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情結叫「一輩子一定要去次非洲」,它說不清、道不明、逃不掉、甩不開,卻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都會「發作」,讓人寤寐思服、輾轉反側;而那些去過的人也並不會好過:非洲「有毒」,總讓人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它、靠近它。
梁子就是這樣一位「中毒頗深」的行者,一個獨闖非洲的女人。賴索托、獅子山、厄利垂亞、喀麥隆、蒲隆地、肯亞、剛果……十年(2000-2011),她八次深入非洲,在尋找什麼?在世界最陌生的國度,她又有怎樣的遭遇?
接下來的每周一,波布非洲將連載梁子的《非洲十年》一書,讓我們一起跟隨自由攝影師梁子的文字,去到那個苦難與幸福交織的真實非洲。
梁子在提奧村——與朋友一起吃飯
在紅海和沙漠間
(厄利垂亞-2003年10月)
也許是我把女人最隱秘的事情向哈莉瑪透露了,她覺得我沒把她當外人,夠意思,於是,有一天,她特意讓阿卜德拉叫我到她家,看她如何做煙燻。
就連阿卜德拉也沒有想到,哈莉瑪能主動叫我去看她做煙燻。
路上我問阿卜德拉:「煙燻是幹什麼的?」
「就是用燒木頭冒出來的煙,燻女人的身體,這樣女人身上的味道就好聞了。」他說。
「她們究竟怎麼燻?」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子,煙燻是阿法爾女人從結婚那天起才開始做的,沒結婚的人不允許做。所以,我也沒見過那是怎麼一回事,一會兒你自己看看,比我說得要明白多了。」
艾莎·哈龍做煙燻
來到哈莉瑪家,阿卜德拉很自覺地待在外面的涼棚裡,我獨自推門進屋。好傢夥,滿屋煙霧繚繞,就像進了煙筒裡,還沒看清屋裡的哈莉瑪,我已經被煙霧嗆得直想咳嗽,眼睛模糊得什麼也看不清。看見我進屋,哈莉瑪直叫我:「子,這兒,這兒,過來!」
我看見哈莉瑪坐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被煙燻得眯縫著眼兒,屁股下面往上竄著一股股濃煙,此時,她正在一層層地脫衣服呢。她把脫掉的衣服甩在一旁,然後,拿了一塊毯子裹在身上。
我邊向她靠近,邊掏出相機問她:「能拍嗎?」
她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裹了裹身上的毯子,閉上雙眼,如菩薩般靜坐在地上,充分享受被煙燻的時刻。眼看著她的頭上開始冒汗,時不時地還被煙霧嗆得咳嗽兩聲,但是,她始終流露出享受,而不是受罪的表情。此時,外面的氣溫至少有35度,她坐在煙火上的溫度就可想而知了。就連我站在一旁,都一個勁兒地冒汗。我突然感覺,她之所以如此享受,這種煙燻其實類似我們蒸桑拿,能將身體放鬆,體內的髒物從汗腺中排出來,之後,她一定會很輕鬆。
過了大約10分鐘,她讓我把兒媳澤娜巴叫進來,然後,把澤娜巴抱著的小孫女接到她的手裡,抱著孫女一起做起了煙燻。小孫女畢竟只有七個月大,一下被這麼濃的煙燻著,肯定很難受,在她的懷裡被嗆得拼命地哭鬧。她就像沒看見似的,用毯子捂著小孫女,我看到這個情景,真擔心小孫女在她懷裡窒息了,真為她們揪心。
哈莉瑪給孩子做煙燻
又過了5分鐘,哈莉瑪和小孫女已是大汗淋漓了,這才讓澤娜巴把小孫女抱走,自己站起來,換了件衣服。這時,我看見地上有個比碗口大一圈的圓洞,裡面不足一尺深,下面有幾塊一公分長的木頭。很奇怪,這木頭只是冒煙,沒有明火。
後來,聽阿布德拉說,當地每家都有這樣的地爐,每個已婚的婦女大約每周或隔10天半月的做一次。不過,這種煙燻,只能從結婚當天,女人與男人入洞房前開始做。一兩歲之內的小孩也可以做。而對於未婚女孩兒,是不允許做的。
煙燻時用的木柴,是專門從山裡一種韋布樹(Whybo)上砍的,這種樹長不大,木頭也不粗,不過,成人的一隻手是攥不過來的。
後來我又進一步問了一些女人,這種煙燻的吸引力究竟在什麼地方。她們都說,這種樹木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兒,它之所以不易起火,是因為它有溼潤的成分,這種溼潤還有一定的營養,能使皮膚光滑、細膩,對關節也有好處,還能治嬰兒拉肚子和尿頻等。
所以,當地婦女都離不開這種煙燻。由於婦女煙燻要脫衣服,身體會有所暴露,煙燻在這兒被視為絕對隱秘的事情。
後來,我也曾試著做過一次。坐在爐子上,連一分鐘都不到,就被燻得鼻涕眼淚的,感覺嗆得實在無法忍受。看來我是無法「享受」這種煙燻的。
哈莉瑪是第一個向我展示婦女做煙燻的人。她能果斷地答應我拍照,令我感激不盡。作為一個穆斯林婦女,這絕對需要很大的勇氣。
做煙燻,是女人們絕對隱私的事情。好在我也是女人,在與她們交了朋友過,能被她們允許拍照,實屬不易。
三個半月過去,離開提奧村時,我知道自己幾乎沒有再回來的可能,這將意味著我跟提奧村的人們在做一生的訣別。這是令人悲痛的一幕。儘管內心非常難過,但同時,我將要回到我朝思暮想的中國,與我的家人重逢。這麼久沒洗過澡的我,甚至想到洗個熱水澡,都覺得是一種奢望。離別的悲傷和回家的歡喜交織著,我的心情無法形容。這就是旅行在外並存的苦與樂,坐在辦公室的人,恐怕很難理解這種酸甜苦辣的心境吧。
本章後記:
如果不出門旅行,那些似乎只在電影上出現的情節是永遠不會發生的。每當你獨自走向一個遙遠的境地,一切不可預知的事情似乎就在那裡等待著你,你無法設計和迴避。
梁子在提奧村與村裡孩子們在海邊
打死我都想不到,離開提奧村是在一個名叫克裡斯的英國人的「脅迫」下。當克裡斯在這個小村發現我之後,他又來過三次。最後一次按他說的話,躺在床上失眠到凌晨兩點,思前想後覺得,已經消瘦不堪的我應該立即離開那裡回到文明社會。於是深更半夜他起了床,開上車,一口氣跑了近600公裡的沙漠路程,於上午10點到達提奧村。當他見到我時,第一句話是:你今天必須跟我離開這裡。
看著他一臉倦容的辛苦,想著久違的電燈、洗澡、食品,最重要的是我的親人、朋友,我的精神頓時崩潰了。
梁子在提奧村住在這樣的環境裡
從提奧村出來不久,我回到了溫暖的家。
兩年後的一天,我接到一個叫張偉的北京人打來的電話,他定居在湯加,獨自航海已經四年了,在亞丁灣竟然遇到了克裡斯。張偉說,克裡斯已經放棄了多年做國際大公司經理人的工作,自己買了一條船,開始航海了。克裡斯向他提到了我,委託他如果有朝一日回到北京,一定替他向我表示問候。
我記得我和克裡斯曾經幻想過,也許若干年後有一天,我們在某一個非洲國家小鎮的酒吧裡不期而遇,那才叫一個絕呢。
就在我跟張偉見面的時候,我們都感慨這個世界太小了。旅行能把這個世界縮小到出門就見到朋友,而又能把人的心襟放大到,能裝下全世界的友人,不論他是男是女,是黑是白,來自什麼民族。
旅行就是這麼有趣兒。
梁子在提奧村哈馬都的船上
(本章完……)
作者簡介:
梁子
北京人。16歲當兵。畢業於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
雲南老山前線作戰軍中一名女戰地攝影幹事。1987年老山前線10位英模報告團成員之一。
深入非洲部落進行人文調查的女攝影師,先後10次獨自前往非洲國家。
4次獨自進入阿富汗採訪和拍攝,也是第一位進入駐阿富汗北約軍營的中國女攝影師。
紀錄片《房東蔣先生》分別獲得2002年中國電視學會年度電視紀錄片大獎(金獎),2004年韓國EBS國際紀錄片節大獎(金獎),2006年第二屆卡達半島電視臺國際電視節銅獎。
2008年當選英國《TIME OUT》雜誌創刊40周年,中國40位人物之一。
2011年旅遊衛視首屆行者戶外影像節,榮獲年度最有影響力年度人物大獎。
2011年當選為15位幸福力女性人物之一。
2012年榮獲《戶外探險》中國第六屆金犀牛戶外影像大獎。
2012年當選為十大正能量女性人物。
2012年,代表作《遠非生動——非洲婦女兒童》獲中國平遙國際攝影大賽,社會類金獎。
2012年,拍攝的30集紀錄片《非洲十年》在旅遊衛視《行者》欄目播出。
2013年當選為第五屆「中國當代徐霞客」人物。
2014年奧林巴斯認證的OGPS專業攝影師。
曾出版《一本打開的日記》《獨闖非洲高山王國》《西非叢林的家》《我的非洲部落》《非洲十年》。
小布說:
《非洲十年》連載在波布非洲的平臺推出後,反響熱烈,很多讀者詢問書的購買方式,很遺憾的是這本書現已絕版,您可以耐心等待小布每周一的推文。如果你喜歡梁子的文字和故事,可以通過閱讀她的其他作品,來打發非連載日的「寂寞時光」。
好書推薦:
歷時10年的阿富汗全紀錄,揭開阿富汗的神秘面紗!
《面紗之下的阿富汗——你是塵埃也是光》為梁子誠意之作,繼《非洲十年》之後,梁子體驗阿富汗百姓的日常,探究阿富汗女人的活法——她們的生活就是阿富汗文化、政治、軍事的真實倒影:
你知道阿富汗戰亂不斷,卻不知血淚背後平凡的女性如何拼盡全部撐起殘破的家庭,用自己的勤勞與信念笑對生活;
你看到阿富汗婦女從頭到腳被嚴密包裹,卻不知她們脫去袍子後的豔麗容顏,暗地裡追逐著印度、杜拜甚至韓國的潮流;
你聽過阿富汗女性遭遇殘酷的禁錮,卻不知花樣少女為了爭取自己的愛情而被亂石砸死,捲入上百人參與的悽厲謀殺;
梁子隔著「波爾卡」探尋阿富汗女人的內心,只有這樣強大的內心才能平靜地對待生活中隨時發生的悲劇。認識她們,也讓你更好地認識自己。
目前,本書在噹噹、京東、淘寶等平臺均有售。
「致我的阿富汗姐妹,願你撫平苦難的褶皺
在黑暗中為自己發光」
作者: 梁子 著
出版時間:2014-11
一個非洲故事 一次體驗式旅行 一款匠心之作
《面紗下的阿富汗——你是塵埃也是光》的外部購買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