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降,疑古思潮泛濫,對歷史上的傳說時代採取虛無主義的懷疑態度。隨著科學的發展,人們逐漸走出疑古時代。人類學的研究表明,在文字發明以前,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是先民們對上古洪荒時代歷史的一種誇張的記述,只要加以科學的分析,便不難發現其中蘊含的可靠歷史信息,如果能夠與考古資料恰當的印證,那麼古史傳說中的真實成分將逐步顯現。神話是遠古先民根據自己的想像,對自然事物、人類起源的虛構。而關於祖先的傳說則是他們對自己歷史的記述,有相當的依據。
因為它產生於歷史,是先民中口耳相傳的故事,在沒有文字記載的史前時代,它具有無可取代的歷史價值,反映了遠古歷史的某個側面。「三皇」「五帝」構成了傳說時代的歷史系統,關於他們的傳說異彩紛呈,蔚為大觀。因而「三皇」、「五帝」究竟對應哪些傳說人物、有各種說法。最為久遠也最為模糊的「三皇」,大抵是創世神話中的神人,史前人類的象徵,關於它的說法竟有六種之多:(1)天皇、地皇、泰皇;(2)天皇、地皇、人皇:(3)伏羲、女娟、神農:(4)伏羲、神農、祝融:(5)伏羲、神農、共工;(6)燧人、伏羲、神農。此後的「五帝」大抵是一些部落聯盟的傑出領袖,較為具體,但也有三種說法:(1)黃帝、項、帝嚳、唐堯、虞舜;(2)太皞(伏羲)、炎帝(神農)、黃帝、少皞、頊;(3)少皞(少昊)、顓頊、帝辛(帝皞)、唐堯、虞舜戰國諸子百家的著作中記錄了先民關於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的傳說。
有巢氏在樹木上建造巢穴,以躲避野獸的侵害;燧人氏鈷木取火,教民熟食;伏羲氏用繩索結網,從事漁獵;神農氏製作耜,教民農耕。這些傳說,反映了遠古先民建房、熟食、漁獵、農耕的發展過程。傳說中,伏羲與女媧是兄妹結婚而產生了人類,以後他們禁止兄妹通婚,反映了原始血緣婚姻向族外婚姻的過渡;伏羲發明了八卦一一種原始記事方法,反映了文字出現之前人類的智慧《易經繫辭傳》說:「庖羲氏(即伏羲氏)沒,神農氏作,斷木為耜,揉木為來,來耨之利,以教天下。」又說:「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應該是可信的。
炎帝、黃帝,被中華民族尊為共同的祖先「人文初祖」,中國人自稱「炎黃子孫」,就是對於共同祖先的尊崇炎帝,就是神農氏。這種稱呼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和他所領導的部落發明了農業、醫藥、陶器,所以後世的典籍提到他時,都讚頌他的這些發明。《易經》和《白虎通》說他用樹木製造耕作的工具一耒耜,教導民眾從事農耕,被認為發明農業的始祖。《史記》和《準南子》記載了神農嘗百草,以草藥治病救人的故事。《太平御覽》引用《周書》說,神農在發明農業的同時發明了陶器。由於生產工具的局限,當時的農業處在「刀耕火種」階段,春耕開始前,放火燒荒,然後用木製的耒耜鬆土,撒播種子,任其自然生長。神農之所以稱為炎帝,其後裔稱為「烈山氏」,都反映了原始農業和火有著密切的關係。炎帝的後裔中,有一支是烈山氏,其子名柱,會種植穀物、蔬菜,被後人尊奉為稷神——穀物神。
炎帝後裔的另一支共工氏,其子后土,治理洪水成功,被後人尊奉為社神——土地神,此後社神、稷神成為農業社會的最高神袛,西周以來受到人們普遍祭祀,以後又把「社稷」引申為天下、國家,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稍晚於炎帝的黃帝,號有熊氏,似乎是以熊為圖騰的部落。相傳他率領民眾作戰時,指揮熊、羆等六種野獸參戰,用文化人類學的視角來看,其實是指揮以六種野獸為圖騰的部落參戰。黃帝從北方到達黃河流域時,已經是擁有六個部落的巨大部落聯盟了。黃帝的發明是多方面的,涉及衣食住行各個方面。
他發掘首陽山的銅礦,加以治煉,鑄成銅鼎;並且鑄造十二銅鐘,和以五音,可以演奏音樂。他用樹木製造船、車,用於運輸;他發明縫紉,製作衣裳;他發明曆法,派人到四境觀察天象,確定春夏秋冬四季,按照四季的變化來播種百穀草木。顯然黃帝時代比炎帝時代,在社會經濟的各個方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其中「垂衣裳而天下治」,「以衣裳別尊卑」,尤其值得注意。它一方面表明當時已經懂得蠶桑之利,懂得利用蠶絲編織衣料。這可以從考古發現予以證實:吳縣草鞋山出土野生纖維為原料的織物殘片一一中國已發現的最古老的紡織品實物,屬於距今大約五六千年的馬家浜文化時期;距今四五千年的良渚文化出土實物表明,太溯流域一帶的先民開始飼養家蠶並從事絲織業。
另一方面,用服式來區別等級,表明社會組織已經有了尊卑之別。把這些事實與鑄造銅鼎,以及由十二個編鐘演奏顯示權力威儀的音樂聯繫起來分析,國家的維形似乎隱約可見。據說黃帝部落聯盟有姫、祁、任等十二姓,姬姓是黃帝的嫡系,後來發展為相當大的一支,創建了周朝;祁姓有傳說中的陶唐氏,即唐堯所屬的部落;黃帝的後裔夏后氏,是夏朝的創立者。人們把黃帝尊奉為華夏民族的始祖,是名副其實的。生活在太行山以東的祝融八姓,北以衛為中心,南以鄭為中心。到了夏商兩代,祝融受夏族、夷族兩面夾擊,被消滅過半,只有偏居南方的一支,成為春秋時代楚文化的締造者。
前輩史家張蔭麟筆下的這段傳說竟是如此動人:「楚人的生活充滿了優遊閒適的空氣,和北人的嚴肅緊張的態度成為對照。這種差異從他們的神話可以看出。楚國全族的始祖不是胼手胝足的農神,而是飛揚縹緲的火神;楚人想像中的河神不是治水平土的工程師,而是含睇宜笑的美女。楚人神話裡沒有人面虎爪、遍身白毛、手執斧錢的蓐收(上帝的刑神),而是披著荷衣、繫著惹帶、張著孔雀蓋和翡翠錢的司命(主持命運的神)。適宜於楚國的神袛不是牛羊犬豕的羶腥,而是燕餚蘭和桂酒椒漿的芳烈不是蒼結首的視史,而是採衣姣服的巫女。再從文學上看,後來戰國時楚人所作(楚辭也以委婉的音節、綿的情緒、繽紛的辭藻,而別於樸素、質直、單調的《詩》三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