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過去還是今天,軍事角逐、國家治理、經濟往來都離不開交通。在我們沂南境內,就有一條溝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就是今天穿越青駝、雙堠兩個鄉鎮的205國道,也叫山(海關)廣(州)線。其實這條線古已有之,在明代它是連接泰安到沂州的幹道,清初受黃河故道水患影響,國家級的京福官道東改至此,成為京師轄制東南沿海諸省的巨臂,也是南北物資交流的通途。康熙《沂州志》記載:「凡江南淮、揚、京口、蘇、松、常、鎮等處,以及兩浙、豫章、八閩、三楚,一切上差大人、黃華星使、升遷文武各官、各簿下於督撫、提標將軍各員承差等項,或自京師出於各省,或自各省達於京師,南來北往,雜巡靡寧。又有各省協銄解京錢糧,槓抬銀鞘之屬,用夫輒以千百」,這條道路的重要性可見一斑。清中期以前幾位皇帝出巡江南,都是取道這裡。
為了方便官道上公務來往的官員的食宿、換乘,官道之上隔百多裡要設一個驛站。開始,京福官道在臨沂境內僅僅設置了蒙陰、青駝、沂州、郯城四個驛站,每個驛站都有相對固定的編制,「走遞馬六十匹,馬夫三十名,飛遞公文馬夫二名,抄牌二名」,這是必須的,加上一些負責獸醫、夥食的後勤服務人員,規模還是不小的。青駝寺北連泰岱,南接沂郯,正好卡在魯中山區和沂郯平原咽喉之處,雖然後來驛站南遷徐公店,但絲毫沒有改變它交通要衝、商貿重鎮的地位。
長期以來,青駝處在沂水、蘭水、費縣三縣交邊上,民風較為強悍。清雍正時,全國州縣分定為衝(交通要衝)、繁(事務繁雜)、疲(民情疲頑)、難(民風強悍)四類,按類別選用合適官吏加以治理。到了雍正十二年,為加強對青駝寺的治理管轄,蘭山縣下設了青駝寺巡檢司,由中央政府直接設立或派駐,是次縣級政權主體之一。巡檢雖為從九品,職位微小,但是個肥差,他的職責是緝捕盜賊、解送錢糧、監察平糶、督修圍基、編查保甲、稽收稅務,相當於現在的公安派出所、工商、稅務職能於一身,他的任務就是加強市鎮管理,維護地方治安,確保驛路暢通。
青駝有西城子、南宅子、東圍子和溝北四個自然村,鎮子中間有個東西大街,街中心有個花鼓橋,這條街是鎮上最主要的街口,管理機構和商鋪、集市全集中到這條街上。巡檢司衙門就是花鼓橋東側50多米處,分列路的兩邊,據當地村民回憶,路北的是武衙門,路南的是文衙門,從級別上說,文衙門比武衙門要高,衙門規模也大,有20多間房屋的樣子。一般村民也搞不清衙門口的具體事,就和現在很多人分不清縣委、縣府一樣。經查,在青駝還有個山東兵備道沂州糧庫,九品的衙門,糧庫大使是從九品,由於沒有更多考證,說不出端詳來。武衙門才七八間房舍,都是平房,老百姓叫「鎖皮廳」,瓦子屋前出簷,兩邊掛耳子,比普通民房寬大一些。
最後一任武衙門的官員叫王蔭懷,當地人都叫「王府爺」,暫時失去他的更多記載。文衙門最後一任巡檢姓陸,名徠之,祖上是浙江台州天台縣白鶴鎮的,鎮子上的人都叫他陸官,年齡較大老人回憶,陸官會猴拳,三兩個人近不得身的。他的宅子在文衙門對面,是南臨花鼓橋街的前後兩進院落。陸官有一個正妻,又在青駝本地討了兩房姨太太,一個是蒙河西邊孫家莊的,一個是董家店子的。陸官有個兒子十幾歲上早夭,葬在青駝東邊靠近董家店子家西河崖頭上。為了不讓這一支斷後,陸官給他過房青駝街上老陳家一個孩子續了後,這個人就是陸修忠。到了後來,陸官死在任上,巡檢司出了38個當班的,護送棺槨回天台,全家也搬了回去,青駝只留下了陸修忠延續香火。陸官病重時,留下地契、房契文書,把青駝的宅院和五六十畝田產全歸在陸修忠名下。陸家在天台是大族,名人輩出,到了新世紀,重修家譜時發現在沂南還有一支,專門來此打聽,並邀請陸修忠的兒子陸德友,孫子陸海東到白鶴鎮進行宗親聯誼。
巡檢司衙門附近是青駝寺最繁華的地帶,這也吸引了當時一些「地產商」的目光,莒南大店莊氏家族資源雄厚,勢力龐大,他們在青駝街上有買賣,還盤下了路南文衙門東一大片房產,至今此處還遺留下一個莊家胡同,雖然胡同裡早沒有莊姓人居住。
在陸家老宅的西邊,是宋家的老宅。宋家的祖上叫宋澤霖,1857年生,江蘇高郵市北門裡人,天資聰慧,才識過人,在鄉試中考中第一名,但被第二名頂替,一氣之下離開故鄉,一路漂泊來到青駝,在巡檢司謀了份師爺的活計,從此在這裡安身立命,成家立業。澤霖無子,老來抱養了一個孩子取名宋星白,著實疼愛,把平生所學悉數教給了他。到了民國二年,巡檢司裁撤,父子便以行醫謀生,是青駝街有名的中醫先生。
抗戰時期,八路軍來到沂蒙山區,青駝寺成為當時山東抗戰的中心,1940年7月,在青駝寺選舉產生了全省統一的行政權力機構——山東省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戰工會不但是山東省政府的祖宗,也是人大以及工青婦等群團組織的祖宗。巡檢司衙門自然成了八路軍首腦機關辦公的場所,路北的武衙門及附近的幾間民房,存儲了大量軍糧。不久,青駝寺成為鬼子掃蕩的重點對象,派出重兵佔據了這座千年重鎮,搗毀了戰工會開會的三官廟(原為興隆寺、清風寺),把三棵唐朝時栽種的銀杏樹燒死兩棵,被八路軍作為機關用房的巡檢司也未能倖免,多數建築慘遭焚毀。鬼子在青駝街增起圍子,拉上碉堡,將圍子內的百姓全部趕出,建立起青駝寺據點。宋澤霖當時跑到青駝東北的喬家莊村避難,最終死在那裡。
解放後,拆了鎮南河邊上的南大廟,對老巡檢司衙門加以改擴建,由原來的20多間房屋增加到60多間,成立了青駝區公所,幾乎所有的區直單位都在此辦公。隨著各項事業的蓬勃發展,到了1973年,老巡檢司已不能滿足機關辦公條件需求,公社革委會便搬到青駝大橋北今天鎮政府的位置,老巡檢司才結束了幾百年來作為地方政權衙署的使命,原址被南宅子村劃作民宅,到今天已經完全失去了舊時的蹤影,只有幾位九十多歲上了年紀的老人,還能大略指出它的範圍,模糊地回憶出舊時的模樣。
流傳下來的,是宋師爺的醫術和書法。宋星白自不必說,當年經常陪著他拉呱聊天的兩個鄰居小孩劉秉義和孫思慶,邊了拉塊的學了幾手,都醫術了得。劉秉義現在臨沂行醫,孫思慶在鎮衛生院退休後,又被返聘,宋師爺的醫術繼續惠及著鄉梓。宋星白的三女婿,就是我小學的語文老師盧維勤,他那一手好書法,估計也是受了宋先生的不少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