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亞楠
齊白石 芭蕉樹屋(借山圖之四) 30×48cm 1910年 北京畫院藏
日前,北京畫院美術館推出「此中真味——齊白石藝術裡的中國哲思」,與觀眾一同賞白石墨妙,品思辨之道。此次展覽於2019年在希臘雅典展出,借白石老人妙筆來講述中國文化中的哲學與美學。
齊白石曾刊刻一枚小章,曰「此中有真味」。一個「真」字,竟將中國藝術與希臘文化最本質的內涵描繪得恰到好處。希臘人尚「真」,早期先賢不斷追問萬物與時空的真理,哲學、數學、科學、藝術……應運而生,成為歐洲文明的起源。中國人尚「真」,用自己的胸懷去感受生命的真意,宏如浩瀚宇宙,微若花鳥草蟲,皆與「我」相通,為「我」所感,經筆墨流淌婉轉,繪成丹青畫卷。
不似之似
描刻生命的真實
縱觀歷史長河,「不似之似」始終是中國美學的重要命題。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儒道兩家對此便有了各自的論述。荀子云,「形具而神生」,說出了中國人的形神觀。而莊子則言「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這恰恰與柏拉圖「三張床」的概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一個是道、神、形的相生,一個是理念、現實、藝術的顯現。
然而中國畫,就貴在以形寫神,不必處處描寫,卻能與物象契合,寓神情於其中,這便是「不似之似」。齊白石作畫,就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似」,是造型的真實,可以通過嫻熟的筆墨訓練以及日常的對景寫生來實現。而「不似」,則是源自「生命的真實」,往往需要畫者脫離了形的束縛並上升到對物象本質的關照,才能提煉與彰顯。
象外之意
體味畫外的情思
中國有句古話,「言有盡而意無窮」。因此,善文者吟詩,旨在言外之味;善樂者賞歌,重在弦外之音;善繪者作畫,妙在象外之意。那麼,象外之意,其「意」為何呢?或許,是因物喻志;或許,是為詩造景;或許,是寓以吉祥;又或許,是慨嘆平生。況且,中國畫往往講究詩、書、畫、印四絕。這樣,畫面中的題跋就成了我們窺探畫家心跡的線索。觀者可以讀其詩、悟其境,觀其跋、感其情,因此能穿越時空,與繪者相通。
齊白石出身農民,他的畫中有中國民間天然自成的趣味,有宗教神話世俗化或者說個人化的表達;齊白石又是一介文人,他的筆下有中國士大夫修身立德的風骨,有詞人墨客吟詠誦唱的詩意。這些,都使得白石之作超越了物象之美而充盈著詩意、道義和人情味。當我們吟一首「寒夜客來茶當酒」,乍冷的初雪,溫暖的燭光,燙一壺清水,折一枝梅花,茶杯兩盞,人影一雙,唯好茶、老友、梅香,讓今夜不同於往常。畫中有詩意,詩中有畫境,這正是中國繪畫無盡的妙處。
物我之際
找尋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
中國人的哲學觀,是既入世又出世的。他們看待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因此,中國畫裡的山水,不只是山川、河流、曲徑、煙雲,它是「我」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存影,是與「我」生命相關的世界。宏如造化萬象,微若花鳥草蟲,當其鋪陳於畫卷,便皆是「我」的體察和觀照,皆可與「我」共情和通感。
齊白石的畫飽含了他對自然與生命的理解。他的山水,源自現實的圖景,擺脫了「四王」程式化的束縛,並以一種大道至簡的方式,傳遞出中國人對於家園、山川乃至浩瀚宇宙的認識。他的花鳥草蟲,源自對生命的憐愛,折射出中國文人與自然萬物相通達的精神氣質:親和世界,以及一花一木、一草一蟲,在宏觀與微觀之間任意遊走,體驗世間的美好。
「此中真味——齊白石藝術裡的中國哲思」展覽聚集了齊白石藝術精品近百件,通過「不似之似」、「象外之意」、「物我之際」三部曲,悠揚而婉轉地吟唱出中國文化的深邃內涵以及中式哲學的思辨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