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17日,亞洲開發銀行資助的一份調查報告首次提出「環京津貧困帶」的概念。
冬日,暮色初降,由北京駛往河北赤城縣的大巴在八達嶺高速上隨汽車長龍緩緩而行,大多數乘客沉沉睡去。但很快,他們先後醒來,緊緊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離開北京地界後,通往赤城的低等級公路讓汽車上下顛簸、左右搖晃。
這段180公裡本可縮短為110公裡的旅途清晰折射出北京與赤城的差別:一個是雄心勃勃急於跨入「世界城市」行列的現代都市,一個是仍然存在「走泥路」、「住舊房」、「沒新娘」的「環首都貧困帶」上的國家級貧困縣雖然赤城縣南接延慶、東鄰懷柔,與北京唇齒相依,山水相連,近的雙方的雞都可以互相串門,對面誰家吵架都聽得一清二楚。然而,北京一方的富庶優越與河北一方的愁苦與困窘,卻不是邁過作為界限區隔的那座小橋、那道田埂、那塊界石、那副橫杆就能改變的。
2005年8月17日,亞洲開發銀行資助的一份調查報告首次提出「環京津貧困帶」的概念:在國際大都市北京和天津周圍,環繞著河北的3798個貧困村、32個貧困縣,年均收入不足625元的272.6萬貧困人口。如果以150公裡的直線距離計算,與北京接壤的河北省張家口、承德、保定三市就有25個國家級和省級貧困縣。謂之「環首都貧困帶」,名副其實。
如今,6年過去,「環首都貧困帶」不僅未能縮小與北京周邊郊縣的貧富差距,反而愈加落後,嫉妒與不滿廣泛存在。
從東京到上海,從巴黎到倫敦,從紐約到芝加哥……綜觀全球,依託特大城市的輻射能力而形成特大城市經濟圈/帶,是全球區域發展中引人矚目的現象。在中國,無論是上海為代表的長三角,還是廣州、深圳為代表的珠三角,都是特大城市經濟圈的典型代表,在長三角或珠三角城市群內部,經濟發展水平差距不是非常大,但在環首都經濟圈裡,卻出現了這樣一個環首都貧困帶。北京何以孤獨地繁榮著?
然而,龐大如北京這樣的城市,又決然不可能孤零零憑空生長出來。那麼,北京與周邊地區的聯繫、互動機制是什麼?這種機制如何影響、塑造其周邊地區的發展?「環首都貧困帶」如何走出貧困?
1.一界之隔,窮富雲泥
不僅僅是赤城與延慶,灤平與密雲之間,淶水與房山之間,也都存在這類似的情況:一條馬路緊相連,一個界碑兩重天
12月19日中午,赤城縣新華大酒店,火紅的彩虹門映出喜氣洋洋,一場婚禮正在熱鬧地舉行,彩虹門下卻聚集著十來個特殊的「客人」討喜錢的乞丐!
「最多的時候,有次婚禮去了70多個乞丐。」赤城縣委一位官員有些慚愧,又有些憤怒地說。
這矛盾而諷刺的情景,殘酷地刻畫出赤城貧困的一面。
據赤城縣扶貧辦主任李貴忠介紹,截至2010年底,該縣有170個貧困村,貧困人口8.5萬人,佔全縣農業人口的34.6%。縣境內至今未通火車,沒有一條高速公路,120個村未完成「村村通」工程。不少貧困群眾還是住舊房、沒新娘、種「棒棒」(玉米)、曬太陽。有些土坯房,夏漏雨、冬透風;糧食基本上是靠天收,災年只能靠救濟為生;不少群眾平日連豆腐都吃不起;上醫院看病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按照今年11月30日中央扶貧開發工作會確定的2300元的新貧困線,赤城只有4個鄉高於這個標準。」李貴忠說。
赤城南部4個鄉鎮與北京的延慶接壤,甚至延慶的一部分村莊就是從赤城划過去的,父母戶口在北京、子女戶口在赤城的現象並不罕見,至於赤城姑娘嫁到延慶的就更多。也因此,這裡的人們對北京與河北貧富差距之大體會最深。
赤城縣東卯鎮四道甸村與延慶縣千家店鎮花盆村依界為鄰,兩村自然條件相同、風俗習慣相近,人口相差不多,產業結構均以農業為主,前者2010年的人均收入僅為1100元,後者則已達8500元,前者僅相當於後者的13%!
「剛解放時,我們這邊比緊鄰的北京郊縣日子要好過。」赤城扶貧辦一位官員介紹,雖然赤城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但土地比延慶多,能填飽肚子,延慶的姑娘都往過嫁,「現在人家誰還往這嫁?」
赤城縣郭家夭村,原有37戶95口人,現在村裡常住的只有40多人。其中30歲以上、至今還沒有娶上媳婦的村民就有12個。也因此,當地流傳著「山綠水清風光好,只見大哥不見嫂」的笑話。相反,赤城人都希望自己的姑娘能嫁到北京。
在赤城一個叫做二炮的村子,一戶高姓人家嫁到北京女兒的幸福生活曾讓村裡人羨慕不已。「人家高家閨女年下回娘家,一家子是開著桑塔納窗體頂端來的,人家閨女給帶的禮品都是講究的,亮晶晶的瓶瓶,透透亮的罐罐;人家給爹媽錢,一給就是幾千元……」
對於官員們而言,最直觀的是工資收入比較。李貴忠說他的月工資是2200元,「只相當於延慶一個村支書的工資水平」。
這樣對比鮮明的例子,似乎無處不在。「連北京那邊的樹栽的都比赤城多!」赤城扶貧辦一位官員說,延慶那邊村支書的工資比赤城鄉鎮書記的都還高,「人家都不知道『扶貧辦』是幹啥的」。
巨大的差距,引起了當地幹群的心理不平衡。赤城縣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幹部告訴記者,和毗鄰縣區巨大的收入差距,對當地群眾心理影響很大。因為羨慕毗鄰地區農民的富裕生活,一些深山區低收入群眾非法種植罌粟,且屢禁不止;個別不法分子甚至跑到鄰近縣區偷盜、搶劫,擾亂社會秩序,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首都地區的和諧和穩定。
不僅僅是赤城與延慶,灤平與密雲之間,淶水與房山之間,也都存在著類似的情況:一條馬路緊相連,一個界碑兩重天。
更糟糕的是,整個「環首都貧困帶」與北京周邊郊縣的差距在過去十年都在拉大。
據統計,2001年,「環首都貧困帶」25縣的農民人均純收入、人均GDP、縣均地方財政收入,分別為京津遠郊縣區的1/3、1/4、1/10。而到2009年,首都周邊這25個貧困縣的農民人均純收入、人均GDP和人均地方財政收入,反而不足北京周邊縣(區)的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和十分之一。「戶裡窮、村裡空、鄉鎮背著大窟窿;行路難、吃水難、脫貧致富難上難」成為真實寫照。
2.缺乏產業調整自主權
作為落後地區的張家口,因為地處北京旁邊而使得其產業結構調整的節奏根本不是自主的,只是配合北京的調控節奏,導致舊的產業去了,新的產業卻沒來
赤城縣發改局一位負責人認為,赤城和延慶的差距主要在政府轉移支付等各項政策方面,「延慶享受北京的政策補貼太厲害」,「赤城和延慶存在明顯的政策鴻溝」。
比如,同樣是「村村通」工程,北京每公裡補助35萬元,而河北僅補助3.5萬元;同樣是護林員,延慶的月工資能到1800,而赤城只有五六百;延慶的孩子上學、老年人坐車,都是全免費,赤城174個村公路都不通;同樣是交醫保,報銷上限不一樣……從就學就醫到養老就業,差別無處不在。
「這導致緊鄰北京的幾個鄉鎮動員參加醫保的工作開展起來很困難。」一位曾擔任東卯鎮副鎮長的官員說,「人家是要給的補貼都給全了,咱這兒是沒錢補。」
2010年,赤城全部財政收入為6.3億元,延慶9.9億元,差距不是太大;但赤城可用財力為5.7億元,延慶卻高達60億元!
另一項讓赤城乃至整個河北省官員、學者感到不平的是,包括赤城在內的「環首都貧困帶」25個貧困縣都是北京重要的水源地和生態屏障為了保證首都的供水和生態環境,而被限制開發。比如,在這些地方山區全面禁牧,嚴格控制高耗水農業,大規模關停高汙染企業等等。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這些地區和周邊地區發展差距拉大,脫貧致富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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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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