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是安平（化名）在新橙優品上借款的第3期還款日，即便是最後一次還款，安平仍舊心有不甘：「借個款怎麼就『被保險』了？」安平的經歷反映的是現金貸砍頭息的又一次「變種」，曾經屢次被監管點名的現金貸砍頭息正以不斷「變換馬甲」的方式繼續活躍在市場上。北京商報記者調查發現，一家名為「新橙優品」的平臺通過在借款人借貸本金中先行扣除保費的形式變相收取高額利息，實際年利率遠超監管紅線。在分析人士看來，收取保費實際上是平臺規避「砍頭息違規」的一種手段，在砍頭息「變種」層出不窮的情況下，如何識破並遏制各種高利借貸「障眼法」，需要引起監管以及各個市場參與者的重視。
年化利率超200%
近期一家名為「新橙優品」的產品在聚投訴中的投訴帖激增，截至6月11日，針對該平臺的投訴量達1497個，投訴解決率為38.68%。投訴問題主要集中在「高利貸、砍頭息、捆綁扣除保險費用」等。從用戶的反饋上看，新橙優品除了實際還款利息高於App頁面顯示利息外，還以保險費用的名義變相收取砍頭息，借款人綜合年化利率遠超監管紅線。
北京商報記者在該平臺註冊借款時發現，該平臺借款前需要提交一系列認證，包括實名認證、人臉識別、個人信息、手機實名、芝麻信用等，其中實名認證明確申請人年齡範圍需要在22-50周歲，個人信息的填寫中必填項則包括了學歷、婚姻狀況、詳細居住地址、行業類別、工作地址、單位電話等詳細信息，在此過程中，必須授權平臺訪問通訊錄才可以進行進一步認證，記者在提交了上述信息後，顯示兩個小時完成審核，但最終未能成功下款。
北京商報記者注意到，從借款額度上看，該平臺的借款分為有信用卡和無信用卡兩種，有信用卡授信額度在3000-5萬元，無信用卡額度為3000元。記者在嘗試借款時發現，輸入3000元借款金額，App頁面顯示，在分3個月期還款情況下，每期還款試算為1057.19元。另外，申請借錢下方小字還標註了申請借款贈送最高100萬元出行意外保險。
從表面上看，如果按上述試算進行預估利率，以IRR公式計算，平臺年利率為33.96%。但事實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6月11日，是安平在新橙優品上借款的第3期還款日，即便是最後1次還款，安平仍舊心有不甘。
與北京商報記者在借款前看到的「皮毛」不同，在安平向記者展示的借款截圖中顯示，今年3月11日，安平在新橙優品上借款3000元，到手金額卻只有2540.79元，分3期還清，每期需還款1163.44元。以IRR公式計算，安平在該平臺上的綜合借款年利率高達212.71%，遠高於監管界定的36%紅線。
「前兩期都按時還款，最近看到了一些投訴貼，算了算自己的利息，覺得被坑了好多。」 如今的安平正在還款和拒還的抉擇中徘徊。
無獨有偶，在另一位借款人馬強（化名）給記者展示的借款截圖裡同樣顯示了平臺實際放款金額為2540.79元，但依舊是在分3期還款的情況下，馬強的借款利息相比安平更高，每期應還1253.44元。
北京商報記者注意到，在聚投訴上，多數借款人描述的情況與安平和馬強類似，大多初始借款3000元，實際到手2200-2600元不等，而同樣分3期還款的情況下，每期還款金額介乎1100-1300元之間。
保費還是砍頭息
如此高的借款利率，新橙優品是如何規避監管風險的？借款人到手金額裡扣除的上百元是什麼費用？又流向何方？
記者注意到，「未經允許強制扣除保險費來放款」，恐怕是構成新橙優品高利率以及讓多位借款人在被扣款後坦然失色又陷入被動的主要原因。
安平對北京商報記者表示，下款成功後帳戶裡又被直接扣除了444元的保險費用，但自己並不知道是因何收費、險種以及哪家公司承保等關鍵信息。
安平詢問客服扣款原因時，其回復稱，「因為您綜合授信較低，金融機構要求您購買一份綜合保險來提高信用分，才能申請下來該筆貸款，保費由保險代理公司收取」。當問及是哪家保險代理公司時，客服並未回復，不過安平向記者出具的扣款截圖中交易場所顯示為「前海新流大數據保險代理」。
「借款時並無特別說明保險管理費，怎麼就『被保險』了。」此後，安平通過客服獲得了自己的保單號，隨即向記者展示的一份來自某保險公司的保單裡顯示了上述「保險費用」的去向——444份共計444元的交通工具意外險，不過保險期限僅為3月16日-4月16日1個月時間。
事實上，新橙優品App中對於收取保費的事項雖然比較隱晦，但倘若仔細查找還是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北京商報記者在註冊時發現，在新橙分期註冊協議中其實對保險字樣已經有了初步提及，其中提到新橙平臺將為您的借款、還款或保險產品的投保等交易提供服務，並在提供服務過程中根據相關文件或新橙平臺頁面的相關規則等收取必要的服務或管理費用或保費。
就保費扣除相關問題，北京商報記者以借款人的身份諮詢在線客服被告知，保費是從借款人申請額度中一次性扣除的，之後不會再有任何費用，具體保費內容需要在審核通過之後確認要款的界面有顯示。
「形式上是買保險，實質上還是砍頭息。」 蘇寧金融研究院研究員陳嘉寧對北京商報記者表示，收取保費實際上是平臺規避「砍頭息違規」的一種手段。理論上，將砍頭息轉化成保費，成為借款人「自願」購買的履約保證保險的保費，確實可以規避「砍頭息違規」問題，而達到砍頭息的效果。「這是保險制度上的空子，但這樣做，至少在現行法律框架下也沒毛病。」 陳嘉寧如是說。
值得一提的是，另一個能夠證明借款人與平臺方糾紛孰是孰非的關鍵，借款合同卻在借款人成功下款後「藏形匿影」。「借款合同這麼重要的東西在放款後要查閱時居然找不到。」在6月10日，安平借款到期的前一日，他最新一次向客服索要借款合同時，客服的回應顯示：借款合同會在7-15個工作日發送到他的郵箱。
「變種」風險需警惕
據了解，新橙優品是由新橙分期升級而來，在新橙優品App介紹上提到，新橙優品由晉中龍信網際網路小額貸款公司和新流大數據科技公司共同運營，是定位於專注消費分期與保險分期的網際網路科技平臺。
天眼查信息顯示，新橙優品的智慧財產權歸新流大數據科技（蘇州）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流大數據」）所有，新流大數據2018年1月獲得1.2億元A輪融資，由軟銀中國資本、人保創投基金、奇虎360等多家機構聯合投資。新流大數據的股東包括上海蔚捷網際網路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君聖實業集團有限公司、雅戈爾投資有限公司、人保（蘇州）科技保險創業投資企業、共青城中財奇虎金控二期網際網路產業投資中心等。
值得一提的是，新流大數據旗下有一家全資子公司名為新流保險代理（蘇州）有限公司，曾用名為「前海新流大數據保險代理（深圳）有限公司」，這家公司極有可能就是在前文客服提及的收取借款人保費的保險代理公司。
另外，新橙優品App界面顯示，新橙優品已與持牌金融機構合作，逾期上央行徵信。不過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怡對北京商報記者表示，與持牌金融機構合作，並未明確所謂的持牌金融機構為何種機構，經營範圍和資質有哪些。持牌金融機構有相關的資質，不代表平臺也具備相關的資質，可以再次向合作單位提供相應的授權或許可。如果借款人產生逾期，需要履行相應的合法程序才可能納入相應的失信名單。
針對借款人投訴的高額利息、扣除保費以及平臺相關資質等問題，北京商報記者致電新橙優品進行詢問，客服人員表示，平臺不存在砍頭息高利貸行為，公司合作方有很多，不能告知準確的合作方是誰，對於公司的放款資金來源、保險公司合作方等也表示不清楚，當記者表示想要相關負責人聯繫方式進一步採訪後，客服人員稱並無聯繫方式及相關郵箱。
陳嘉寧指出，金融的本質是風險定價，利率高是因為借款人的資質和風險決定的。放貸需要用較高的利率覆蓋相應信用風險，在法律上有年化24%和36%兩條年化借款利率紅線作為參考。
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未超過年利率24%，出借人請求借款人按照約定的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借款人請求出借人返還已支付的超過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從本次新橙優品和借款人的糾紛可以發現，平臺在下款時一次性扣除保險費的行為尚存規避監管的嫌疑。中國網際網路金融協會在今年3月向相關會員單位發布《關於開展高息現金貸等業務自查整改的通知》中也明確各會員機構及所合作機構均應依法合規開展營銷和宣傳活動，不得提供違反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間借貸利率規定的借貸及借貸撮合業務，不得從借貸本金中以先行扣除利息、手續費、管理費等費用的方式直接或變相收取砍頭息。
事實上，各種借款人的「救急」需求為現金貸平臺醞釀了很大的發展空間，但正因為風險定價問題平臺方同樣需要承擔很大的成本，為了謀求更多利益，也成為小額短期的現金貸產品屢屢突破監管紅線的原因之一。在利率和綜合資金成本的矛盾之下，如何針對需求，探索適合短期小額現金貸的借款利率，突破各種「管理費」的「障眼法」也是監管需要注意的問題。陳嘉寧還建議,對於現金貸的監管可以採取牌照化、產品報備、交易定期上報等方式。
另外，對於借款人而言，沒有認真查閱借款合同便急於申請下款為眾多借款人的借款歷程埋下了隱患，為了避免陷入無謂的爭端，除了要仔細了解借款合同之外，借款人還需樹立正確的消費觀，在正規平臺上根據自身償付能力理性借貸。
北京商報記者 嶽品瑜 馬嫡/文 宋媛媛/漫畫
（責任編輯：蔣檸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