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e Eyre —— 可以用耳朵欣賞的電影
前兩天購得譯製經典的《簡愛》一張，迫不及待溫習一遍。這張碟無論畫質還是音質都極其接近槍版，若不是我實在喜歡那條國配，斷然不會掏腰包。其實喜歡一部老電影，往往因為它承載了美好的或者是難以磨滅的記憶，有時候這個因素更遠遠超過了電影本身。
《簡愛》是我最早接觸的配音外國電影之一，也是我大學時期看得比較多的電影——《簡愛》和《魂斷藍橋》是學校影院每學期必放的老片。不過我必須承認：無論表演還是配音，《簡愛》都是當之無愧的上乘之作。
《簡愛》在國內公映的有兩個版本，一是喬治斯科特和蘇姍娜約克的英國版，由邱嶽峰和李梓配音；另一是奧遜威爾森和瓊芳登的美國版，畢克和李梓配音。儘管中央電視臺每每播放選擇的都是後者（而且還是重新配音版本），但在電影愛好者，尤其是配音愛好者的心目中，英國版《簡愛》要高出很多，尤其是配音，幾乎成了無法逾越的顛峰。 英國版出色表現在多方面。就演員來說，瓊芳登固然不錯，但對於簡愛這個角色來說未免太過漂亮；喜歡她在《蝴蝶夢》中美麗端莊而又驚恐無度的面容，可怎麼也難以和簡愛的性格合拍；奧遜威爾森又太兇，羅徹斯特絕不是兇神惡煞的面對簡愛。他心中有愛，只是經歷慘然，沉浸了太多的痛苦和不幸。相比較而言，喬治斯科特和蘇姍娜約克的外型和表演更符合人物性格。尤其斯科特，把羅徹斯特自負高傲而又內心炙熱的神貌表現的絲絲入扣。 如果說斯科特和約克的精湛表演使得英國版更勝一籌的話，那麼邱嶽峰和李梓的配音才最終成就了這部中國觀眾心目中的經典。其實配音的成功還有一個基礎，那就是英國版《簡愛》的臺詞十分精煉，中文翻譯又錦上添花。很多對白已經成為經典： 權力？你說話像個律師！ —— 羅徹斯特 你和我都別無選擇，人活著就是為了含辛茹苦！ —— 簡愛 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難於離開我，就象現在我難於離開你。—— 簡愛 不，我發現了上帝！我在他子女們的相愛中發現了他，彼此相愛。人不能僅僅的愛上帝！—— 簡愛 說到配音，邱嶽峰的音質並不出色，有點尖銳有點沙啞，所以多配反面角色。不過配羅徹斯特，或者說配喬治斯科特簡直珠聯璧合。他的聲音和斯科特的嘴角、眼神一樣倔犟、尖刻，象刀一樣鋒利；而疏緩下來又像慈父一般廣厚溫和——這種感覺在斯科特面對約克的表演中也同樣能體會到；而威爾森和芳登卻有點欠缺。羅徹斯特第一次邀請簡愛：「回頭跟我一起喝茶，讓我高興高興」，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以及語言背後無法掩飾的喜愛被邱嶽峰演繹的十分機靈，兩處短小的停頓仿佛是為了表現的更從容、隨意，實則是蓄謀已久。李梓的回答則尊嚴中透著俏皮：「那我新扮演的角色是宮廷小丑了？」這處對話每次聽來都讓人忍俊不禁，打心底裡為他們高興——很顯然，他們好上了。 壁爐前告別一場對話，簡愛用理智壓制著痛苦，幾乎可以從聲音中聽到她流淚。羅徹斯特的聲音則是起伏跌宕，張力十足。一時低沉失落，一時溫柔體貼，一時又激越澎湃。邱嶽峰用聲音，更是用感情再次塑造羅徹斯特，讓他和斯科特的表演合而為一。「把我扔回去吧，扔回過去的生活！」說這句話時斯科特的眼光犀利，仿佛對生活已經絕望；那聲音同樣象一把刀無望的劃傷自己。可是當他最後說「別急於決定，等會兒，再等一會兒」的時候，對幸福逝去的不舍和對簡刻骨的愛使得羅徹底特第一次表現的像個無助的孩子，心顫。有時琢磨，為什麼邱嶽峰的羅徹斯特更讓人迷戀？——大概恰巧因為他沙沙的嗓音，雖不具備高大全的英雄氣質，卻像羅徹斯特的內心，飽含磨難痛苦之後的滄桑遒勁。
李梓的聲音貌似百變星君，不像邱嶽峰的那麼好認。印象最深刻的當數《葉賽尼亞》：「當兵的，你不等我了？」任何一個人聽見都會心醉的——那是一個熱情似火的吉普賽女郎；還有《尼羅河上的慘案》中心機沉沉的林內特。李梓近乎瘋狂的聲音和林內特消瘦臉龐上充滿欲望的眼神何等相似。可這裡，李梓沉穩了。沒有葉賽尼亞的熱辣，也沒有林內特的壓抑。簡愛境遇窘迫，但對生活充滿渴望和熱愛，她用不可侵犯的尊嚴和平實的外表掩蓋著對羅徹斯特深深的眷戀。所以簡的聲音是平穩的，卻有不可撼動的力量和決斷。羅徹斯特經常大呼小叫，簡總是更堅強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哪怕覺得受到了羞辱，她也決不放低尊嚴：「你以為我窮不好看就沒有感情嗎？我也會的。如果上帝賜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難於離開我，就象現在我難於離開你。」這段面對羅徹斯特的傾訴是簡愛為數不多的感情宣洩。李梓的聲音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故意的抽泣哽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簡愛感情爆發的同時依然有努力的克制。當她面對聖約翰的求愛（其實是求婚），簡愛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所在，那一瞬間的幸福不僅僅洋溢在蘇珊娜約克的臉上，同時被聲音傳遞到每個人的心頭。李梓在電影中的聲音大都正襟危坐地維持著簡愛的自尊，即使是興奮的逃離聖約翰，也比不上最後一句，那才是心有所屬的幸福和甜蜜：「愛德華，我回家了，讓我留下吧。」
《簡愛》中太多的段落成為聽覺大餐，太多的臺詞成為影迷們咀嚼回味的對象，以至於很容易就忽略兩位主角的精彩表演。雖說絕妙的配音是再創作的過程，但這個過程終究囿於影片的表演。高超的配音不在於超出原片，而在於潤物細無聲地貼近原片。影像和聲音渾然一體不是每部配音電影都能做到，可是《簡愛》做到了，邱嶽峰和李梓做到了。一個用聲音表現的電影作品同樣可以在人們的腦海中塑造立體的人物形象，而且還那麼豐滿和英國味十足，那麼被尊為配音的巔峰之作我看大可以坦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