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10年努力,肖克炎夫婦總算還完了120平方米房子的貸款。妻子剛剛鬆了一口氣,可肖克炎的一個決定又讓「生活質量回到10年前」。
2017年,肖克炎向學校遞交了離職申請,決定下鄉種植水生植物。為了籌集資金,他把120平方米的房子賣了,換了一個需要繼續還房貸的80平方米的小房子,用兩個房子的差價承包了70畝土地。
不止妻子,身邊的親戚朋友也無法理解,博士畢業於武漢大學,先後任武漢大學生命科學院副教授、中國科學院武漢植物園副研究員的肖克炎,「為什麼要放著名牌大學老師不做,跑到鄉下去種草?」
面對眾人的疑惑,肖克炎說,人生要堅持「走自己的路。」
如今,他創辦的湖北秀湖植物園裡種了近千畝水生植物,完成了對百萬平方米水域的修復。植物園裡的水生植物被運往武漢東湖、南湖、塔子湖等各大湖區、河道。一輛輛大貨車駛進駛出,上百名工人圍著水塘收割、打包、封袋、裝車,每天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株苗子的銷量,「市場供不應求」。
10年野外考察晉級水生植物專家
肖克炎的博導於丹教授是國內最早提出「利用水生生物治理水環境汙染」的專家。在導師的影響下,肖克炎開始了對水生植物的研究。
大學畢業後,他跟隨導師在梁子湖國家野外科學觀測研究站工作,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長期從事水生植物野外調查和交叉引種馴化研究。其間,野外調研成了「家常便飯」,有時幾個月不回一次家,「兒子都不認識我了」。
從三亞到漠河、從上海到喀什,為了調查中國水生植物的地域分布、與水環境的關係,肖克炎到過長江源、黃河源,甚至在中國的3000多個縣(市)中,2000個縣都留下了他的腳印,「光青藏高原就去了幾十次」。
為了科考,肖克炎翻山越嶺,憑藉肯吃苦,好鑽研的勁兒,發現了許多不為人們所知的水生植物稀有物種:2013年,他在海南發現了消失100多年的海豐荇菜;2015年,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可可西裡雙湖縣做調研時,團隊篩選出了我國生長環境最高的水生植物的種類,並確定了其分布的位置;2016年又發現了稀有水生植物延藥睡蓮……他的新發現,曾多次引發媒體關注。
水生植物在我國是如何分布的、如何引種並培育成活、它們的生長規律、與水環境的關係……10年的野外考察經歷,為肖克炎做水生植物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讓他成為一名水生植物專家。
如今,肖克炎是武漢市秀水植物科學研究所所長、中國園藝學會水生花卉分會常務理事、全國水生植物種質資源保護聯盟召集人。
「草博士」辭職下鄉種水草
早在2007年,弟弟肖楚田就在武漢成立了水生態工程公司,多次邀請肖克炎加盟。但當時,肖克炎考慮到「相關行業不景氣、市場不成熟」,就選擇留在高校多做科研。
2017年,肖克炎注意到,黨的十八大報告把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這讓他感到,「水生植物產業化的春天來了」,他決定「將重心轉移」——親自下水,把知識轉化成生產力。當年,肖克炎就辦了離職手續。
然而,當他走進弟弟的公司,現狀不由得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弟弟經營10年來,公司沒有多大起色,甚至有幾百萬元的工程款項一直要不回來。「他之前主要承包水生植物的種植工程,很少有現金回流,經常要等客戶確定植物成活,上級撥款後,才能拿到工程款」。
「我是搞科研出身的,做工程的話投資風險大,種植水生植物正好是我的強項,現金回流也快。」考慮到自身的專業優勢,肖克炎決定帶著弟弟轉型做苗圃,做專業的水生植物培育、種植基地。
種苗圃,首先要選好地:得在武漢周邊,這樣才有市場;水土條件要好。肖克炎將目光瞄準武漢市近郊黃陂區,承包了70畝土地,為了籌集資金,他不顧家人的反對,賣了自己在武漢120平方米的房子。
2018年,他帶領團隊擴展種植規模,又把苗圃基地設在了位於江漢平原東北部、水土資源豐富的雲夢縣辛店鎮洪廟村,流轉土地近200畝。
同年3月,肖克炎剛帶著工人們在洪廟村裡挖水塘,就有村民前來阻止,甚至把推土機的鑰匙都拿走了,「你種了你的植物,以後影響我們種別的東西怎麼辦?」
由於土地承包合同是與當地政府直接籤訂的,面對村民的強烈反對,肖克炎只好請求政府出面調解,他交了10萬元的土地押金並保證,若真有村民的土地被破壞,會得到一定的賠償,最終矛盾才得以化解。
近300畝土地種上了水生植物,隨著種植基地規模的不斷擴大,今年1月,肖克炎創立了湖北秀湖植物園有限公司。緊接著,他又在湖南省益陽市大通湖流轉土地650畝。
大通湖的水產品很有名,但由於當地居民沿用傳統的大規模粗放式養殖,導致水質汙染嚴重,受到環保部的點名批評。於丹教授曾帶著學生在大通湖種植了一些修復水質的水草,效果初顯,他向當地政府推薦了肖克炎的生態修復項目。
大通湖的區委書記來到雲夢縣的苗圃基地參觀,得知「利用生態學方法修復水質,還能打造相關產業」,他非常高興,很快就將大通湖水汙染治理的重任交給了肖克炎,當地政府審批了3000畝土地,全部按照肖克炎的方法進行水生植物種植,其中,肖克炎承包了650畝。
一畝草賣出5萬元
雲夢縣下辛店鎮洪廟村是植物園的主園區,大部分工人是當地的村民,不熟悉科學種植的程序,對植物的種類也分不清。很多時候,肖克炎從野外引進來的寶貝,被他視為水中「大熊貓」的稀有秧苗,都被村民當雜草拔了。
一次,有村民把肖克炎從海南引回來的延藥睡蓮當雜草拔了,「一棵都沒剩」。他只能再次到野外引種,「每一次引種的成本都很高,何況有些植物的生物價值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有些植物可能還要經過野外調研才能再次引種,有些甚至會從此滅絕」。
無奈之下,肖克炎只好加強對工人的培訓指導。
在植物園的水塘裡,常常有這樣一個身影:穿著水褲,一會兒在這頭,一會兒又跑到那頭,耐心地指導村民種水草、處理雜草。
如今,在園區內放眼望去,沉水植物、挺水植物、浮葉植物、荷花、睡蓮、美人蕉、鳶尾……3000多種水生植物,成了紅廟村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在這些植物中,有一些村民眼中「過去很常見的水草」。大家不解,「他把這些水草引回來,是不是在瞎折騰,會不會發不出工錢?」
「這些看起來像草的植物,其實不是普通的草,而是改良型四季常綠矮化苦草。種在水底後,它們覆蓋在底泥上,猶如水底草坪,吸收汙染物、淨化水質、釋放氧氣,被稱為『天然曝氧機』。」肖克炎說。
去年8月,基地的第一批苦草賣到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用於治理湖泊汙染。「當時,一株苦草賣5分錢,兩畝土地起草100萬株,賣了5萬元。」肖克炎介紹,苦草一年可種兩季,每畝年產值可達5萬元。
植物園裡的寶貝,不但能修復水質,還有極高的觀賞價值,每年都會有幾十萬株梭子草、軟尾等出口到歐美。市場火爆,也讓村民們靠土地的盈利翻了好幾倍。肖克炎與村裡籤的合同上寫明,前3年,土地流轉費每年每畝850元,此後,將增長到1200元。村民許端陽家流轉土地10畝多,一年收到流轉款8655元。
「之前我們種水稻,每畝地產值也就1000多元,純收入不到850元。現在他們種了水生植物,每畝地利潤至少兩三萬元,土地的價值被發揮到最大,我們也跟著沾了光。」村主任許青庭介紹,村民除了能拿到土地的租金,還會不定期輪流到植物園出工,每天工錢80元至100元。
「水生植物種植不僅能改善這裡的水質,還能給農民創收,帶動60多戶村民的就業,我們全力支持。」下辛店鎮黨委委員鄧三平對項目讚不絕口。
「我們搞水生植物種植的,和農民一樣,也是『靠天吃飯』。」肖克炎的植物園多次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天氣遭受損失。
2017年7月,他在黃陂承包土地沒多久,就遇上了特大暴雨,洪水把基地附近的水壩衝塌,全部湧進了植物園裡,肖克炎無法補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種的50多畝水生花卉被泡在洪水裡一個多月,損失十幾萬元。
在肖克炎的創業經歷中,遭受損失是常有的事,但他始終堅信「水生植物的市場潛力很大,只要有市場就不怕」。
「在農村的創業項目中,找準市場是最關鍵的,只有在充分了解產品在市場中的飽和度以及競爭力後,才能保證我們的東西賣的出去。」創業兩年來,植物園裡已經種了3000多種水生植物,甚至成了武漢高校師生的重要實驗基地。武漢大學、中科院武漢植物園的博士生、研究生過來採集材料;湖北大學、長江大學的相關專業學生前來實習。肖克炎也會到學校、單位進行講座,很多植物園也前來引種。辭職下鄉創業兩年來,公司年產值如今已達到1000多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