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芬,華中科技大學附中退休教師,原鞏縣二中65屆32班學生。
我是1965年從鞏縣二中(現鞏義二中)畢業的,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這期間有多少事情發生,哪能一件都不忘呢?真的,年輕人說的對,老年人對現在發生的事情,即使說了許多遍,仍然轉臉就忘,可對過去的事情,清楚著呢!說到鞏縣二中,塵封許多年的事,立即一件件浮現在眼前。就揀幾個花絮聊聊吧。
上學
我家在老站街新溝村,距離鞏縣二中有二十多裡。到學校去路途較遠,如果坐火車不算太遠,站街到孝義一站地。可家裡缺錢,花錢坐火車一趟票價兩毛,即使是兩毛錢也沒有哇。上小學一個學期兩塊錢的學費都拿不起,還想拿錢坐火車?做夢!那三年的時間裡我都是走著上學,走著回家的。我要背著幾十斤的紅薯上學,每月至少兩次。有一次走到半路太累了,我在棉花地裡,高粱稈夾著的小路上坐著休息,竟睡著了。醒來太陽下山了,急忙連走帶跑往學校趕。還有一次下午,我下了兩節課後回家要錢,五塊錢沒要到。我哭著往二中走。我爹在生產隊的地裡幹活,回家知道了這件事情,滿村裡到處借錢,不知道借了多少家才籌到,然後拿著錢去攆我,攆到關帝廟口趕上了我,此時距離學校還有五裡地。此時的孝義縣城已是萬家燈火了。我趕到學校時已是晚上八點半,同學們還沒下夜自習,我又上了半個小時晚自習,趕著將老師布置的作業做完。
學習
在鞏縣二中那三年的學習生活可以用艱難、幸福、幸運來概括。
我於1962年考入鞏縣二中,當年國家經歷三年困難時期(即三年自然災害),還沒有緩過勁,用「艱難」二字來形容並不為過。那時,鞏縣42萬人,全縣只有一個高中,一屆僅招收一百六、七十個學生,能夠通過考試脫穎而出實屬不易。可是,高中一年級,我班仍然有三個學生報到後由於家裡經濟困難,最終沒有來上學。我至今仍然能夠清晰地記得,我當年報到時需要繳納的學費是15元,其中,十元是站街一中焦文道老師借給我的,另外五元錢是父母從村裡借來的。報到後只餘五毛錢。我和母親中午同喝一碗西紅柿雞蛋湯。在那一年,國家每月補助給我十七斤玉米,這就是我全部的口糧。我家沒有外來經濟才有補助。如果同學中有兄弟或父親在外工作,是沒有補助的。
我很幸福。教我的老師記得的有劉公州、王嗣敏、孫宗廉、李春亭、吳有悌、王亞男、邵德瑞等(文字關係,不一一列舉)。他們性格各異,但教學認真、負責、要求嚴格。記得在吳有悌老師的一次作文課上,要求我們在一節課內完成一篇記述人物的作文,我想寫我妹妹,她曾告訴我,她立志用青春建設新農村,我十分佩服她,由於接觸少,想不到好材料。想來想去,一節課過去了,交了空本子。於是,吳老師罰我寫兩篇。老師很有學問,要求嚴格,我喜歡這樣的老師,我喜歡語文。大學畢業後,教語文成了我終生的職業。我記得,教數學的李春亭老師,他很傲氣。有一次,數學作業我做的不好,他用滿篇一個大叉教育了我。補做是肯定的,但我不恨老師。李春亭老師教學要求嚴格是出了名的,老師恨鐵不成鋼。
我覺得鞏縣二中的學習很幸福,還表現在許多方面。有一年春節演出,王嗣敏老師組織我們班跳舞,名字是「新疆西瓜亞克西」,同學們都喜歡她又粗又黑的大辮子,男女同學穿上租借來的民族服裝,跳起舞來特別神氣、有趣。我們邊跳邊唱:「伊犁河水翻波浪,灌溉著邊關和農場,邊防戰士駐守在河岸上,來往的人兒喜洋洋,亞克西亞克西,什麼亞克西,解放軍戰士亞克西……」。幾十年過去了,我每想起這件事,心中感到無限歡喜!文藝生活十分貧乏的我們,有這樣一位多才多藝的物理老師當我們的班主任,對我們來說,印象太深了,我們都非常喜歡她。
我們學習都很努力、刻苦,學校也知道我們這些人當時的身體不好,所以,特別重視我們的身體鍛鍊。我們的課外活動規定必須到教室外,否則,要受罰。我們班李有池同學下課不出教室,被捉到受了罰。老師對我們身體鍛鍊抓的很緊。我記得高二時,有一個冬天的早晨,下著大雪,我們沒有按時起床跑步,班主任籍季春老師到男生宿舍叫醒大家,責令全體男生到操場,在雪地罰站半小時。同時晚上下夜自習後,要按時熄燈。有人躲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看書,捉到了,罰!有人借上廁所,蹲在便池上,借著燈光看書,逮到了,罰!早晨要跑步。我們到校門口大操場,圍著圈跑,跑十圈。王亞男老師帶著她五六歲的女兒一起跑,給我們做了光輝榜樣。眾多人,塵土飛揚,跑下來汗流浹背,沒有人說累,女同學也沒人說「我不能跑」。這種良好的教育,優良的習慣,讓我堅持一輩子。如今我不能跑步了,但一直堅持走路。我的口號是:有一個好身體,好為國家健康工作五十年。說到這裡,年輕人又不理解了,試比較一下,現在的社會宣傳虎爸狼媽,父母生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比著報培訓班,孩子學習壓力山大。而我們老師趕著讓我們多休息,生怕我們把身體累垮了,不幸福嗎?
幸運的是,我當年生病的時候,是高考結束後。當時我只想睡覺,從早睡到晚。爹不願意了,說是不上學怎麼不幹活?媽催他把我送到當地醫院去看,才知道是神經衰弱。後來扎了許多針,吃了很多藥才好。我對媽說,在學校裡我不算很用功的,媽媽說,不用功你怎麼會得這種病呢?後來我想,這病得的還真是時候,要是在學校裡發病,那不一切都完了。可見,當時鞏縣二中學習風氣多麼濃厚,學習吃苦大家都不覺得呢。記得一個同學餓得吐酸水(那時候,只有紅薯,吃多了就會吐酸水),睡覺的時候,身體一翻,酸水譁的一下子從上鋪像水潑似的吐下來。她也沒有請假,堅持上課。
幸運的是,我在滎陽參加高考。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老師照顧得很好。在那裡考三天,吃的也很好。考試前兩天下大雨,考試那天天氣卻格外晴朗,街上有許多用麥稈編草帽的人,感覺十分新鮮。當年高考作文是《給越南戰友的一封信》。也許,就是天氣好,心情好,老師照顧的好,臨場發揮得特別好,我的作文很有感情,我被錄取到開封師範學院中文系。
我很幸運被大學錄取,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原因是鞏縣二中老師好,班主任孫老師好。我渴望讀書。家中沒有錢給我買書。一次,我借別人的書,邊燒火做飯,邊看書。媽媽生氣了,一把把書奪過來扔進火裡。我大哭,幾天不理她,所以我當年報考的志願是福州大學圖書館系。我能夠被開封師範學院錄取,一則孫老師對我班學生的畢業評語寫的很好,二則考試前孫老師也許還有教導處的老師,到我家裡做過家訪,我被開封師範學院錄取後曾說過,我其實想去福州上學。媽媽說:你老師都來過了,一看咱家情況就說,上師範吧,上師範吃飯不要錢,不交學費。那時候,鞏縣二中的老師對學生特別關心,對他們的家庭情況十分了解,對他們未來的前途十分負責任。這也是我記得孫老師,一輩子不能忘的原因。
我很幸運。我於1965年從鞏縣二中畢業,考上了開封師範學院(現河南大學)。當年全國人口約4億多人,全國高考招生僅15萬人。作為當年河南高級中學赫赫有名的學校之一,鞏縣二中170多名學生,考上大學的多達144人。我們三二班42名學生考取了36名。我在這樣優秀的學校上學,是多麼的幸運。
二中的恩澤波及我很多年。甚至使我的家為之自豪。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去年五月份,我回老家,陪著兄弟到站街集貿市場給媽媽買衣服,到店裡剛站定,女老闆指著我,對我兄弟說:你和她什麼關係?我弟嘿嘿一笑說,她是我大姐。女老闆不談生意,一把拉住我的手說開了:我是你小學同班同學呀。你那年從二中考上大學,是大(黃冶)、小(黃冶)、新(溝)、倉(西)、老(城)、集(溝)唯一一個女學生。誰不知道?走到哪兒都聽人誇你這個女孩子。我驚得眼都瞪圓。幾十年過去了,我還不知道我從二中考上大學,影響這麼大、這麼深遠。
我曾經寫過一篇紀念恩師孫宗廉的文章。記得是教師節,題名是「我難忘的老師」,發表在《鞏縣報》上。那年,著名作家馮驥才也有一篇文章同期發表,我聽外甥說他看到了。我非常自豪,因為我實現了父親的願望。我非常感動,不是我文章寫的怎麼好,而是我的文章寫得很真實。報社有一位二中畢業的校友,他讚賞我的行為。他為我改了一個地方,說孫老師講完話,嘴一抿,嘴兩邊的線特別像一個大括號。幾年過去了,同學聚會,我們見到孫老師。我特意盯著孫老師又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這個改動改得太好了。我要強調一句,鞏縣二中的學生都記得自己的老師,都感恩老師。向老師學習知識、尊重老師是鞏縣二中的精神。校友不忘友情也是我們的傳統精神。
生活
說起學校生活,現在的孩子多半會覺得枯燥,累死人了。回想起來,我們在二中上學三年,大事也還是挺多的。
我們曾到和泥溝去參加過修鐵路,也許是原鞏縣二中65屆32班學生「五四」青年節吧。男女一起抬土,筐都是滿的,跑的很快,男女有比賽,老師也參加。晚上我們住在老鄉的窯洞的地上,窯裡很潮溼。
我們曾到烈姜溝受過憶苦思甜的教育,有人做報告,舊社會有婦女多次被拐賣,這種現象至今不忘。
我們參加過軍事演習。對抗的是老蔣反攻大陸的「特務」,這是我們接受的國防教育。
快畢業時,有一件事情轟動很大。我歷來火氣大,愛頭皮癢。學習緊,又沒有錢買洗頭粉。我十分惱火,一氣之下,我想乾脆剪掉它。又好洗,又好梳。不知怎的一說,同班男同學李安順就同意了。那時,學雷鋒運動普遍開展,許多男同學都學著給人理髮,互相理髮又可以省錢。李安順同學比我們年長些。也不乏男同學起鬨看笑話。就這麼著,我在一片笑聲中,坐在教室後邊板凳上,一會兒工夫,齊耳短髮變成了男學生的短髮。我一走出教室門,引來無數異樣的目光。直到後來同年級三四班劉杏轉也理了這個髮型,我才覺得走路坦然,議論的人才不那麼多了。
這是件小事,說明什麼呢?年輕人的優勢就是年輕,膽子大,想幹就幹了唄。也是鞏縣二中學生的特點吧!在二中的學習生活中,有在學外語上有創建的,有在學雷鋒精神上有創建的,有在學毛選上給全校同學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在老師帶領下到外省打球出名的,有在特招飛行員時被選中轟動一時的。我們的高中生活既豐富又充實。凡在鞏縣二中上過學的都能講出不少故事。
如夢令·難忘鞏縣二中
板床,操場,排房。
通鋪,塵土,課堂。
昔時舊地方,鞏義二中難忘。
難忘,難忘,師情友情理想。
來源:鞏義市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