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至千年瑤寨桐衝口,我們一行三十幾號人在當地嚮導的引領下,往坡上的民宿群走去。
民宿群的主人們,是從本村的另外兩處山旮旯集體搬遷過來的。原來居住的地方交通閉塞,生產生活條件至為艱難。村幹部說,多虧了政策好,多虧了駐村扶貧的後盾單位省廣電廳,真扶貧,扶真貧,三十多戶搬遷對象,如今不住茅屋住洋房、脫掉草鞋穿皮鞋,終於過上安生日子了。
入夜,看罷村民歌舞表演,回到下榻處,與民宿主人話家常。
村口第一戶人家的女主人,網名叫旭旭,是歌舞晚會上的活躍分子。女兒在省城上大學,假期回家來擔任歌舞晚會的主持,可見是瑤寨一枝花;念初中的兒子長得胖乎乎,模樣特可愛。村裡搞起了旅遊,他們家去年的民宿收入有兩萬多元。眼看著旅遊形勢越來越好,她除了接待客人住宿,正在籌辦一家土菜館。翌日上午,旭旭果然跑來請我題寫「巧媳婦土菜館」的招牌,合影留念的時候,笑得燦爛極了。她的笑,純真而甜美,給人清水芙蓉的感覺。
走訪另一戶趙姓人家,男主人和兩個兒子都過世了,剩下母女倆相依為命。女兒趙鳳傑,在縣城上職高,剛剛參加完高考,等錄取通知書。小鳳傑的模樣,使我突然想起作家葉蔚林的散文《過山謠》中,那個含著眼淚吟唱「過山謠」的中學生盤細妹——綠林般沉靜,青山般端莊,藤蘿似的堅韌。交談中,她跟我們聊文學,聊哲學,聊路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她準備考上大學後,去參軍當一名女兵。她說無論如何要讓媽媽安度幸福的晚年!一番交談,讓我們強烈感覺到時代的變化與造化。同為中學生,同為勵志青少年,小鳳傑身上依稀可見盤細妹的影子,又有著諸多不同的志趣與視野了。
夜深了。山寨的月亮好大,好圓。
漫長的歲月裡,瑤民像沒窠的杜鵑鳥,今年這山飛,明年那山飛,哼唱「過山謠」向荒山行進,過著輾轉流徙的日子。「過山謠」這樣唱:「山過山,一山更比一山難。銅條拐棍也拄斷,鐵線草鞋也磨穿。血淚落在草葉上,大旱三年曬不幹。過山瑤啊山過山,山路幾時走得完?」
1949年以後,「過山瑤」 陸續結束了漂泊流徙,一一定居了下來。但是,大凡自然環境惡劣的地方,貧窮依然如甩不掉的陰影、撥不開的烏雲、治不好的疾病。多虧了這一輪精準扶貧,易地搬遷,他們得以唱著新的「過山謠」,合著歡快的腳步,在新的地方重建家園。
新的「過山謠」這樣唱:「山過山,天又高來地又寬。日子好比甜水酒,新房好比金鑾殿。木葉吹歌彩雲飛,唱得青山團團轉。瑤家好比金鳳凰,展翅上了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