六十步,第一座大屋子,正是甜餜家那座七成新「下山虎」,半灰半白的牆靠著亮藍陽光,正面圈一道矮圍牆,對路抱出小院門,門前地埕抹了水泥,略顯肉感乾淨。圍牆上綠色蔓蔓,金銀花、南瓜藤、夜來香什麼的直爬橫蓋,蒙絡搖綴。賊肉是老熟客了,閉眼能看透圍牆。牆內那株成了精的金銀花樹,隔著三十畦番薯溝就和賊肉打招呼。

門掩著,門外沒人,散一群閒雞。群雞出籠肯定比賊肉早,起先大家沐著晨風,散步、松翅,啄露,活潑潑掏沙,掘蟲,嘰嘰卿卿聊天鬥嘴,像賊肉後廳那群繡花姿娘。雞們又有些男人作派,經常脖子一低從泥地裡叼了根煙,還把菸絲來直接嚼了,原來是啄蚯蚓。大概在賊肉穿行竹林時,雞群中驃健的大公雞「火燒髻」開始對風騷的青年婦女雞小白起意,逼攏。賊肉跳薯畦時,火燒髻也暴然起性,啪啪窮逐小白,並終於從屁股攧上小白後背。賊肉從番薯溝往盲腸土路頭這一蹦,炸翻了群雞,可憐小白被火燒髻挾著奔出五六步才丟。賊肉腳掌肉著土,就明白誰在壓他娘的了,照直興高採烈追出幾十步,把火燒髻趕得咯咯咯咯飛上牆。木門伊呀開,探出一張圓小臉。

「甜餜甜餜!」

甜餜是咬蚤嫂細女,平時總是她娘跟屁蟲,今早沒聽她聲說,賊肉猜九成是不讓出來。圓臉小甜餜見賊肉來,腦後兩邊小帚兒亂晃,向裡喊:「姐,賊肉,賊肉來了」。

「家就你倆?」賊肉暗自得意,明知故問。

甜餜讓進賊肉,掩了門,豬著嘴下門栓:「俺爹一早上生產隊擔青尿落船,娘出去不準我跟,禁我在家飼雞看鴨陪姐。姐今天要寫六頁暑假作業給娘回來檢查」。甜餜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收嘴翹唇。

「你來好了呢,我們有得玩。」

賊肉也皺鼻吊睛,金銀花濃蔭抹上鬼臉:「我娘不知我遛了,以為我還在床上做懶蟲,正和你娘她們廳上繡花。你娘和鳳英姑鬥舌好聽,娘沒顧得來揪我,遲了說不定也要禁我寫作業」。

又看甜丸說:「甜丸,你慘羅!」

甜丸比賊肉大一歲,讀三年級,賊肉剛上二年。甜丸正坐在前廳左廂房房門石檻上,搬個四方黑漆春凳當桌子,擺課本寫作業。她本想站起來,聽賊肉口氣不善,就鬼精坐回去,搬書櫥顯擺:「俺三年教生字可多可多了,都是賊肉你不曉的。叫你重寫一年級課本頭頁『毛主席萬歲』怕都寫不全,要食你爹藤條哩。」又大模大樣坐妥:「還欠五頁田字格,不搭你們鬧。」

甜餜未開書進學堂,不管字,也不管毛主席,只管站門樓外院子裡叫:「賊肉賊肉,幫我摘金銀花好麼?」

這翻牆攀壁,梭樹上棚,正是賊肉生涯,他一聽就來勁。舊時潮汕村舍人家,大凡喜歡在天井或大門對面照壁一角牆下不礙人行地方砌個土臺,種點雜花草,一籬冬瓜南瓜,或者滿棚金花銀花。經常有冬瓜南瓜葫蘆瓜與金銀花夜來香什麼的連根同棚,共生互援。結瓜開花時,冬瓜青碧如大玉巨璞,南瓜如玳瑁上釉,如唐三彩,掩映在滿棚金花銀蕊中,如重雲裹輕雷。棚下凝陰不動,臥狗走貓,雞跟鴨語。

冬瓜南瓜大家不陌生,多說幾句金銀花。

金銀花又名忍冬,是多年生半常綠纏繞及匍匐莖灌木。好種易活,長得也快,主幹半樹半藤,佝僂屈曲一路向上,給搭個棚子,季節一到就滿頭開花了。金銀花花期又長,春末至仲夏有幾個月時間續續開來,旺勢的,進了初秋還能鬧騰會。花五出,初開雪白,數天後轉為黃色,《本草綱目》給了個一叫就響的富貴名字。這金銀花另有一奇,是一蒂二花,狀如雄雌相伴,又似鴛鴦對舞,還因此得名鴛鴦藤。但這後一個名字沒叫響,因為風流想像不敵金銀入耳。金銀為虛,草藥為實,金銀花摘來曬乾,紅糖煮水,清暑解毒,宣風散熱,能治百病。當下賊肉對甜餜說:「我上棚,你接花。先說好,今天採的要一半歸我。」甜餜拍手點頭,兩人就撇下有文化的甜丸,走向靠圍牆的井欄邊土臺,賊肉一趴一蹬躍上去,沿碗口粗彎彎枝幹一攀二踩,頭就頂著花棚頂了。

 

過家家

 

醉花陰

 

那時節金銀花正開得漫天爛地。

牛若馬承認,離開金銀花棚那麼多年,離開家鄉那麼多年,如今若不上百度,甚至無法在記憶中確鑿勾畫金銀花的形體花色,但那個上午的金銀鴛鴦時光,是早已摺疊成杭州女人老藤篋中壓底一件厚綠底地碎花汗衫兒。衣衫兒連同藤篋兒從頭頂倒扣下來,一點一點鵝黃、一簇一簇浮雪,搖搖蕩蕩。風浸開枝葉花粉,苦香腥甜,陰軟溫涼,摩頰蕩額撩鼻攖唇。金銀花棚上空鹹硬的日礆,經不起滿棚滿庭鮮芳翠蔓撩撥,也軟細了腰指貓過花罅葉隙,碰磕出大大小小金黃松酥的銅箔,應和著賊肉野手摧花,蟋蟋叫,哐哐響。一個小女孩,後來是兩個,在蟋蟋哐哐中乍呼,歡躍,搶奪,打鬧,小劉海上四頭鹿。賊肉不記得折了多少花,只記得後來使他們開始新遊戲的,卻是原來在門樓內認真學習的姐姐甜丸。

如今仔細想,那時的甜丸是真可當小女孩了的。甜丸只比妹妹大兩歲,就經常人模姐樣大人口氣。牛若馬說,現在他腦中只遺下發黴曝光的久年底片,任憑他再怎麼努力地自將磨洗(有時甚至是熱烈地、衝動地),也清晰不出這對小姐妹的模樣,只分明辨出甜丸比甜餜臉白身白,眼睛黑靈。賊肉甜餜紅藍褲衩滿地跑,甜丸卻常常花褂子小截褲穿的齊整,坐的端正,有些小鳳英姑的樣子。

坐上門樓內前廳側房石門檻上寫字的甜丸,不知什麼時候加入混戰,在一地銅箔中和甜餜一起興高採烈活蹦亂跳搶落花,但是不久,她一屁股坐回門樓石階:

不好玩,不玩了!

    甜丸這一冷,大家跟著失掉了興致。賊肉跳下土欄,巴巴問甜丸:那那,有啥更好玩?

來跳繩?——甜餜提議。

賊肉直搖頭,賊肉認為那是是女娃玩的,再說賊肉也不大會。

「打欖核?」

賊肉想起出門時抓的一把烏欖核,高興地提議。想想又補一句:我的「大貢」借你倆使。

打欖核,是那時流行於潮汕鄉間的童玩。醃好的烏橄欖,皮呈烏紫色,咬開來一層泥紅欖肉,可以下粥,肉中一粒頭尖尾尖中間肥的圓欖核,通體堅硬,淺紫胭紅,紋脈淡白聚攏其首,細察如鳥喙、如魚嘴,尾端卻合縫如尻,鋒芒不露。

烏橄欖也一奇物。顧名思義,烏橄欖乃橄欖之色非青非黃而黑者。橄欖分兩大品種,青橄欖青翠金黃,最宜生嚼,潤肺生津,屬果中珍品。烏橄欖狀如其名,卻敦厚實在,是居家過日子的下粥主菜。大約每年秋末,潮汕鄉村坡地山野間,烏欖樹結欖,家家上墟買烏欖,煮而醃之,浸汁藏缸,與鹹菜、蘿蔔乾乃至黃豆、粉纖之類,成為那些缺魚少肉年代家家戶戶的常儲雜菜。品種好的烏欖,身長肉厚,加上老到的醃工,韌而不粘,濃香凝齒,讓賊肉至今追想不已。但更香的還是藏在欖核硬殼裡兩片小小欖仁——又得借用「年代」這個詞了,在那餅乾糖果遠遠未能普及的年代,砸碎欖核取食欖仁,幾乎是潮汕農家孩子於三餐五穀之外不用花錢的唯一雜食美味了。一粒烏欖核,就等於一塊未剝紙的糖。為了擁有更多烏欖核,孩子們發明出了一種競技:打烏欖:巷頭埕尾,隨便於牆角路腳挖個淺淺小圓坑,像現在在高爾夫球場上掏個球洞,參戰各方都是股東,均派欖核放入淺底小洞,再於三五步外劃一界線,打橄欖者輪流站到界線邊上,傾身向前,以拇食中三指緊捏手中欖核,瞄準小坑猛砸,擊出欖核來,不管多少都是你的,打偏或是打啞了,對不起,一邊排隊去,輪到再來,砸到一坑欖核都飛認主,一局終了,欖核的重新分配也告完成。在這種戰鬥中,各家手中用來砸坑的欖核,就成了炮彈。炮彈當然是越大越好,越重越好。手中有顆超級大欖核,力道好手勁準了,一石三鳥整窩開花!有大把戲辦法多的,甚至鑽破欖核的頭,灌上鉛。這是怎麼一種「涸澤而漁」的絕妙股分制呵——閒話休提,且說當時賊肉手中就著這樣一粒灌了鉛頭的「大炮」,那是賊肉用一對麻雀向老立換來的,槍桿子裡面出政權,賊肉把它作為武裝鬥爭奪取勝利的保證,平日裡經常大出風頭。現在賊肉為了打動甜丸甜餜,主動提出優勢共享,公平競爭,他想姐妹倆以二對一,一定樂意開戰。

甜餜馬上響應,不料甜丸不為所動,甜丸說:才不耍!

賊肉大出意外,興頭落到褲頭,撅了唇:「不耍散夥,我找老立他們去。」

甜丸卻已另有主張,金銀花蔭在甜丸的黑眼珠中浮動。甜丸說:「賊肉甜餜,我們三人正好,不如來玩『父母奴仔(奴仔:小孩)』,賊肉,咱倆做父母,甜餜是奴仔。」

玩「父母奴仔」,就是北方話的「過家家」,用現在的說法,大概屬「派對」一種。賊肉不知玩過多少回了:大家按照虛擬的角色,即興組成家庭,人數多少沒關係,但起碼要有人扮父母,有人當孩子;性別配比也不太重要,碰上清一色,就現場議定一二人扮男假女反串一把。於是唱一句「天亮了~」,鑼鼓開場,眾演員撮土為灶,撿瓦作砧,作切菜煮飯科;捻莖為箸,做吃科;興致高時,繼續做洗碗科,甚至父母責子科、挑水拉屎科什麼的,反正屬於一天裡生活的內容,皆屬可秀之列。那時村子還沒通電,沒有「夜生活」這個詞,「日晏」也就意味著「日入而息」,沒有多少內容可以再「父母奴仔」下去,「家家」過到虛擬的晚飯吃罷,由做父母的宣布一聲「日晏,睏了」,演員謝幕,好戲收場。「父母奴仔」的另一版本叫「撒尿攪沙」。那時農村的孩子可以到處撒野嬉戲,泥沙瓦石屋前巷後隨處可得,可弄水反倒多點麻煩,「過家家」或者叫「父母奴仔」是百玩不厭無師自通的遊戲,模擬大人上灶臺熬粥煮菜,又是這個遊戲中不可或少的生活情節,熬粥煮菜不可無水,跑到井臺、河邊或家裡水缸常常是遠水燒不興近飯,男孩子們褲襠一掏,就像那個秋天傍晚牛若馬在暮色蒼茫的過海渡船船弦上一樣,一弓如銀浪破海,黃河之水天上來!所以不要小看了「撒尿攪沙」,這可是一套絕妙的就地取材組合動作!

且說賊肉這時已一心想到打欖核上去,「不」字正待出口,忽然有些異異的感覺,再看甜丸,眼神也似乎有點異異,賊肉不覺拿手往臉一抹,卻只是把半爿陰陰的花影抹到手背上,倆小姐妹嗤地笑,甜丸還拿手就嘴掩了掩。這一笑,小賊肉耳中目內,不知怎的就歷歷浮起昨夜今早的情景聲色。他賊腦瓜靈光一閃,一個很過癮的野主意就出來了。

「老玩假的,沒興頭。今兒玩,得玩真的。」賊肉做出要走的姿勢,說。

「那你說怎麼玩真嗎?」甜餜甜丸一齊問。

賊肉就神秘起表情:「我聽老立說,他爹夜裡老睡到他娘身上,今早聽你娘在我厝上前廳笑阿野把尿撒在鳳英姑肚裡,甜丸,這回要玩,咱就來學大人夜裡做父母,甜餜是奴仔,睡邊上。」

    甜餜拍手說:「好好好」,馬上又聲明:「我要偷看,我假裝睡著給你們鬧醒了,你倆就當不知道。要不給我偷看,我不做奴仔,姐你做。」

甜丸臉不覺有些燒。甜丸和妹妹同睡一張木板床,床頭靠著爹娘的老式眠床後屏,姐妹倆也有好多回夜裡被父母的聲響弄醒,常常是甜丸先醒,她就輕輕擼甜餜,甜餜平常豬一樣醉,這時候總也特靈,一擼就知覺,姐妹倆屏息噤氣聽。有時是半夜醒來,先懵懵地驚異於屋裡有熹微的桔黃曳動,接著明白那是手電筒的光,接著明白光源來自爹娘的床,蚊帳上常常有爹的赤裸的身影撥扇一樣上下猛動,伴著床骨輕微的吱啞,常常還像有張含滿唾液的肥嘴唇在瘋似地不停張合。開始甜丸只是覺得緊張神秘又有趣,後來小腹會莫名繃得酸酸脹脹。但她懣在心裡,從來不敢問娘,更不敢與同學說。她只是朦朧覺得那是大人可以幹小孩子不能問的事,又是臊人的事。甜餜問她,她也只會這樣解答,還拿出姐姐的威嚴,警告妹妹不可在人前提及。有一夜甜丸正好是趴著睡,半夜又被弄醒,透過蚊帳,甜丸微微抬起頭,看到大眠床的蚊帳撩開了,爹光身子立在床沿,而娘的腿也赤裸伸下床來,被爹壓著。甜丸頭回模模糊糊地看到爹是在用兩腳中間一根什麼東西往娘撒尿的地方頂——前厝二狗家小弟弟開襠褲裡,那地方就長著根撒尿的軟軟小肉棒,大人管那叫「狗弟的浪鳥仔」,可爹的似乎粗大得厲害,也許爹用的是別的什麼——甜丸是個喜歡琢磨的膽大的孩子,她後來曾這樣不得要領地思索過。現在賊肉提出玩「父母奴仔」得來真的,甜丸的臉不覺就有些燒了,但她立即被這個新奇的主意所吸引,覺得那實在太好玩了。今天爹娘不在家,又有賊肉先提議,倒真是個試試的好機會。

「賊肉」,甜丸說:「要玩就別叫人看到,甜餜你把門關了上緊栓。你偷看,要裝得象我們半夜不敢出聲不能動那模樣。」

甜餜領命,雀躍著去檢查了在格子的外門門栓,又關上內門,捧來沙土堆好,賊肉已檢來碎磚瓦片,甜丸呢,從滿地金銀花蔓中捻出六節短莖,分作三雙筷子。不用誰撒尿,井邊擱的吊桶中現成積著點井華水,甜餜提過來,三個小黑頭腦湊到一塊,姐姐拿指在沙堆尖渦開個火山口,砧上二塊磚,妹妹將一個有凹肚的破砂甕片覆上去,賊肉就捋袖擼手,學著爹泡功夫茶的手法,把吊桶底的水高衝低斟溼下去,甜餜再揚入一把沙,灶火生,米落鍋,甜丸隨即把手作扇,對著假設的灶口撥撥撥撥撥,然後鄭重宣布:

「新米粥熟啦~~~」

「餓死了餓死了,娘我要食粥」,甜餜就裝做向娘撒嬌。

「餓鬼,先給你爹舀粥。」賊肉早已向後挪出兩屁股位置,擺好當爹的架勢,盤腿危坐。甜丸輕車熟路地學當娘的口氣吩咐過,也退到賊肉對面,把筷子分擺了,坐定,斜眼瞧她女兒妹妹。

甜餜接令,拿三片碎瓦當碗,向「鍋」中做舀粥科,口中唱著一碗碗端過去:「爹頭碗,娘二碗,奴仔第三碗」。三人端起瓦片,拿金銀花枝往嘴邊亂撥一通,賊肉就迫不及待擱下傢伙宣布:

「日晏了!燈油貴過米,大人奴仔拉屎撒尿弄利索,上床睏覺。」賊肉學平時爹的口氣嚷過,仰面就倒,提示甜丸:「該來做父母了。」

甜丸臉燒得厲害,心裡也新奇得慌,但甜丸說:「賊肉你真是骯髒鬼,門樓石上隨便躺,那有眠床這樣髒,誰和你做父母?」甜丸說著,拿眼看井欄旁邊那片濃密得淤滿了花陰的涼地兒,金銀花的香氣全往那裡吹。甜丸起身走進門樓裡去。

賊肉甜餜以為甜丸要歇戲,兩人四目相對愣了會,賊肉坐起來,正待朝門樓刮頰發臊,甜丸卻已拖著一領草蓆出來了。甜丸走出門樓,指著井欄邊那片濃蔭,說:「呶,真要玩父母,就到井邊鋪草蓆,有花香,又陰涼,那才像夜裡做父母。」

甜丸不是變卦,賊肉甜餜當然高興,準備做奴仔的甜餜小跟屁一樣跟在「父母」身後顛下門樓,一整片剛剛膨成銅箔的陽光被碰得空空響,甜餜就真正忘機了:

「要把爹和娘眠床板也搬來墊席下,你倆用力搗得甜丸哼,床板叫,那就真像爹娘那樣做父母了。」

三人踩著滿地金銀花的閒葉碎瓣走進井欄邊花棚下,新奇而激動不安的情緒互相振蕩、摩擦,在低垂於頭頂的金銀花枝葉間蟋促作響,象宣紙上醉濡朱墨酡出來的三粒鮮葡萄。大概妹妹無邪的興奮感染慫恿了甜丸,這個小女孩利索而主動起來,她雙手一揚草蓆,在陰陰的灰地上打出了金黃一片,甜丸拉著甜餜躺下去。

戲到高潮,賊肉反而不知所措的站住了!

賊肉乍的?該你倒到我身上,脫我雙腿白白啦。

賊肉心卟卟跳著,賊肉俯跪下去,賊肉再不像編劇和導演,賊肉蹩腳成一個被動的演員。他一輩子都非常清楚地記住了那以後的情節:按照甜丸的吩咐和甜餜的提示,賊肉小心地褪下了甜丸的花布褲,看到甜丸滑滑的肚皮和白白的雙腿,在小肚皮下,雙腿中間,賊肉捕捉到了一道淺淺夾線,象鳳英姑的大小腿攏緊起來一樣,小心摸,溫溫軟軟。賊肉心跳得厲害,賊肉知道那就是媽媽她們撒尿的地方了,賊肉不知道下來該怎麼玩,更不知道玩下去會不會惹禍,會不會讓甜丸肚大。他假意思地往甜丸身上壓了壓,想就此歇戲,可黃花地上的小女孩卻認真要把戲演下去:「是你說玩真的嘛!」,甜丸堅決要求賊肉把褲衩也脫了,她驚驚,手指戳了下賊肉不覺變硬了的小鳥鳥:「俺爹就該是用它塞俺娘這裡頭的,你學他們做。」拗不住甜丸執意堅持,賊肉只好騎上去,在甜餜的幫助下,驚驚怕怕地把自己變硬的小鳥鳥,往那道已略微有點溼的肉縫裡擠,才擠進去一點點,賊肉就不敢再動了,玩耍的興奮,這時全都變成了不安和緊張。好在甜丸也沒有什麼新的要求,賊肉雙手支著苦趴了一會,就逃也似地撒開身體,撮起褲頭想也沒想逃向花棚對面,那邊圍牆角的陰溝口,纖維板簡易地苫起個撒尿的地方。那一天上午,一個男人在這裡撒了他一生中最忐忑不安和緊張莫名的一泡小尿:小浪鳥頭仿佛有些紅,但撒尿時沒有感到異樣,那水還是熱的、白的、清亮的。

「一個男人?」

事過多年的一個雙休日,當窗枯坐的牛若馬聽見自己一聲失笑「嗤」地擦響空氣——怎麼就說得上是「一個男人」了呢?賊肉牛若馬說,他那時還不知道小鳥鳥就叫做「陽具」或陰莖,那時最敏感的鳥喙還被聖殼緊緊裹著,雖純陽而夾生,僅含苞以待放;那時更不知道小女孩夾縫周圍白白嫩嫩毫無異兆的皮肉上,會長了肥厚的嘴唇,會簇生茁壯而捲曲的陰毛,是適應候鳥起降的溼地。一個春暖初回的午後,老婆孩子都出門去了,滿窗的陽光撫摸著公務員牛若馬疲憊的靈魂,那算不算是自己的第一次性交呢?那個小女孩的童貞是不是真的已被自己碰過一下呢?牛若馬說他以前一直是不假思索地否定這個問題,但現在卻迷惑了,惋惜和神往同時湧上心來。牛若馬神往的是那個晌午,那麼濃的花蔭,那種浮動的醉人的暗香,那種朦昧的狂放。嗟嘆不已的是那時的他要是已長成一個完健的男人,而身下的小女孩也已豐乳肥臀,那麼他的一生中也許就能享受上一次物我兩忘的真正野合:那麼一次袒露於天地之間、醉人花陰之下的純粹野合!一處男與一個處子無先驗的野合!牛若馬就若無若有地又想到甜丸甜餜了。姐妹倆還在那個小村呢,還是早已遠走高飛,到深圳珠海或是其它的什麼城市開發區打工做事賺錢呢? 她們當該早已嫁人生子,是村婦白領還是富婆闊姨呢?就這會子,她們是在溜狗?喝茶?還是餵奶?洗碗?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與她們肯定不復認得彼此。賊肉上小學三年時,就隨著父母遷離那個村子。誰知道甜丸長成少女後,會不會忘記撒尿拌沙時候的情事呢?或者在嫁為人婦後,偶爾喝到三中花,想起兒時金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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