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車人群旁邊，還有七八名自稱是公交集團的「工作人員」，手拿著維護秩序的小紅旗
正在忽悠遊客乘坐黑車
自稱是公交集團的「工作人員」，手拿著維護秩序的小紅旗，近日常有這樣一群中年男子出現在西三旗橋北的公交車站上。他們稱877路公交車時間間隔長和919路只經停長城索道而不在正門停車。幾番攀談之下，乘坐他們的私家車前往景區似乎成了最好的選擇。
北京青年報記者近日深入這一群體調查發現，除了在公交站內攬客這一生財手段外，這些人最終將遊客帶往水關長城景點並稱可以此獲得提成，但景區工作人員卻否認了這種說法。
現場
公交車站 現假文明引導員
8月底的一天上午8點30分，雖然早尖峰時段即將過去，但在西三旗橋北東側的公交車站，仍然聚集幾十名正在候車的乘客。因去往八達嶺長城景區的919路也會在此經停，等候的人群中不少都是遊客模樣打扮。
記者注意到，除了在各條線路的登車口，有身著黃色制服的文明引導員值守外，在候車人群旁邊，還有七八名身著便裝男子也在來回走動，他們多手持著寫有「文明乘車」之類字樣的小紅旗。和正規引導員手中紅旗上寫著的白色「做文明有禮北京人」等內容不同的是，他們拿著的旗子是用黃字寫的「文明乘車，注意安全」等內容。
「車進站了，都往前走走。」雖然有文明引導員的存在，但當一輛公交車進站後，這些男子還是會在隊尾擺出「維護秩序」的架勢，只不過他們多言語輕鬆，時不時地還互相打鬧。
9點過後，當在該站點值守的文明引導員下班後，這群男子開始活躍起來，幾乎每個登車口，都有他們揮舞小紅旗張羅的身影。有乘客詢問他們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其中一名男子語氣肯定地說：「我們就是負責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還有的男子稱自己是「街道聘任的志願者」。
這七八名男子在「維護秩序」的同時，總會詢問乘客的目的地是哪裡，一旦對方回答是去八達嶺長城遊玩，他們便立刻打開話匣子。在這七八名男子口中，絕口不提在此經停去往八達嶺長城的919路，而是強調，應該乘坐877線路。
北青報記者發現，站臺上919路的公交牌也不知為何被卸下，歪歪斜斜地被卡在了公交站牌的最下方，原來安放919路公交牌的地方，空蕩蕩地沒有了任何標識。這夥人也總是用這個空蕩蕩的標識，稱877路公交車的站牌原本在這兒，「後來被偷了就沒有了」。
然而，北青報記者從公交司機處證實，877路公交車屬直達八達嶺長城的快車，途中根本不會在西三旗橋北站經停。
騙術
稱正規車時間長 攬客搭乘黑車
北青報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在西三旗橋北站的這幾名男子，總是裝著忙著維護秩序，還不時詢問乘客是要去哪兒。當真有乘客詢問公交線路時，他們卻胡亂說上一通，不少給乘客指出的線路都明顯和實際不符。但一旦有乘客稱自己要去八達嶺長城時，他們便會顯得格外熱情，組織遊客在車站排隊。
按照幾名男子的形容，877路雖然可以抵達八達嶺長城，但通常在西三旗上車就不會有座兒了，而且發車間隔通常在半個小時到五十分鐘。「我和你們說，要是877路來了有座兒，我把頭剁了給你！一趟公交車要站兩個多小時到長城，你們還有力氣爬長城嗎？」男子信誓旦旦地和大家說著，並假意稱可以搭乘他的私家車把遊客送到德勝門去坐旅遊專線。
也有遊客是有備而來，已查過線路正準備登上919路公交車，卻被幾名男子硬生生地勸了下來。「這車就到長城索道入口那兒，不是到長城的正門，索道門票要150塊呢！而且幾乎爬不了長城就得再坐索道下來，你們千萬別上當啊。」在這幾名男子的「勸說」下，不少外地遊客將信將疑地又返回站臺，繼續排隊等待根本不會出現在該站的877路，留下919路司機無奈地嘆了口氣關上車門離開。
一個是877路發車間隔長且沒有座位，一個919路是必須花150元乘纜車上長城，在這些男子的口中，西三旗橋北的公交車站似乎就沒有一條理想抵達長城的線路了。
聽到這些話語，一些準備前往八達嶺長城旅遊的乘客開始面露難色。見此情景，男子們開始吐露真實的用意。「我快下班了，要不我拉你們過去吧，50塊錢一個人，我自己開車，你們就是坐公交也要36塊錢，我是志願者就是服務你們的。」
對於這些男子的做法，一名長期在此值守的文明引導員早就習以為常了。「看看我們穿的什麼衣服，他們穿的什麼衣服，應該就能覺出差別了。」一名志願者無奈地低聲和北青報記者說道。
這名引導員透露，該夥男子假冒「工作人員」在此攬客已有一段時間，而且都是從一早開始持續到下午。「有時候也有覺得上當了的遊客找回來，但那就晚了。」引導員說。
體驗
50塊錢一人 路上推薦其他景點
當日上午，北青報記者謊稱是去八達嶺的遊客，也採納了男子中一人「搭車」的建議。9點30分，記者和另外從大連來京旅遊的一家三口，登上了一輛停在公交車站北面不遠的黑色伊蘭特轎車。
一路上，男子再次強調，自己就是公交集團僱傭的「工作人員」，因維護秩序的工作收入較少，才會通過拉人去景區賺些「外快」。
同時，男子對一家三口來京後的安排非常關心，在詳細打聽了近期的行程安排後，又推薦起八達嶺長城周邊的其他景點。「你們不去十三陵逛逛啊，那裡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推薦，男子繪聲繪色地將各景點加上「人氣」、「財氣」等寓意。一路上，這名男子熱情地介紹起北京的各大景點，並強烈推薦一車人和他一起前往十三陵繼續遊玩，並稱「出來玩不就是花錢嘛，要不就白來了趟北京。」
在男子的不斷勸說下，一家三口商量後終於決定，在長城遊玩後再去十三陵轉轉。男子順勢接過話茬，「還坐我的車吧，還是50塊錢。」男子隨後便熱情地向著一家三口介紹十三陵的情況，在他的口中，這座皇家陵園成了「祈福轉運」的場所，「那裡是風水寶地，去的人都是當官的或經商的，主要去沾沾財氣。」
最終，這一家三口和男子互留了電話，溝通好遊覽完長城後再搭他的車去十三陵繼續遊玩。
景點
八達嶺變水關 催促趕緊買票
上午10點30分左右，男子駕駛著黑色轎車突然從京藏高速上駛出，目的地竟然是水關長城，這裡距離877路和919路公交車所到達的八達嶺長城尚有五公裡的距離。
根據公開資料顯示，水關長城是八達嶺長城的東段部分，它雖始建於明代，但在修整後於1995年才開始對外營業，時間要遠晚於八達嶺長城。
查閱此前的報導可以發現，近年時常出現非正規旅行團、導遊以遊覽八達嶺長城為名，將遊客帶至水關長城的新聞。
然而，初來北京遊玩的一家三口並未發現其中的差異，興高採烈地交付了車費。
「趕緊一塊去買票吧。」讓記者沒想到的是，男子也跟下車來，並催促記者和一家三口趕快去窗口買票。
在此期間，北青報記者故意在景區外遊蕩，裝著並不著急買票的樣子。這名男子卻並未放棄、始終跟在記者左右，記者去哪兒他便跟著去哪兒，他還重複堅持說：「外面沒什麼看的了，趕緊買票去吧，一會兒天熱了曬得厲害。」
最終，當北青報記者來到售票窗口時，男子也緊緊地站在了一旁。未等記者張口，他先主動跟窗口內的工作人員說：「兩張成人票，189號。」
記者發現，工作人員在收取票款的同時，在一張收據條上填寫下了「今收189號兩張票」的內容，並將收據遞給了男子。北青報記者詢問「189」號究竟是什麼意思，男子始終避而不答。
隨後，北青報記者在售票窗口旁觀察發現，有不少類似男子這樣「陪著」買票的司機，他們均從售票窗口內拿到了寫著相應號碼和買票人數的收據條。
在記者的一再追問下，男子最終稱，拿的是免收停車費的「憑證」。但記者詢問多名工作人員並致電水關長城景區後得到答覆，景區門口的停車場並不收費。
在幫助記者完成購票程序後，男子來到停車場的一處陰涼地與其他幾人聊起天來，而其中不少都是西三旗車站的「熟臉」。
「你剛才那趟拉了幾個人？」幾人交談的話題始終沒離開「搭車」的收益，像記者搭乘的男子一樣，他們也多與乘客商量好，接下來拉去附近別的景點。為此，甚至有人交易其客源來。「我車上那倆，要不一會兒跟你的車走吧。」
北青報記者在水關長城上詢問了多名遊客，幾乎所有的遊客都認為自己遊覽的就是八達嶺長城，並不知道水關長城和八達嶺長城的差別。
揭秘
領收據疑為提成 需熟人介紹才可入夥
最終，北青報記者幾經努力，終於找到了願意道出其中玄機的一名黑車司機。同樣是向水關長城「拉活兒」的老王，向記者解開收據的奧秘。「那是拿提成的憑證，一張40塊錢的門票，能提20塊錢。」老王稱，以這種「搭車」形式向水關長城拉客的主要有三撥兒人，分別在德勝門、西三旗和沙河三個地區，而且每個地區的人員都分別是不同的固定群體在拉活兒，「你們上車的西三旗那邊主要是一群河南人。」
對於記者被拉到水關長城的遭遇，老王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好多外地來的都分不清八達嶺長城和水關長城這倆地方，拉到哪兒是哪兒。」
按照老王所說，從售票窗口所拿的收據，實際是從景區領取提成的憑證，括號裡註明的「大」、「小」，就是成人票和學生票的區別。以他自己這個上午為例，拉個五個成年人，就會得到100元的提成。
老王表示，男子當時報的數字就是他自己的編號，每個號碼都對應有專門的拉客者。「具體多少人說不清，反正我是500多號。」
「這個事肯定不能公開說。」老王稱，所謂「停車條」就是一個掩人耳目的說法，每個拉客者都會辦理一張「停車證」，這張證也就是領取收據的憑證。老王透露，「停車證」一般在每年三四月份時以舊換新，這時也是新人加入的時候。「一般都得是通過熟人介紹，交20塊錢作證的錢，再交兩張照片。」
他承認，不少持證者都是像他們這樣通過從城區拉客的方式過來，景區並未進行過幹預。「我們這麼拉來的遊客他們不管，只要按照人數給我們開提成的錢就行。」老王說，他自己是上午開車拉人到景點，下午再通過各種專車軟體接活掙錢。
老王同時表示，不僅在水關長城，他們通過拉客方式提成的「營生」也包括臨近其他幾個景區。並且，與周邊的紀念品商店都有「合作」的關係，行話叫「下貨」，也就是有遊客買了東西的意思。「在旺季如果生意不錯，車費和提成這些加起來，掙個一兩萬不成問題。」老王說，比如拉遊客在十三陵買一塊一百元的玉石，他們就能提到80元的提成。
對於為何不願按照約定把遊客拉到真正的八達嶺長城，老王解釋說八達嶺長城不會給提成，所以根本不可能把遊客拉到那裡。「不過也有個別較真的遊客發現這裡不是八達嶺長城後，和我們吵起來要報警了，那我們也只能再給他們拉到那邊去了。」
說法
能刷卡才是正規公交車 景區否認存在提成
北京公交服務熱線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前往八達嶺長城的公交車有877、919和880三路，乘客如果選擇公交車前往八達嶺長城就可以乘坐這三路公交車。「正規的公交車都能刷卡，引導員不可能用私家車將乘客帶往目的地的。」工作人員說，如果一旦發現引導員帶領的車輛不能刷卡，那麼乘客就不要輕信，以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經濟損失。同時，工作人員表示，乘客最好在德勝門公交車選擇877路公交車前往八達嶺長城最為便捷，不要聽信沿途各種人員的勸說。
北青報記者也與水關長城的客服投訴部門取得了聯繫，對方否認存在可以給黑車司機提成的說法，稱景區沒有這樣的情況。 本版文/本報記者 池海波 見習記者 劉汨 攝影/本報記者 池海波 線索提供/朱女士
內存
假「公交站引導員」騙術
1.在公交站冒充文明引導員
2.忽悠遊客稱正規公交車不直達景區正門
3.騙遊客乘坐黑車
4.中途變更景區
5.被指通過門票提成獲利
(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