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位於襄陽南路和嘉善路之間的永康路。
短短550米,站在街這邊,就可以一眼望到街那頭,二三十平方米一間的各式酒吧一家挨著一家。
白天,安靜悠然,和任何一條市中心小馬路無二,街道兩側的三層石庫門房子充滿了老上海的氣息。
夜晚,吵鬧喧譁,當酒吧開始「甦醒」過來,這條馬路上充斥著各國語言、各色人種。
夜色和酒精,或許是最好的情緒助燃劑,可在永康路37、38弄的居民看來,這卻是他們苦惱日子的催化劑。
如今,近嘉善路一側的街角,紅色橫幅「堅決依法整治違法無證建築,堅決依法取締違規無證經營」仿佛在提醒著人們:這裡的一切正在悄悄發生改變。而在街邊巡邏的城管也再次印證,一切或許真的要變了。
永康路已經被列入徐匯區下半年的整治計劃,違法違規的商戶經營行為正在整治進行時。90餘戶商家中,19家合規經營的商戶將繼續留在永康路。
居民自述:
寧開花圈店,也不要酒吧
65歲的施老伯家住永康路38弄2樓,樓下就是一間酒吧。
晚上9點,沿著幾乎呈80度的木質樓梯,記者來到了施老伯家。打開手機裡的分貝儀,指數顯示為68分貝。「這兩天城管來值勤,比之前好太多了,店家的凳子也不在人行道上亂放了,這個指數對於我們這種臨街房子,還是可以接受的。」
「老早日腳真的是苦透苦透,只不過想困只覺,實在是太難……」施老伯告訴記者,以前的永康路是菜場,主要是早上吵,加上環境髒亂差。2009年,政府把菜場遷走了,一批服裝店入駐,但生意始終起不來。
到後來,零星的兩三家酒吧開出來。沒想到,生意竟是出奇好,外國人特別喜歡到這邊來喝酒。「沒錢的一瓶啤酒喝一個晚上,有錢的點一堆酒喝完了就發酒瘋……」直到自家樓下也開出了酒吧,施老伯真正坐不住了。
「這裡的老房子都是磚木結構,木板間的縫隙也是越來越大,樓下低音炮、音響喇叭一開,就感覺有人在我心臟上打鼓。」無奈之下,施老伯只能一次次求助110。
採訪中,他的一句話令記者印象深刻。「人們都覺得花圈店不吉利,可我真的寧可樓下開花圈店,也不要開什麼酒吧。人老了,實在是吃不消啊。」
1968年出生的樂先生在永康路完成了所有的人生大事——長大成人、娶妻生女。至今,還和妻女住在永康路。
樂先生還記得小時候,每到夏天,在弄堂口聽大人噶山湖,乘風涼吃西瓜是最快樂的事。可如今,因為樓下喧鬧的酒吧街,夏天變成了他不喜歡的季節。
他的太太陳女士的手機裡至今保存著無數多的視頻——這是去年6月,這是前段時間世界盃……翻翻陳女士的微信朋友圈,凌晨1、2點睡不著發微信吐槽樓下酒吧街的比比皆是。
最令樂先生夫婦擔心的,是外國人的大膽作風。
「有些外國人喝多了,會尾隨我女兒找她搭訕,十幾歲的小姑娘嚇得邊跑邊哭。」樂先生告訴記者,自己行動不便,靠自己一個人,陡峭的木質樓梯根本無法順利上下。於是接送女兒的任務基本由妻子一人承擔。
不僅如此,樂先生說,三點式的女人,當街脫衣脫褲子的男人,開了酒吧街之後,他統統都見識到了。「弄堂裡有個廁所,可坑位有限,不止一次地看到男男女女褲子一脫,就在外面小解。他們不害羞,可住在這裡的還有孩子啊。」
曾經,有店家找到他願意每個月支付300月的補貼費,可樂先生沒要。「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遇到特別吵的時候,為了這300元,我這110是打還是不打?」
聽聞酒吧街要整治,樂先生的想法並不是一關了之。他覺得,永康路能做到如今世界上有名氣,也不容易,也算某種文化的集中體現,關鍵是把對居民的影響減少。
比如,永康路上的民宅都是幾十年的老房子,底樓開店,不少店主為了擴充面積都將承重牆、立柱拆掉了。「這不安全啊。」樂先生表示,畢竟是居民在先,酒吧在後,不能本末倒置。
遊客說:
總能找到喝酒放鬆的地方
隨著永康路的名氣越來越響,如今的永康路不再是外國人的一分天下,中國面孔也時常會在這裡出現。在一家貿易公司任職的伍小姐就會和公司同事時不時地到這裡喝一杯放輕鬆。「這裡氛圍好、價位合理,公司的外國同事都喜歡來這裡,跟他們來過幾次之後我也慢慢喜歡上這裡了。」對於永康路的整治,伍小姐卻十分淡然。「上海那麼大,總能找到喝酒放鬆的地方,衡山路的酒吧以前那麼有名,現在不也是今非昔比嘛。」
西班牙小夥Miguel卻對永康路很留戀,他來上海時正是永康路人氣最旺的時候。這些年,無論開心還是不開心,到永康路上喝一杯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在這裡,你的身體是輕的、腦袋也是輕的,哪怕拿瓶啤酒坐在街邊都沒有人來多看你一眼。」
店家說:
已經找到了新的店面
記者隨意走進了幾間酒吧,和店員們攀談了起來。
從他們口中,記者了解到,永康路的鼎盛時期大概在2013年。每逢周末,別說是車,連人都擠不進來。「店面小,人一多,自然就會往人行道、馬路上湧,所以有段時間真的對居民影響蠻大的。」
於是,忍無可忍的居民製造了那次潑水事件。2014年,徐匯區啟動了永康路的整治,晚上10點後酒吧打烊也是自那之後開始的。
如今,整治的消息已經在各店家內傳開。對於採訪,有些店願意多說幾句,有些店避之唯恐不及。
和酒吧的喧譁不同,永康路上的PAINCHAUD是一家西點店,其裝修風格、售賣的麵包和武康路上的網紅麵包店Farine有幾分相像。臨近晚上10點,店內的麵包、蛋糕已經銷售一空,但仍有幾桌客人在店內聊天。
店員告訴記者,自從得知永康路將進行整治的消息後,老闆也一直在忙著尋找新的店面,如今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新店面,所以他們並不擔心未來的日子。「至於最後是留還是走,還得再等等看。」
[永康路整治一覽]
力爭10月底11月初完成
「相比之前的零星整治,這次的整治力度更集中也更頻密,整個的整治思路是保護合法、取締違法、依法行政、規範經營。」永康路整治工作組組長劉海生說,具體而言,就是整治各類擅自「居改非」及違法搭建,恢復房屋居住功能;取締無證無照經營及超範圍經營商戶;杜絕跨門佔道經營;對無消防設施的商戶依法整改……
從8月1日開始的一個月,由各商家進行自我整改。永康路上全時段、全天候禁止佔道經營。等到9月,相關執法部門將依法對拒不整改的商戶進行處置。10月起,永康路所屬的天平街道將協調相關部門,對街面進行整改,確保街面整潔、交通有序。「力爭在10月底至11月初完成整條道路的整治,也希望通過整治進一步改善居民的居住環境。」他這樣表示。而為了防止回潮現象發生,將依託於永康路管理委員會,形成永康路常態長效管理機制。
對於酒吧經營導致的噪音等問題,他表示目前並沒有相關規定對酒吧的營業時間進行規定,但相關部門正在制定和完善相應的管理措施,同時他們將會派出工作人員進行巡邏與固守,希望能夠儘量減少擾民。
19家店鋪基本合規
徐匯區市場監管局執法大隊五中隊副隊長鄧天透露,永康路上共有商戶90餘戶,19家店鋪的證照基本合規。其中,嘉善路至襄陽南路段的永康路,也即酒吧比較集中的東段共有各類商家43戶,其中80-90%為酒吧經營戶。根據調查,擁有有效酒類經營許可證的大概在10餘家左右。這些合法持照經營的商家,可以繼續留在永康路上。
接下來,他們將協同相關職能部門,共同加強酒類流通監督管理,進一步規範經營行為。
房屋修繕一直在進行中
對於居民們關心的房屋安全問題。天平街道辦事處副主任張健慈告訴記者,房管部門和物業公司一直都有修繕規劃,相關工作也一直都在進行中。從外立面到內部結構,都有不同的修繕標準。
「永康路上這些有年代的老房子修繕原則是安全第一,二次供水改造、電路改造都在逐步進行中。」她告訴記者,最近,襄陽南路永康路拐角處的90多戶居民也啟動了置換計劃,對這些居民來說,未來的居住環境將得以改善。
要適應歷史風貌區定位
徐匯區相關負責人表示,永康路形成目前的業態有其歷史原因。整治只是第一步,未來的業態布局將納入到整個衡復歷史風貌區的業態規劃中。「肯定是要和歷史風貌保護區的功能定位相適應,同時滿足市民的一些日常生活需求。」
對方表示,根據商務委目前大致形成的規劃,可能會採用負面清單的形式來進行規劃。比方說在一類保護道路,哪些業態不予引進;二類保護道路,哪些業態不予引進……通過這種細化的分類,來對業態進行更新與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