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末,北方尚屬早春,來到撫遠,主要想遊訪烏蘇里江下遊,地點選的是烏蘇鎮和抓吉鄉。
對烏蘇鎮印象深刻,是小時看過一篇散文,描寫烏蘇鎮秋天千帆萬船捕撈大馬哈魚的熱鬧景象;但來前查閱資料,又有文章說,烏蘇鎮是一個人的小鎮,現在那個人也搬走了,除了「東方第一哨」的邊防哨塔,好像小鎮又很孤寂。所以,我這次來烏蘇鎮採風也沒抱太大的奢望。
下午,計程車駛近烏蘇鎮,遠遠就看到「烏蘇鎮哨所」瞭望塔巍然挺立。來到塔下邊防連隊的小院,院內立有紅旗樣雕塑,上有胡耀邦總書記視察時的題詞:「英雄的東方第一哨」。院外,一叢叢大柳樹嫩葉初綻,嫩綠盈人,剛長出的小毛毛狗藏在嫩葉之間,惹人歡喜。旁邊,立有「烏蘇鎮」、「東界碑」的勒石。站在江岸,有春風陣陣,將寬闊的大江吹得波浪滾滾,對岸的山巒灰藍如剪影。好一個幽靜、美麗的,祖國最東方的小鎮。
不過,我沒有在此久留,因為今日我要訪問一個烏蘇里江上的打魚人,叫焦建松,他也是撫遠市作協副主席。我是離京前在網上查到他的聯繫地址的。來到瞭望塔下遊約一裡遠的通江口灘地,見江中有許多漁船在穿梭行走,那是在下網、收網。烏蘇里江冰封了一冬天,半個月前才開江,正是春天捕魚的好時節,漁民們怎肯浪費如金光陰?不時有江風吹過,微微泛黃的江面湧動細微的波浪;風停息時,江水平靜,青碧的江面反射著天空的悠悠白雲。
江邊,停靠著幾艘捕魚歸來的船,有漁民從網上摘魚,或在理網,並從網眼裡摘除枝葉、雜物。岸上,是一排臨時搭建的塑料大棚,那是汛期漁民臨時住的「家」。屋後,則是大片金色的草甸子,倒伏的枯草間,有綠草鑽出。而低洼處,一個個塔頭底部是黑色的,上邊卻是齊刷刷的綠草,生機勃勃。
向一位漁民打聽焦建松,說他下江捕魚去了。我給他打電話,他說現在大江上遊的「渠首」。出租司機知道那個地方,於是,開車載著我趕向那裡。
焦建松的船停靠在江邊,見我下了車,趕緊上岸迎我。他身穿黑色羽絨服,濃眉大眼,臉膛黑紅,熱情爽朗。他的妻子很健壯,頭系藍圍巾,身穿紅棉衣,腰系防水圍裙,正在船艙裡理網。焦建松也蹦到船上,幫著妻子理網,準備撒下今天最後一網。
「王老師,你也上船吧,我們一邊下網,一邊趕回通江口灘地。」焦建松對我說。
「好啊!」我高興地答應。一邊接過他遞給我的黃色救生衣,穿上,坐在船板上。
焦建松坐在船尾,啟動安在船尾的發動機,右手把舵,讓漁船倒退著向江心緩緩行走。他妻子則站在船頭甲板上,不斷地用雙手向江中布放白色的趟網。
「這張網有多長?」我有點好奇地問。
「300米。」焦建松說。
「哦!好長啊?你們一天能下幾次網呢?」
「六七次吧!因為捕魚船太多,只能穿插著下網。」
「打魚工作這麼辛苦,你還堅持寫作,很不容易啊?」我誇獎他。
他善意地一笑,說:「哎!就寫點小散文,發表在網際網路上,也就是愛好吧!」
該起網了,仍是焦建松把舵,他妻子收網。船前進一段兒,他妻子拉網一段兒。隨著漁網的上提,鑽在網眼裡的魚也落進船艙。這網魚不多,能有十幾斤,但魚的品種不少,有鯽魚、鯉魚、白魚、穿釘子、蟲蟲、板黃、嘎牙子、柳根子等。
「烏蘇里江才開江時間不長,江水很涼,所以魚不是很多。」焦建松說:「不過,也有漁船太多,網眼太小的問題。」
焦妻將300多米漁網全部從江裡拉入船艙後,焦建松加大了油門,船頭犁開江水,快速前進。此刻,江風猛烈,波浪加大,船有些顛簸。但看到仍有許多漁船在江上勞作。焦建松說:「這些漁船都是我們南崗村的,有四五十條。每年要交2萬元的費用。壓力還是挺大的。」
船到通江口灘地,焦建松邀我到他的塑料大棚臨時的「家」晚餐,我也沒推辭,一盤殺生魚、一盤紅燜鯉魚、一盤油炸柳根子,都是剛才捕撈的烏蘇里江野生魚,味道鮮美,手藝不錯。原設想在他這住一夜,第二天看烏蘇里江日出。但這裡實在簡陋,只好打消念頭。
翌日上午,我又租車到45公裡外的抓吉鄉,現改名叫烏蘇鎮。走上江堤放眼眺望,不禁心曠神怡。天氣晴朗,江水平靜。但這只是個江岔子,亦稱二道江,對岸樹林的後邊,才是烏蘇里江的主流。江對岸俄境依舊是連綿的高山,在薄霧的遮掩下顯出蒙蒙的灰藍色。
江邊一派繁忙景象。有的漁船卸完魚,理完網,三兩人一組,再次開著機動船向大江上遊或下遊駛去。有的漁船遠處收完網,又「突突突」開到岸邊,把魚從船艙裡撈出來,直接賣給開著車來的魚販子。魚販子把魚運回撫遠城,再倒騰給魚市、魚行、酒店,掙差價。其中一艘船,捕到一條大鰉魚,50多斤重,母的,帶魚籽,據說能賣幾萬元。
我不買,只是看熱鬧。或時不時與漁民聊聊天。這時,我看到又有一隻船回來了,一個中年人,一個人劃著雙槳。船靠岸,他跳上岸,把船錨住,然後回到船上,從堆在船艙的趟網上摘魚。有意思的是,他凡摘到小魚,都扔進江裡。我好奇地問:「為啥小魚都扔了?」
「小魚沒啥肉,放回江裡還能生長。」他說。
他邊幹活,邊聽自己手機播放的音樂,是個男聲通俗唱法,好像在歌唱烏蘇里江?
「誰唱的?挺好聽的?」我誇獎說:「聲音寬厚,情感真摯,有股大江奔流的蒼涼之氣。」
「我自己唱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把《我在納林湖等你》的歌詞,改成我在烏蘇里江等你了!」。
「我也寫過一首歌詞,叫《美麗烏蘇里》。」我說著,把我手機收藏的這首歌放給他聽。
「嗯!這首歌旋律挺優美,好聽!」他稱讚。接著他說:「我平時心事較重,也沒有傾訴的對象。因為周圍的人不理解你。所以,我只能用歌唱來我宣洩自己的情感。我建了個唱歌的微信群,開始五六個人,現在已經發展到六七十個人了。」
我問他的名字?說叫王志祥。於是,我倆互加了微信。我點開他的相冊,發現他以「烏蘇王子」的暱稱,在「全民k歌」PPT,唱了許多歌,比如:《雨中淚》《離別的車站》《慈祥的母親》《愛在思金拉措》《離別草原》等等。
他聽我說是來烏蘇里江採風的,便熱情地邀我乘船遊覽界江風光。我求之不得,就坐在他船頭木板上,面朝他,邊看他划船邊聊天。
今日的天氣出奇的晴朗,陽光明亮,二道江江水清碧,遠處跳蕩著粼粼波光,有些耀眼。兩岸的柳樹幹和枝是黑色的,但樹葉卻是嫩綠的,給人一種青春、舒心的感覺。船槳打在水面上,有銀白的浪花在飛濺。志祥有意讓船兒靠近岸邊行駛,讓垂下的柳條、嫩葉和毛毛狗拂在臉上,多出幾分詩意。
我問:「您的愛人是做什麼工作呢?」
他沉默了,好長時間才說:「她因病去世一年多了。」過了一會,志祥又快樂起來,說,我新的愛人在新疆五家渠市,她擅長玉雕,我也會雕刻,將來我想去新疆幫她做玉雕生意。」
「咦!兩地相隔萬裡,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好奇地問。
「是在網絡上認識的。」他有點得意。
「你也可以讓她來烏蘇里江啊?魚米之鄉,多好呀!」我說。
「她是提過要到這裡來。但我沒同意。因為漁民現在也不好幹。船多,網多,上交提留多,壓力非常大!」
志祥划船駛進烏蘇里江,風力陡然強勁,大江似乎寬闊許多,波濤不息,小漁船搖晃厲害。為了安全,志祥划槳回返。半途,他提議上岸到柳林裡採摘野菜,有柳蒿芽、鴨嘴菜,使我一下回到小時候隨姐姐們上山挖野菜的情景。
船兒行駛在二道江,江面又恢復了平靜,像哪個大公園的湖泊。只有抬頭看見對岸巍峨的群山,才清醒這裡是中俄界江烏蘇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