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四晚雙飛大連青島，暢遊煙臺、威海、蓬萊、大連，包住宿，僅需2159元每人。
為體驗現今旅遊市場上低價跟團遊的服務質量和水平，國慶黃金周前夕，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在某知名旅遊網站上訂購了上述跟團遊產品。
經過「五天四晚」的體驗，澎湃新聞記者發現，旅遊團導遊態度普遍較好，無強制購物等明顯違規行為。同時，涉及到的兩個5A級景區秩序良好，乾淨整潔。
然而在客戶體驗方面，「轉賣遊客」、購物點虛假宣傳等現象較為嚴重。同時，所謂「五天四晚」的暢遊，團費內實際純玩總時間不到4個小時。
兩千元，「五天四晚」雙飛渤海灣三市
9月19日，澎湃新聞在某著名旅遊網站上通過目的地關鍵詞搜索，並按照價格由低到高排序，選取了價格最低的一款，即「五天四晚雙飛大連青島」跟團遊，10月1日出發，全程費用僅僅需2159元。
該跟團遊套餐費用說明顯示，本次行程包含從出發地（南京）到青島，以及大連飛往南京的往返機票，還有所有住宿費用和所含景點的首道門票。
費用說明顯示，全程不含餐，行程外景區以及當地參加的自費項目等均自理。
線路特色顯示，本次跟團遊包含蓬萊八仙過海景區、定遠艦景區、濱海大道、韓國服裝城等「九大精華景點」。
具體行程為，第一天抵達青島集合；第二天由青島前往煙臺、蓬萊，晚上抵達威海；第三天在威海遊覽，當晚乘船前往大連；第四天遊覽大連，第五天由大連返程。
國慶期間機票價格並不便宜，而且威海開往大連的船票在三百元以上，算上四個晚上的住宿費和「九大精華景點」門票費用，這趟跟團遊看上去挺划算。
下單後，該網站工作人員經過確認，為澎湃新聞記者訂了10月1日晚十點四十五從南京起飛前往青島的班機。
9月29日，有自稱青島某旅行社的工作人員來電稱，將把1日晚到達青島後入住的酒店名稱和地址發送到記者手機上，並稱屆時需要自行前往酒店，如需接機要另收費。
10月2日凌晨零點二十分左右，澎湃新聞記者飛抵青島流亭機場。經乘坐機場大巴和計程車後，到達入住酒店時已是深夜兩點多。
小憩兩個多小時後，記者於2日晨五點起床，五點四十到達青島市區另一個酒店門口集合上車，正式開始了本次跟團遊行程。
賣魚油，怕「技術洩密」禁止拍照錄像
上車後，李姓導遊開始介紹行程中的自費項目。若想參觀威海5A級景區劉公島以及威海「華夏傳奇」表演，每名遊客需要額外繳納460元，形式為自願。但是，如果不參加，就必須在景區外等候參加的人出來。
此外，去購物點堪稱低價跟團遊的「規定動作」。
李姓導遊向遊客明確，威海兩天行程中有三個購物點。不強制購物，但有購物點要待滿半個小時，「希望配合一下工作」。
10月2日上午，在花一個小時遊覽完八仙渡海景區後，全車遊客被拉到了本次行程第一個購物點，位於煙臺郊區的「百合康海洋研究所」。
在介紹該購物點時，李姓導遊重點強調了這家研究所的技術含量，稱這家研究所是全球海水淡化技術最好的兩個研究機構之一，另一個在德國。
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該研究所大院外掛著「北京寶芝堂醫學研究所」的牌子，內院房頂上掛有「百合康」三個大字。
進入屋內，全車遊客被拉進一個小教室，聽取關於膽固醇的危害以及「百合康牌魚油」的介紹。
有工作人員前來制止澎湃新聞記者的錄像行為，理由是防止技術洩露。
在講師講解過程中，一直有工作人員在門外看守。澎湃新聞記者再一次舉起手機進行拍攝後，一位工作人員迅速破門而入，重申了禁止拍照和錄像的要求。
除了口頭講解，臺上的講師還拿起燒杯做起了實驗，通過用百合康牌魚油很快融穿泡沫塑料的方法，驗證該產品化解膽固醇的效果。
講解結束後，旋即有兩位工作人員拿著魚油產品進入教室內推銷。一盒「優惠價」一百元，有兩位遊客當場各購買了兩盒。
活動結束後，眾人出教室到出口時經過一間屋子，有幾位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坐在桌前。屋子的牆上，掛著「中國海洋學會理事單位」等多個金字招牌。
據中國海洋學會官網，該學會目前由國家海洋局副局長陳連增擔任理事長。在該學會組織結構中，並無「理事單位」一說。學會會員單位名單中，並無百合康海洋研究所。
不多見，購物中心清晨六點熱鬧迎客
行程第三個購物點，同樣是類似講解推銷的模式。
10月3日清晨5：45，全體團員集合出發，十五分鐘後到達威海國際會展中心。儘管才早上六點，但位於國際會展中心一樓的韓瑞家紡銷售中心已經非常熱鬧。
和上文所述百合康購物點相同，剛進大門，全體團員即被告知，由於該中心的產品「三四年後才會在市面上出現」，網上也買不到，出於「版權考慮」，全程禁止拍照和錄像。
首先是參觀該家紡中心的產品。該中心導購人員指著一件白色旗袍稱，「我國某領導人夫人穿的就是我們中心生產的旗袍，全球就兩件」。
導購稱，他們中心是做國內外一線名牌絲綢以及床上用品代加工的，比如「水星」等四個品牌，「有百分之六十都是我們工廠代加工的」。
進入一間屋子後，導購開始向團員推銷各式各樣的蠶絲被，品牌為「愛菲嬌」。從最初的五千多元一個單件，導購最終「讓利」到2980元一整套床上用品。
澎湃新聞注意到，該中心類似這樣的講解銷售小屋有九間，每間屋子均無窗，房間上角均裝有攝像頭。
推銷過程中，有團員站到後排玩手機，被現場工作人員建議往前站，「您可以不買，但儘量往前站，多摸一摸看一看好嗎，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經過一個小時的推銷，澎湃新聞記者所在的旅遊團共有三對夫婦購買了八套蠶絲被，總額超兩萬元。
和禁止拍照時的「神秘性」相比，銷售人員在給遊客打折扣時卻表示，他們並不想著賺多少錢，「就是為了做個宣傳」，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其中，一對來自山西的夫婦「豪購」了四套。他們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不覺得這些蠶絲被會是假貨，「主要我們那沒這東西，很稀奇，買回去蓋蓋」。
早上七點，澎湃新聞記者所在旅遊團離開時，該家紡銷售中心外已經停了十餘輛大巴車。車身上均有各家旅遊公司的標識，不斷有成批遊客被帶進去。
澎湃新聞記者從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看到，威海環翠區韓瑞家紡銷售中心成立於2015年5月，無註冊資本、股東等相關信息，組成形式為個人經營，即個體戶。
一個團，被「轉賣」路徑次數各有不同
相互稍微熟悉後，團員之間開始交流參團經過。有不少遊客被多次「轉賣」。
10月3日，一對來自大連的母女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她們的行程是從大連到青島，再到煙臺和威海。其中，離開青島時更換了一次導遊。
一對來自湖北的夫婦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們是在網上聯繫的一家青島旅行社，交了兩千多塊，不含來回機票，六天五晚。
「我們第一天在青島是一個導遊，第二天去了嶗山又是新的導遊，現在又換了」，這對夫婦表示，他們已經被「轉賣」了三次，去了大連將迎來第四次。
對於行程中有多個購物點，這對夫婦表示很不滿。「我們報的是豪華純玩團，自己解決的路費，沒想到竟然還是有這麼多購物點。」
和這對湖北夫婦一樣，澎湃新聞記者在結束了在威海的行程後，前往大連是新的旅行社和導遊接待。
3日午飯後，李姓導遊將澎湃新聞記者等四人送到了威海港國際客運中心附近的一家餐館。
「你們在那兒領取去大連的船票，同時還可以休息、上網和充電」，李姓導遊稱，這家餐館老闆值得信賴，「把你們放在那我們也放心一點」。
針對更換導遊，由多家旅行社拼團問題，李姓導遊表示，他們各個旅行社之間都是合作關係。「說得不好聽點，你們被我們給『倒賣』了」。
同團有一位年輕夫婦介紹稱，他們本次煙臺威海兩日遊團費僅180元，3日中午返回青島結束行程，這和澎湃新聞記者在山東部分的行程一樣。
對此，一名和澎湃新聞記者一樣同為南京往返青島大連的遊客表示，這樣拼湊起來的行程讓人有種被騙的感覺。
「原來，我辛辛苦苦從南京飛到山東，就是為了享受價值180元跟團遊的。」該南京遊客稱。
山寨貨？沒有一條真蛇的「蛇博物館」
10月4日清晨五點到達大連，在整個行程安排的「九大精華景點」中，大連的景點佔了一半以上，具體有「旅順軍港遊園、南子彈庫或雞冠山、蛇博物館、星海廣場和虎雕廣場」五個景點。
行程第一站是蛇博物館。
然而，參觀地點的正門上方寫著「旅順蛇島生態展覽館」，展覽館面積不大，門口無售票區。展覽館內陳列著不同種類蛇的模型，以及一些文字介紹，沒有一條真正的活蛇。
在觀看完標本模型、集體觀看完一部時長5分鐘的蛇島宣傳片後，該遊覽項目行程結束，總耗時僅20分鐘。
多位大連本地人士向澎湃新聞表示，沒有聽說過什麼「蛇島生態展覽館」，他們所知道的蛇博物館位於旅順太陽溝友誼路，內有多個活蛇展區，票價40元左右。
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網上並沒有「蛇島生態展覽館」的官方網站，也沒有關於該展覽館的任何公開報導。
旅遊團是否為了省錢，用山寨貨頂替了宣傳中的蛇博物館呢？澎湃新聞記者從跟團遊覽說明中看到，規定行程中的蛇博物館，正是位於友誼路上的那家蛇博物館。
對此，帶團導遊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我們去看的就是蛇博物館啊」。
那麼，為什麼不是友誼路上的那家蛇博物館？該導遊解釋稱，現在團體遊客基本上都是去蛇島生態展覽館了，「那個（友誼路）蛇博物館都是賣蛇油精什麼的，沒意思的」。
張藝謀？「印象旅順」被指亂蹭名人效應
同樣被質疑為「山寨」的還有「印象旅順」演出。
「印象旅順」是自費項目，和另一個自費項目潛水艇博物館一起，共需額外繳納380元每人，不強制觀看。
和在山東威海相同，如果不觀看，必須在景區外等待觀看的遊客，等他們結束後再統一行動。
據跟團導遊介紹稱，「印象旅順」是在當地政府盛情邀請下，張藝謀「印象」系列的又一巨製，主要表現旅順的歷史，重點呈現旅順近代戰爭血淚史，「不看一下太可惜」。
公開資料顯示，張藝謀迄今已操刀《印象·劉三姐》《印象·西湖》《印象·大紅袍》等多個「印象」系列歌劇製作。
然而，觀看完畢後，從「印象旅順」粗糙的字幕、配樂和細節看，很難想像這是張藝謀導演的作品。
張藝謀的公開介紹顯示，其歷年作品中並無「印象旅順」。同時，網絡上也無法找到任何關於張藝謀執導「印象旅順」的公開報導。
此外，澎湃新聞通過檢索大連市旅順口區政府官網，也沒有發現任何關於張藝謀執導或有意執導「印象旅順」的公開信息。
澎湃新聞注意到，即使是在「印象旅順」表演場館內外，也沒有任何關於張藝謀的元素。不少遊客認為，「印象旅順」明顯被導遊誇大了。
套路多，鱷魚表演前先「納財接福」
10月4日下午，整個行程逐漸進入尾聲時，全車遊客被帶到了大連屹海鱷魚園。導遊稱，此為贈送項目。
在一個略顯破舊的半圓形表演場所內，兩位身著紅色無袖背心的「馴鱷師」進入舞臺前方的鱷魚棲息區內，撥弄池子內的四條鱷魚。
簡單的五分鐘撥弄後，現場主持人稱接下來是「壓軸大戲」，馴鱷師將從張開的鱷魚嘴中放進東西，然後再取出來。
放到鱷魚嘴裡的東西不是別的，是人民幣。臺上主持人不停鼓動觀眾，人民幣放進鱷魚嘴裡有保佑平安的作用，「機會難得，不要錯過」。
此後，馴鱷師開始到觀眾席收取「納財接福」的喜錢。
據澎湃新聞記者粗略統計，五分鐘內有三十多人向馴鱷師繳納了喜錢。期間，馴鱷師一度要「收手」返回舞臺，但被一名工作人員示意再收一圈。
此後，馴鱷師將收上來的一疊錢放進鱷魚嘴中，然後再取了出來，表演隨即結束。
此外，澎湃新聞記者還看到，這個封閉的表演場所內貼著醒目的「禁止吸菸」標識，場內工作人員也及時制止了少數遊客的吸菸行為。
然而，緊挨著觀眾席後排過道上就有兩個魷魚燒烤攤，無任何隔斷措施，油煙刺鼻，煤氣罐刺眼地陳放著。
算一算，團費內純玩時間不到4小時
10月4日晚，本次「雙飛大連青島五天四晚遊」行程全部結束。
澎湃新聞記者統計團費內「九大精華景點」遊覽時間發現，「五天四晚」的行程，實際純玩時間不到4小時。
其中，八仙過海景區遊玩時間為1小時；定遠艦景區50分鐘；韓國服裝城30分鐘；南子彈庫20分鐘；軍港遊園20分鐘；蛇博物館20分鐘；星海廣場20分鐘。
還有兩個，虎雕廣場未涉足，而所謂「濱海大道」即從煙臺前往威海的高速路，竟然也被列為「精華景點」之一。
景區費用方面，星海廣場、虎雕廣場、濱海大道、韓國服裝城均無需門票，所謂的「蛇博物館」也無公開售票處。
軍港遊園門票價格為5元（景區售票處所標全票價格，下同）；南子彈庫門票價格為20元；定遠艦景區門票價格為80元；八仙過海景區門票價格也為80元。
也就是說，團費內包含的「九大精華景點」的門票總價值僅185元。
然而，除此之外，在威海、大連兩處行程中，導遊各推薦了價值460元和380元的自費景點套票，包括劉公島景區、「華夏傳奇」演出、「印象旅順」演出、旅順潛艇博物館。
算上前往兩地導遊推薦就餐點消費共300元左右（五頓），在沒有購物的情況下，澎湃新聞記者此行實際消費為3300元左右。
而直到10月4日晚八點，澎湃新聞記者尚未收到返程機票信息，此前曾多次詢問導遊和旅行社工作人員無果。此後，記者主動致電網站客服才得知，是10月5日上午八點左右的飛機返回南京。
和南京祿口國際機場位於南京市遠郊不同，大連周水子國際機場就位於大連市區。但由於旅行社所安排酒店距離大連國際機場距離在20公裡以上，澎湃新聞記者不得不繼續於清晨五點起床收拾、打車、趕飛機。
從10月2日到5日，這趟跟團遊每天的起床時間都是清晨五點，或趕去集合，或趕飛機，或趕去購物點。
一位同為南京雙飛大連青島的遊客感慨道，這趟跟團遊比上班累太多了，「哎，終於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