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文藝青年到底是個什麼青年
新文化周刊A06版~A08版
我聽說在日本,文藝青年叫「新高等遊民」。他們的定義是:富有的不是金錢而是時間,追求的不是物質而是內心,穿著破爛但心似錦繡,永遠保持對知識的好奇,擁有不受任何束縛的自由。然後,近幾年文藝青年越發被具化,比方說大家評價他們:言必稱馬爾克斯、毛姆和昆德拉,愛看東歐電影,喜歡北歐的裝修設計,穿無印良品,總吵吵要去尼泊爾旅行……聽出來了沒,這裡面有些許諷刺的味道,「缺什麼才會給什麼貼標籤」,文青現在越來越成為普通青年嘲諷的對象。這場關於文藝青年的意識形態之爭從何而來?到底「取笑文青是世道變壞的開始」,還是文青需救贖地自我拋棄?今天讀書會的主題是「文藝青年」。
關於文藝青年的討論
卡卡:阿鋒,你是我的文藝男神,好奇你有沒有什麼文藝的事兒?
阿鋒:當一個詞形成一個標籤的時候,這個詞已經被異化了。就是說你用什麼去歸類一個人的時候,意義就變化了。你說的沒錯,我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文藝青年,但我所謂的文藝青年不是看了什麼書,什麼電影,我覺得應該是一個人理解世界的方式。正宗的文藝青年之所以選擇藝術氣息濃厚的生活,並不是因為他們覺得這能讓他們看起來很酷、小眾、有品位,而是這種生活能給他們以啟發。文藝青年也不是跟風,就像我其實沒幹過什麼文藝的事兒,像彈吉他、去麗江這些都挺好,但我嫌鬧,我就會在自己喜歡的領域尋找自己對世界的解釋,與其說我捍衛的是我文藝青年的身份,不如說我捍衛的是我的自由。而現在大家嘲笑的,大多數是偽文青。
四喜:想起福樓拜對包法利夫人的描述:「她愛大海,只是為了海上的波濤,她愛草地,只是因為青草點綴了斷壁殘垣。她追求的是主觀的情,而不是客觀的景。」
周:你覺得哪些特徵可以界定「文藝青年」?
卡卡:個人認為,文藝青年不張揚,很客觀,心境平和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現在呢,很多人都在不停地反駁,他們覺得文藝青年生來就是帶有批判屬性的吧。但實際上呢,有自己獨特的視角和觀點,能平靜與人為善地表達出來才是真文青。
四喜:未必吧,我反而覺得現在文藝變成了一種沒有分寸感的腔調,變成了矯情、濫情,具體表現為缺少真正文學能力的人講一個帶頭人的話濫用到難堪。比如「我是個什麼什麼樣的女子」,比如「一場什麼什麼的旅行」,比如「我什麼什麼的悲傷」,更可笑的是在好友圈裡經常看見有人把一句正常的話非要斷開,折成好多行,好像覺得這樣就文藝了。坦白說這種低級的文藝腔調是文藝青年令我反感的誘因。
天天:自己喜歡就好。
四喜:還有就是,最近高曉松寫的那首歌引起很大爭議嘛,「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前一陣子參加了一個活動,每個人都說,我怎麼怎麼辭職了,為了我的理想,或者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投來羨慕的眼神,我就覺得很格格不入,「不破本參不住山」啊!那啥,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們都想去西藏嗎?
周:想啊,非常想去,但我不是為了淨化心靈,我不覺得去完了再回來我就什麼地方得到淨化了。旅行也好,讀書也罷,都是為了解我的「心苦」,壓力之外的一种放松吧。不過物質達到一定基礎了以後才會有自由吧?一定要視金錢如糞土才是文青嗎?藝術能幫人觸動思考,所以文藝很好啊,但現在真正的文藝青年沒幾個,我覺得大多都是表演文藝青年,你故意想讓人覺得你怎麼樣,那就沒意思了。
一霏:贊同剛剛卡卡的觀點。我認為文藝青年應該給一個新的解釋:質樸、淡然、自我、沉默(大多時候),能感悟怡趣時又會很犀利而直接。
阿鋒:查一下,我想問的是,文藝青年都窮嗎?
一霏:沒有直接關係吧,賣房賣車追夢想,我年輕時候也有過,但現在只想做一個踏實的人,質樸一些,就像今天我見的每一個人都有文藝氣質,但都不煩人。
阿鋒:有些人沒有能力去賺錢,也只能保持這個狀態,當然,也有人即使很忙也不忘丈量世界,其實什麼人都有。我不覺得辭了職旅遊就是勇敢,每天忍受不能忍受的才是真勇敢。
天天:大隱隱於市。
四喜:這個問題很好,之前蔣方舟不是有一句話很著名嘛,「文青所有的惡,都來自他們的窮。」哈哈,他們都這麼說,文藝青年的標準是:熱愛討論山本耀司的設計理念但買不起他的衣服,祟尚荒木經惟的攝影技術,但基本都不會拍照只會用免費濾鏡,旅遊不能叫旅遊,要叫旅行,而且一定要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其實蔣方舟這麼說就是混淆了文青和偽文青了吧,真文青其實早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了。我有一個朋友,大美女,學歷還高,看電影什麼的品位也極高,但她天天跟我聊天時都說想死,而且她說,小學的時候她就想過死,因為覺得活著的每一天都太痛苦了,沒有任何原因,現在她也還在吃治療抑鬱症的藥物,但並不能起作用。我就跟她說,加繆說過,死是最嚴肅的哲學命題,換一個角度來看,你不是抑鬱症患者,你只不過是一個哲學家,長期在和自己的內心搏鬥。
魏什麼:總而言之,文藝是別人說的,生活是自己的,甩掉功利的眼鏡,拒絕標籤!
天天:其實幾年前,別人說我文藝我會很高興,但是現在別人說我文藝我就會很生氣,「你才文藝,你全家都文藝!」
阿鋒:打死理性派!
四葉草:是啊,像高曉松對文藝青年的定義是一個青年帶點文藝氣質挺好,現在文藝青年卻變成了泛濫的貶義詞。
四喜:過度地貶低這行為也不正常,聽起來酸溜溜的,有嫉妒的成分。魯迅說過:「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光。」
魏什麼:啥是文藝青年,幾年前大家都管這個叫「小資」,現在沒人提「小資」了,文藝青年又來了。一個時代的人有一個時代人的特徵。慢慢地,知識分子中產化了,藝術家中產化了,而中產階級文藝化了,不能說都是窮吧。現在我坐在這,看見對面牆上掛的空調,跟牆的稜角正好垂直,我覺得非常美,我現在就想把它拍下來,我非常陶醉剛才的這個過程,所以我想說,美就在身邊,淨化心靈也不用去遠方。
方卓:我想問你一下,你覺得文藝青年適合結婚嗎,會不會太不靠譜?
魏什麼:我覺得跟文藝青年結婚特別好,這裡我指的是真文青:有審美,有思想,有趣味的人。跟有意思的人過一生挺好。
阿鋒:用一本書回答——《文藝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好了》。
卡卡:沒有什麼適不適合的,他不愛你才會說跟你不適合結婚。
天天:哈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覺得哪個城市最文藝?
方卓:平壤吧,去了以後感覺那裡的人活得特別有精氣神兒,每天都積極向上,這在我看來就是文藝。
天天:我去上海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太文藝了,從建築啊到生活方式都特別有文藝氣息。
方卓:我在北京上學六年,在上海工作兩年,還是覺得北京更文藝一些。上海的讀書會一種是籤售,一種是大家一起讀一本書,都比較功利。主題都是暢銷書啊經典名著或者怎麼管理時間這些,所以我對上海的讀書會都比較失望。在上海我也接觸到許多民謠圈、搖滾圈,那些朋友都告訴我,混不下去。北京呢,街道再破的地方,環境再差,也能讓文化生存下去。上海是精緻,但不是泥沙俱下,不是那麼包容。其實我覺得長春挺文藝的,比如第一次參加讀書會,見到四喜,提著的環保袋上面還印著廣告 ,再看樣子,完全跟文藝不搭邊,但是她一開口,我就開始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敬畏。這次回來發現長春還有很多小劇場,文藝的土壤很深厚的。
藍田日暖:說了這麼多,想到朋友圈裡的各種曬,如果這種曬是一種偽文藝,那麼在這樣的大氛圍內該怎樣篩出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獲得對事物本質的思考呢?不好意思,我的問題有點繞。
卡卡:有些人就是因為喜歡啊,其實還有些人拍美食,旅行自拍,也是自己生活的一種記錄。
十五:舉個例子,我個人是個偽文藝青年,比如我一開始喜歡詩的時候,不是真正的熱愛,而是周圍環境給我一種感覺——「讀詩很酷」。於是我就開始讀詩,讀波德萊爾,讀裡爾克,後來讀著讀著我發現我真的裝到心裡去了,我真的喜歡上詩了。如果他們能一直裝下去,以此維持這種生活狀態,曬曬又何樂不為呢?
十五:其實起初聽到今天讀書會「文青」這個主題,我就想很多人都會討論這個概念,而我呢,比起成文的法律,我更喜歡案例法,什麼概念都不用談,舉個例子就好了。你們心中誰是真正文藝的人?
藍田日暖:莎士比亞吧,對他的最好描述我要引用一個初中課本裡對他的注釋:「他是一個浪漫主義作家,但他從來都不是脫離現實的浪漫者。」這描述多有趣啊,最可愛的人是有點世俗,但還有些文藝的人。
十五:葛優,我一直都覺得他很文藝。
卡卡:娜塔莉波特曼。你理想中的文藝青年其實就是你想成為的樣子,我想成為她的樣子。
四葉草:高曉松,他是我的文藝男神。
阿鋒:我覺得蘇東坡是真正的文藝青年吧,那麼豪放灑脫。
天天:我喜歡李健。他會經常想到人活著的終極意義,他談話中會經常提到「心智水平」,他的書桌上擺著的是馮友蘭的《新原人》,而他呢,是一個歌手。
關於文藝青年的書
卡卡的推薦
三毛《夢裡花落知多少》
這本書對我有特殊意義,是我讀過的第一本文藝之書。三毛是個綺麗的女子,她的思想、思維、人生觀、價值觀,都異常出眾。我青年時代那一份永不能釋懷的情感啊!
周的推薦
米蘭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包含的內容太多了,關於宿命、關於忠誠、關於輕重、關於叛逆、關於媚俗、關於立場、關於可能性、關於存在感……太多太多,昆德拉是我心中最文藝的青年。
魏什麼的推薦
朱光潛《文藝心理學》
這本書的最大特點就是深入淺出,誰都能看得懂,文藝青年們多看看這種書吧,增加下理性思維。
天天的推薦
《李白集》
李太白是古今中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頭號文藝青年,這個還需要解釋嗎?
藍田日暖的推薦
《王小波全集》
在我看來,王小波是我國迄今為止最富創造性的作家,他是苦難和荒謬所結晶出來的天才。可以跟卡爾維諾比肩!
十五的推薦
波德萊爾《惡之花》
腐朽、醜陋、邪惡、背叛、玩弄、遺棄,所有的不美好在詩中得以淋漓盡致地體現。詩人不是道德家,在他那兒,惡之花就是美的存在。這還不文藝?
四喜的推薦
加繆 《局外人》
他倦於給出令人滿意的標準答案,他對合乎禮俗但不合於自己真實感受的事物,無法找到適當的對應方式和距離,於是,他被大家指責為無情、不孝、不義。大家憤怒的究竟是不道德,還是「你怎麼可以打破我的信仰,獲得如此獨立」?
新文化記者 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