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B站會出現一些想輕生的年青人!客服:我不是救世主……

2020-12-23 社會民生觀察

羅方丹南方人物周刊今天

原標題:

「我不是救世主,我就是一個客服」

(IC photo/圖 )

B站的客服人員們自己也未曾想到過,一家視頻網站客服中心的聊天埠,漸漸成為了遭遇種種困境的年輕人們尋求出路的庇護所全文約7360字,細讀約需20分鐘

許多個深夜裡,B站會出現一些想輕生的年輕人。他們有的在動態裡寫下遺書,有的坐在高樓天台上直播,與素不相識的人工客服傾訴痛楚。

B站客服人員們自己也未曾想到過,一家視頻網站客服中心的聊天埠,漸漸成為了遭遇種種困境的年輕人們尋求出路的庇護所。

你為什麼不怕死

8月末的一天,B站的90後客服北金收到一條信息,「我要告別這個世界了。」

她撥通了對方的電話。電話那頭是17歲的男孩小羊,正坐在河北承德的一間網吧裡。「其實你打這個電話沒什麼必要。即使繼續生活,我還是會有那種想法。」

小羊說,自己的母親被父親騙婚。他出生後,沒有一個人喜歡他。父親想把他送人,沒成,被母親攔下。多年後,兩人離婚,母親失去工作,自身難保,讓小羊自己出去謀生。

他告訴北金,自己在外打工的兩年,認識了4個網友,談了一段戀愛,女生嫌他工作不穩定。獨自生活時,他住封閉的單間,除了上班之外不會說話,一醒來就覺得疲憊。

崩潰時,他也約網友們打遊戲,尋求安慰,然後繼續崩潰,繼續尋求安慰。時間久了,他覺得這對別人是種麻煩。

他發來一張火車上的照片,說為自己策劃了一次旅行,準備花完身上的錢後,「放鬆、從容地」離開。

嘈雜的背景音裡,他語氣平靜。「我不喜歡沒有目標的奮鬥。為了什麼?為了自己?那為什麼不早點輕鬆地離開?」

北金問他,那你為什麼不怕死?

小羊說,所有人都怕死。軍人不怕死,是因為他們要保衛國家。有些人做危險的工作卻不怕死,是因為他們要養育家庭。我不怕死,是因為我死了也就死了。

難以啟齒的煩惱

在每月1400多位進入客服中心「能量加油站」的B站用戶們眼裡,北金的身份是「夏日雪糕」,一位人工客服。每天下午1點到凌晨1點,她與另一位客服「夏日冰沙」輪班,回復進站用戶的信息。

在客戶端點擊「我的」-「聯繫客服」,就能找到能量加油站

工商管理專業畢業後,北金先在一個婚戀平臺當了幾個月諮詢師,後來到B站面試了一份業務客服工作,負責回答UP主們關於投稿的問題。

去年,業務客服部門遇到一件難事。一個福建用戶每天來找一位女客服聊天,每次持續8小時。三個月後,客服提交了辭呈:她沒有權利拒絕這位用戶,但一直陪他聊,她的業績無法達標。

2019年中,能量加油站就這樣在提議下上線,初期目的很簡單,「讓閒聊的人有個歸宿,提高工作效率」。

可是,在調來這裡工作後,北金髮現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能量加油站很快成了網際網路情緒變化的晴雨表。羅志祥出軌上熱搜那天,很多女孩湧進來,傾訴相似的經歷。七夕節,很多人覺得大家都過得很好,只有自己過得很差。「網抑雲」成為新梗被群嘲的時候,進線量從每天平均100人左右上升到200人,大部分是抑鬱症患者。「我們已經這麼困難,為什麼還要被網絡消費?」

甚至有人告訴她,想自殺。

進入能量加油站,點擊「轉人工」後,會收到這樣的回覆

來諮詢的用戶,晚上比白天多,夏冬比春秋多,嚴格來說,「每天10點鐘就開始了。」季節差異的出現,是因為寒暑假。今年7月的進線人數就超過3000,是平常的兩倍,「不用每天想著上學,問題就來了。」

問題都是些什麼?最多的話題是「家庭關係」、「情感諮詢」。其次,還有「被媽媽責罵」、「分享好消息」、「性傾向焦慮」、「謾罵」……部門經理多多在電腦上展示總結好的話題標籤,有點不好意思,「用戶聊的話題很廣泛,什麼都有。」

來這裡傾訴的,通常是日常生活中難以啟齒的煩惱。年輕人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真實情緒,客服們天天都在感知著。對於某些問題,處理起來已經駕輕就熟。

一位初中男生傾訴,我不過是帶別的女生出去開了一個房,女友就發飆了。我對她那麼好,有什麼可生氣的?

北金哭笑不得,「第一步要說的是,和14歲以下的女生發生關係是違法的。其次才是價值觀問題。」普法結束後,對方擔驚受怕,說再也不敢。

一個男生痛苦地說,自己一直當舔狗,我上班送下班接,買水送飯,她怎麼還不喜歡我?

北金問他,你父母一樣無條件付出,但你會一直愛你的父母,永遠不發脾氣嗎?

情感問題是最好解決的一類,最要緊的是要記住,「感情裡面沒有客觀事實」。總有人進來要她評公道,將伴侶的罪狀列出一二三四。可是,到底什麼是事實?「你說的也不現實,他說的也不現實。公安局不受理這種糾紛,但我也不是青天大老爺呀。」

一個10歲的女孩問她,爸爸媽媽一直說我是垃圾桶撿來的,這是真的嗎?

北金也沒有接受過科學完整的性教育。她去看相關的紀錄片和科普文章,告訴孩子,爸爸媽媽相愛之後,爸爸在媽媽身體裡種下了一顆種子,長大之後,就長成你啦,不過你最好再請教下身邊的老師。

回過頭來,北金又想,「其實她早就知道答案,到處都能搜到。她只是想看你怎麼回答,會不會像爸媽一樣矇騙她。」

但還有一些問題,令客服們感到棘手。北金記得一個99年生,在上海打工的男孩。家裡人欠下了巨額債務,要他去償還。生活成本高於工資,他的債務沒還,反而越欠越多。

他講起許多讓他崩潰的細節。每天晚上,獨自回到合租房做飯,再去衛生間排隊洗澡,洗完回來,飯就涼了。在公司,前後的人都講上海話,他聽不懂,也沒有人和他做朋友。長期失眠後,他確診抑鬱,一位同事得知後說:父母期望這麼大,你死也要死在上海。和父母說起病情,對方的反應則是:你就是矯情。

終於,在七月末的夜晚,他進線對北金說想自殺。

工作人員發現,一小部分當代年輕人遭遇嚴重的心理困境後會在網絡上抒發情緒,B站也是他們選擇的出口之一。有用戶在動態裡上傳割腕的圖片,有用戶發視頻朗讀自己的遺書,更有甚者,坐在高樓天台上,在站內直播跳樓,看到的用戶急忙找到客服求助。

聽著電話那頭的小羊反覆說自己不怕死,北金問他,你才17歲,人生剛剛開始。你覺得這樣對自己公平嗎?你缺乏穩定的支持關係,童年需要父母,走上社會需要同事愛人。

「我希望成為你在社會上的支持,希望你能重新規劃你的生活。」北金說,「我姓金,黃金的金,這是我真實的姓。你有什麼想法,再來找我。」

我們確實能救到人的命

電話掛斷後的隔天,小羊進線說,他的旅途結束了,最近在找工作。

北金不確定,一通來自陌生人的45分鐘電話,真的可以影響一個人的生死嗎?

這個疑問背後,一個更大的問題是——當工作人員發現用戶在站內出流露出輕生的念頭,要不要進行幹預?

大家討論後做出了決定。一旦發現這類動態,審核需要第一時間轉報給電話客服幹預。客服經理多多選上了客戶投訴組的人,「因為他們處理過一些用戶的複雜訴求,溝通能力最好。」

諮詢結束後,用戶發動態感謝雪糕

實際上,在能量加油站出現前,平臺對心情低落、有傷害自己企圖的用戶的幹預已經作為一種常態,持續了一年半。幹預工作由四百餘位審核人員、10位之前處理客戶投訴的電話客服共同實行。

90後女孩似似是電話客服的一員。六月的夏日凌晨,她收到審核人員傳來的信息:一個男孩正在直播燒炭自殺。

她趕緊撥通電話,聽到的是一個未成年的男聲,虛弱、喘不過氣、聲音模糊。

你把窗戶打開,好嗎?可以告訴我你家的地址嗎?你去看看門還能開嗎?似似想拖住他。

男孩喘著氣說,我不想打開,手機快沒電了。

打電話的同時,她進入後臺查詢信息,ID地址顯示在貴州的小鎮。就在這時,電話掛斷了,再打過去,關機。

她急忙撥通貴州警方電話。報警是所有自殺幹預中最後一步的應急機制。接通後,對面講方言。似似聽不懂,「你講普通話,普通話……沒時間了,你能不能換個人跟我說?」10分鐘後,鎮上警察打電話來——人找到了。

第二天,男孩發了新的動態。照片裡,他掛著鹽水,坐在病床上。似似知道,「救回來了」。

似似(右)和其他客服在工位上,左邊放著接聽電話的座機

時隔十個月,似似講起這件事來,仍然語速急促。「誰也不想看著他,在自己手上出事呀。換誰都難受,都著急的。」

這次營救也在審核人員的群內傳播。自殺、抑鬱、跳樓……這些關鍵詞在他們的電腦上以鮮豔顏色標出。每天,他們要在B站坐班12小時進行站內內容的審核。在此期間,一旦發現任何一條彈幕、評論、動態、投稿出現相關內容,他們會第一時間上報給電話客服。

第一次看到用戶動態裡的割腕圖片時,一個年輕審核嚇了一大跳。上次看到這麼多血,還是在他拔牙的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到底遭受了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心情真正好起來,還是聽到客服們的反饋。他還記得自己看到燒炭男孩被救時的心情,「我第一次知道,我們確確實實能通過做的事,救到人的命。」

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

B站的客服人員們自己也未曾想到過,一家視頻網站客服中心的聊天埠,漸漸成為了遭遇種種困境的年輕人們尋求出路的庇護所。

一個女孩被身邊一位熟人長期性侵。幾年後,她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她在網上發帖求助,看到有人回覆: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的問題?此後,她再也沒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一個高中生男孩痛苦地說,自己被初戀女友劈腿,感覺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一個異性,「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坎」。他精確地列舉自己為女孩付出了什麼,對方回報了什麼,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遭遇背叛。

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嚇唬北金說,你必須馬上給我打電話,不然我就跳樓。她急忙撥過去,結果發現對方用的是電話手錶,「晚上十點後根本接不通的那種」。男孩說家裡只有還在工作的爺爺陪著他,很長時間沒見過爸媽。除了吃飯時爺爺回家,其他時間都是他一個人在家,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一個家境優越的研究生女孩進來,說自己的頭髮一把接一把地掉,沒有辦法再讀博了。但父母一定要她繼續。似乎爸媽一直在研究一個「世界難題」,只要自己稍微再繼續研究一點,「我們家就名垂青史了」。

北金坐在電腦前,一時失語。「我連研究生都考不了,有什麼資格評價她?」

諮詢結束後,一個中學男生自發為能量加油站的四位客服創作了漫畫形象

為什麼他們不去找專業的心理諮詢師?北金髮現,很多人並沒有情緒問題。講述自己的故事時,他們平靜、理智、邏輯清晰。有時,北金給出自己的建議,對方回覆:你根本不理解我的處境。

讓他們感覺無助的原因在於,問題根源不在自己。有什麼必要去做諮詢?

那為什麼還要來找客服?

打自殺幹預電話時,似似發現了同樣的問題。八月一天的傍晚十點,她給一位在站內發動態宣布要自殺的男孩打去電話。對方在寢室接起,「你們要幹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以為自己發了違規信息。似似闡明來意後,他才開始講述,語氣低落,吞吞吐吐,「他們都睡了,就我一個人。」

在學校,他沒有朋友,回到寢室,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前兩天,他因為壓抑在衛生間嘗試割腕,老師發現後卻給父母發去警告,「建議退學,出了事,我們可承擔不起責任。」爸媽忙於工作,不願處理,相信他只是出了「青春期問題」。

「老師也不愛我,同學不和我玩,父母不理解我。」深夜睡不著時,他會在B站看其他用戶的動態,和大家聊天,發現自己不是個例。那天,他看到另一個用戶發了很消極的信息,突然有感而發,發了一條動態傾訴自己的感受。話說得嚴重了些,只是想和更多人交流,「其實沒什麼。」

似似也不知道怎麼辦。聊到凌晨一點,男孩語氣好轉起來,「自己講完就去睡覺了,講完就好了。」掛了電話她才明白,原來男孩並不奢望從她那得到解決方案,只是從來沒有人可以聽他傾訴。

B站動態#抑鬱#話題

「現在的家長忙於賺錢,覺得讓孩子衣食無憂,上好學校,就是最大的付出。但是,他們忽略了對孩子精神世界的參與。」一位心理諮詢師說,「何況,競爭壓力大,重點學校的孩子更是如此」

「他們好像只剩下B站了」,似似說。「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你可能感覺誇張,但許多孩子,真的這樣告訴我。」

天南海北遭遇相似困境的年輕人在網絡空間裡聚集在了一起。在動態頁面的#抑鬱#話題下,6.3萬個用戶投稿文章、發布動態,講述自己的感受。有人從住院開始寫日記、拍Vlog,有人製作視頻,講述自己與抑鬱抗爭十年的經歷。

UP主@抑鬱症記錄 投稿文章,講述自己的經歷

下班後,北金去問經理多多。我們有沒有辦法和這些遇到問題的孩子建立聯結,定期關心一下?

「我們的目的是讓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平臺只能盡到我們該盡的義務,」多多說,「但確實又沒有人知道,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

2019年10月,多多找到上海團委下屬的公益心理熱線12355的志願諮詢師,尋求合作,申請了兩個新的客服帳號。一旦加油站的客服們發現用戶有嚴重問題,就轉接給熱線的心理諮詢師們處理。三十多歲的諮詢師青鳥平常在銀行工作,下班後來到公司值班,對接這些「高危用戶」。

就連專業的人,面對龐大的問題集,也捉襟見肘。「這不是光靠心理諮詢師就能解決的事,」12355的諮詢部長說,「我們需要各方面社會資源的聯動。」

她希望,接到危機幹預信息時,能有社工上門核實;遇到不讓孩子上學的父母時,有關部門能幫助;緊急時刻,能有立刻對接得上的警察;遇到不想帶孩子去看病的家長,能推薦建立聯繫的醫院。

「希望整個社會的資源整合起來,去保護這部分人。不然單靠我們……」她面露難色。

「如果沒有幫到他,真的晚上睡覺都睡不好。」青鳥接上話。

夏天,審核組平均每天會發現50個需要自殺幹預的用戶,再流轉給電話客服組的10個人。似似最近每天打三四個電話,長的三個小時,短的二十分鐘。掛掉電話的瞬間,她也回不過神。「持續半小時,一直想這件事。」

到後面,她不再想了,告訴自己,「不要一直沉浸在這裡面」。

體驗到一種無力感

每個工作日凌晨兩點,北金離開公司,到家三點。太多無解的問題盤繞在她心中。

那個進線幾次後就不再來的抑鬱症女孩,生活有沒有變好?那個被父母拋棄的男孩,應該怎麼謀生?對那個想自殺的人,我有沒有什麼說得不好的地方?

在家時,她看電影和脫口秀疏解情緒,也自學法律,嘗試在其中尋找答案。好的時候,五點能睡著,壞的時候,整夜通宵,直到第二天夜晚到來。

多多反覆和客服們確認:你們想不想做這個工作?能不能做好?我們自己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上班時,他時常去問客服們每天的情況,也為他們安排心理諮詢和技能的培訓。

2019年底,多多為一線客服們做服務技巧培訓

工作時,北金的情緒大多時候都非常理智。但她仍然害怕沉默的對話框。大多對話在最後,都留下一個明朗的尾巴,客服娘謝謝你,我好受多了。有天晚上,一個計劃跳樓的男生說到一半,突然下線。她趕緊聯繫電話客服打電話。

好在最後得知,對方只是去睡覺了。

「我無法確認,他最後到底怎樣了?」北金蹙緊了眉頭。她最難接受的是,一個人在生命消逝的前一刻,是在和她對話。

為了不讓最害怕的事情發生,北金輪班之間的休息日也被心理學書籍填滿。最有用的是抑鬱症患者們的自傳,其次是諮詢師們的案例手記,心理學理論書籍。她最近看到焦慮症、抑鬱症的診斷手冊,看來看去,「好像自己也是那些症狀」。

前幾年,北金心情不好,在日本千葉縣的海灘呆了一夜,等待一場海上日出

四歲時,媽媽送她去芭蕾舞團學習,希望她能跳進國際舞團。舞團最開始三十多人,末位淘汰,過了七八年,只剩下十二人。高一時,她排練時從隊友身上摔下來,斷了腿,再也無法跳舞。她插著尿管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打激素治療,看著自己從75斤暴漲到140多斤,皮膚撐開,出現西瓜一樣的花紋。但她還是挺了過來。

這段經歷幾次被她講述給進線的用戶,「不是說我有多勵志。而是說每個人都會經歷挫折,我也經歷過。」

但有些人的挫折,超出了她的經歷和想像。

在二十歲的小彭的自述裡,「我的身上沒有好事發生」。他出生時,面部殘疾,媽媽患精神疾病,爸爸很早就離開了家,母子倆的所有經濟來源是兩份低保。從他十歲開始,那些幫忙照顧媽媽的親戚逐漸離開。15歲那年,社區的阿姨們突然發現,小彭很久都沒有來領過低保。

阿姨們到了他家,看見小彭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幹,三四天沒有吃過飯,也不管媽媽。阿姨們和他講話,他始終沉默。

小彭被確診為重度抑鬱,社區阿姨要求他堅持吃藥,要幫助他出去找工作。他去所有崗位面試,都因為面部問題被拒絕。今年疫情,經濟變得更拮据。

小彭最恐懼的事在於,他只有20歲,媽媽有精神問題,「她會始終活著。以後的那麼多年,都是痛苦的。」進線那天,他對北金說,他不敢想像將來會怎麼樣。

你說我這樣的人,配活在世界上嗎?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他問北金。

「客服娘相信會好起來的。」發出去這段話時,她的手在顫抖,深深地體會到了一種無力感。

我不是救世主

那天晚上說完,小彭就下線了。

北金感到難受,跑去和組長喝了一夜的悶酒。回家以後,她躺在床上想,到底有什麼辦法幫他?

有時,她寧願自己沒有接過這個電話。「如果我不知道,就沒有這麼大心理負擔。我知道以後,就天天想,今天他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把他媽怎麼樣?」因為惦記他的情況,她好多天睡不著覺。

情緒不好時,她不得不離開工位一會兒,去樓下抽一支煙。晚上,替補客服有時不在,她便拿著電腦下樓去,坐在花壇上,電腦放在腿上,以免錯過新的消息。

難過的時候,她想起爺爺。在她的回憶裡,爺爺自律、積極、對生活充滿希望。她腿部骨折恢復期時,爺爺每天陪著她上下樓,自己走在前面,不扶她。過路的鄰居看見都埋怨,小金都拄拐了,你還不扶著?爺爺搖頭說,一定要她自己走。十二年後,她想到心理諮詢常說的一句話,「助人自助」。

去年,爺爺過世了。北金時常因為別人的故事而情緒鬱結,但又因為習慣性的自控和理智而哭不出來。一次,她看到一個老爺爺因為沒有健康寶而上不了公交車的視頻,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她想到了爺爺。哭出來的瞬間,她感覺暢快。

這成了她的法寶。每當心裡鬱結時,她就去找任何能讓自己想起爺爺的視頻,大哭一場。過段時間,她發現自己看這類視頻也不會哭了。是變得更堅強,還是更麻木了?

與小彭的聊天斷斷續續持續了兩個月。小彭說,他喜歡電影裡的世界,那裡有他所有的快樂。他常幻想,自己是電影裡的主角,像他們一樣完美。每次想放棄時,他又想,自己已經堅持到了現在。可是,之後的生活,就會好起來嗎?

北金聽著他的敘述,回復,我相信奇蹟的發生。

北金回憶起三年前看到的那場海上日出。「等了一夜,就為了看那一眼」

北金回憶起三年前看到的那場海上日出。「等了一夜,就為了看那一眼。」

悄無聲息很久之後,小彭再一次進線了。他告訴北金,「我打算找一個工作了,」語氣平靜。

「這是我這麼長時間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後來,北金試著說服自己,真的想死的人,沒有機會讓你看到。只要他們來找她,只要他們在這裡留下了痕跡,「就總歸是還有希望」。希望值也許是80%,也許是0.1%。但總歸沒有絕望。

她也逐漸開始接納沉默的對話框:他們不再來了,也許意味著不需要她了。

諮詢結束後,一個用戶給能量加油站寄來鮮花

諮詢結束後,一個用戶給能量加油站寄來鮮花。

七月的一天,北金12小時內,接了20個抑鬱症患者的電話。接到最後幾個的時候,她很難再說出一句安慰的話了。她開始忍不住地想,如果這些遭遇真的放在我身上,我會怎麼樣?他們會不會,甚至比我堅強?

她想到爺爺,覺得自己就像那些人受傷時的一根拐杖,又或者,只是在前面陪伴的人。「在有限的範圍做我能做的事。」

「沒有人不需要他人的幫助。」她說,謝謝你,聽我講了這麼多,今天你就是我的客服娘。

說服自己的第一步,是承認自己的普通。「我不是救世主,我就是一個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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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細節我們不得而知,但在現場,人們發現了這樣的一張紙條,稚嫩的字跡當中,滿載了和年紀不相稱的悲涼: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我大概率已經死了。我不得不說,我活得太累了,你們從小便希望我如同成人一般,現在,又想讓我把早已遺失的東西找回來。老師對我的失望,同學『開玩笑』般的語語,為你們我早已絕望。
  • 學生網上購買安眠藥欲自殺,網上客服報警,父母竟未發現一點苗頭
    12月12日深夜,吉安市某縣公安局接到一通報警,這名報警人身份有些特殊,是京東商城客服,該客服表示有一位京東客戶,帳號名叫「笙簫」,這個人想要買幾百粒安眠藥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接到報警後,立即聯繫當地派出所進行調查,但這名京東客服只提供了兩個一直沒人接的電話和一個京東帳戶名笙簫,還有他的學校名字。
  • 賴寶心梗去世,五年前曾在《魯豫有約》自曝:想要輕生,一了百了
    7.19日深夜《今晚80後脫口秀》核心成員、段子手賴寶因心梗去世。真的是天妒英才,一個有趣的靈魂又離我們而去,一時間許許多多的網友都覺得愕然,表示難以接受。我也對此深感哀痛和惋惜,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但是卻一去不復返了,可謂是英年早逝。
  • 嘀哩嘀哩的出現,也許是b站在追番的路上設障,在補番的路上砌牆
    但是問題在於,b站資源再多也不能一家獨大,愛奇藝、a站等平臺都或多或少能搶到一些動畫的獨家版權。另外,在b站追番需要大會員才能看最新一集,不然只能等待一周後的「窮人解禁」,可謂是追番的路上設障。並且要看高畫質也必須要大會員。而實事求是地說,為了追番而充值大會員的人,在整個b站用戶群體中一定是少數。
  • 天氣之子裡面竟然出現了b站,看來引入b站大有希望!
    hello,大家好 我是墨汐,去年在天氣之子上映之後,很多喜愛新海誠系列電影的人應該都已經在第一時間去支持了。但是實際上這部電影它的上座率並沒有你的名字那麼好,所以也沒有排多少檔期,但是新海誠系列的電影其實它的口碑都非常好,很多人都十分喜愛它的劇情還有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