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澎湃新聞】;
一周前,3名駐日美軍從美國乘坐飛機降落在日本東京的羽田機場,入境時他們接受了核酸檢測,但是沒等結果出來就朝下一個目的地——巖國基地趕去。7月14日,這三人全部確診新冠肺炎。更糟糕的是,這3人入境後謊稱租車前往巖國基地,實際上卻搭乘了民航飛機。對此,日本防衛大臣河野太郎14日通報時表示,該事態「極為嚴重」,已要求美方進行嚴厲處分並徹底防止再次發生。
然而,這只是後續一系列事件的序曲。
在過去的一周內,駐日美軍確診病例數不斷上升。一度不願透露確診病例數的駐日美軍司令部終於從7月20日開始在其官網公布美軍感染情況:截至7月16日,已有10個駐日美軍基地共140人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但日媒估計,截至20日,駐日美軍確診病例至少有160例。
這一事件讓剛剛經歷了暴雨洪災、面臨國內疫情反彈並在計劃明年重啟東京奧運會的日本措手不及。
日本衝繩,駐日美軍普天間基地。人民視覺 資料圖
不透明的病例數
駐日美軍在衝繩擁有嘉手納基地、普天間基地、漢森營等多個基地。7月4是美國獨立日,據日媒報導,衝繩縣駐日美軍相關人員在基地內舉行了上千人規模的聚會,還成群結隊地前往基地外的一些娛樂場所和海灘。此後,基地內接連曝出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衝繩時報》15日報導稱,日方判斷美軍基地已發生大規模集體感染。
除此之外,還有多種因素造成駐日美軍基地成為日本防疫「盲點」。
據日本時事通信社7月20日報導,日本政府目前拒絕美國公民入境,但根據日美之間1960年籤署的《日美地位協定》,美軍士兵及他們的家屬不必遵守有關護照審查的日本法令,仍然可以入境。因此,自疫情暴發後,駐日美軍及相關人員均可以自由出入日本,無須接受日方的新冠病毒檢測,美軍各項防疫措施也不受日方管控。
據日本外務省稱,對於來日時不使用東京羽田機場等一般機場、而是乘軍機等直接進入駐日美軍基地的美軍士兵等,不要說姓名,連人數都無法把握。另一方面,駐日美軍也並未嚴格遵守隔離措施。美軍雖然表示近期入境日本的士兵需要接受為期14天的隔離,但實際上有很多士兵並未遵守該規定。
此外,美方還不願透露駐日美軍相關人員確診病例數以及確診病例行蹤等信息。美國國防部曾在3月30日表示,考慮到會對美軍的部署造成影響,相關確診人數將不對外公布。日本防衛省則表示,美軍基地出現確診病例後,將向當地衛生部門提供相關情報,但未經美軍同意,具體確認人數將不會公開。
7月上旬,乘坐美國政府專機抵達日本青森縣三澤基地的美軍士兵出現確診病例,但具體人數當時並未公開。神奈川縣的厚木基地也出現了確診病例,同樣沒有公開具體人數。
唯一例外的是日本衝繩縣,縣知事玉城丹尼11日和駐衝繩美軍負責人進行了電話會談,得到了「不會阻止縣政府公開數據」的答覆後,衝繩五處基地的確診美軍人數才得以公開。
倍感不安的周圍居民
一位曾十次前往衝繩的媒體人表示,在擁有藍天和大海的絕佳度假勝地衝繩,有兩樣東西讓人不能忽視:一個是時不時從頭上呼嘯而過的美國軍機,一個是遍布該地的「把衝繩的天空還給衝繩」等抗議標語。
長期以來,衝繩居民對美軍基地帶來噪音和汙染、軍機墜毀,以及美軍人員犯罪等問題多有怨言,此次暴發的聚集性疫情更是加劇了他們的不滿情緒。
據美國軍方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駐紮在衝繩的約5.2萬名美軍等相關人員中,約有1.6萬人居住在基地之外。由於美軍拒絕公開染疫美軍的活動與接觸史等信息,且防疫措施存在漏洞,更令居住在周圍的日本民眾倍感不安。
新華社7月13日報導稱,有衝繩官員表示,由於駐日美軍基地內部空間不足,目前從美國本土前來換防的軍人正在基地外的一家當地酒店進行防疫隔離。此舉引發日方強烈不滿,但美軍置之不理,就連在酒店隔離的具體人數也不公開。
據日本放送協會(NHK)16日報導,衝繩縣知事玉城丹尼當天發布消息稱,進出衝繩美軍基地的一名計程車司機被確認感染了新冠病毒,這被認為是第一例美軍相關人員感染當地民眾的病例。
這名居住在衝繩市的80多歲男子從14日開始出現發熱症狀,15日通過抗原檢查被確認感染。報導指出,該男性平時經常出入美海軍陸戰隊漢森營,7月4日至8日,他搭載了來自漢森營的乘客。
另據美國軍事媒體《星條旗報》(Stars and stripes)報導,7月20日,位於東京的美國陸軍橫田空軍基地也宣布從美國返回日本的一名軍人17日確診感染新冠病毒。這一消息更加劇了日本民眾的不安,因該基地地處日本最大城市東京的市區,人口密度大,一旦防疫出現漏洞,或將導致疫情加速擴散,給目前本就焦頭爛額的東京都政府再添防疫難題。
對此,《朝日新聞》21日報導稱,衝繩縣地方政府已聯合起來,抗議該縣美軍基地內不斷上升的新冠肺炎病例,並要求在發布這些信息時更加透明,提供更多關於感染者在基地外活動的信息。這些抗議已以書面形式獲得當地議會的通過。
7月19日,在縣政府和衝繩醫學會的呼籲下,美軍基地人員去過的餐館的198名僱員接受了核酸檢測。此外,在基地內以及附近的日本工作人員也接受了核酸檢測。
疫情下的美日同盟
縱觀該事件的發酵,以衝繩縣為代表的日本地方政府從一開始便態度鮮明地表達了對美軍的不滿。面對駐日美軍疫情,縣知事玉城丹尼首先表示「受到衝擊」、「極為遺憾」,還表示了對駐衝繩美軍的防疫對策的強烈懷疑,此後也一直聲明希望美軍共享情報。
此外,玉城丹尼在15日與防衛大臣河野太郎就該事件舉行會談時,還要求日本政府敦促美國徹底做好入境美軍等的核酸檢測,停止從美國調派美軍赴衝繩,並呼籲徹底修改《日美地位協定》,包括對美軍的檢疫工作適用日本國內法等。
與此同時,美軍基地所在的都道府縣知事聯名向政府發出呼籲,希望政府積極要求美軍公布基地內的疫情情況和對應舉措。然而,河野太郎對此的回應卻是「為了維持美軍的應變能力,未經美軍同意,相關疫情數據將不會公開,衝繩縣只是個例外。」
對於美軍巖國基地拒絕透露感染人數等具體信息,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也只是回應稱美軍與衝繩縣政府間的信息溝通「並沒有問題」。
《讀賣新聞》指出,日本政府不能將這個問題留給地方政府自己解決,必須自己向美國提出更強烈的要求,要求美軍提供信息並與當地政府合作。
此前,在日本發布的2020年版《防衛白皮書》中,防疫已成為國防課題之一。此前也有專家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採訪時表示,疫情就是日本國內目前最大的政治。因此,雖然態度「客氣」,日方也在不斷與美方進行磋商。
7月14日,NHK報導稱,河野太郎表示美軍在疫情應對方面存在問題,並要求美方嚴格實施防疫措施。17日,河野太郎透露,政府已要求美軍對從美國來到駐日美軍基地的所有相關人員進行核酸檢測,他隨後補充稱,「美國正在考慮這一請求」。
最終,在各方壓力下,美方改變了立場。《星條旗報》20日稱,美軍基地重新實施了嚴格的人員流動措施。
經過日美雙方的磋商,7月21日,河野太郎表示,將公布駐衝繩美軍感染數字的特例擴展到日本全國,美軍方面也將通過網頁和社交媒體公布每個基地的感染者數字。
「在消除當地不安情緒方面,駐日美軍也做出了努力。」日本防衛相河野太郎在21日的記者會上說道。
駐日美軍司令部從20日起開始在網站上公開駐日美軍感染情況。但目前該網站公布的數據只到7月16日,顯示駐日美軍10個基地共有新冠確診病例140例(已轉為陰性者未包含在內)。其中衝繩縣內的基地共確診123人,佔到近9成。而日本媒體的報導卻指出,截至18日僅在衝繩的駐日美軍基地就公開通報了143例確診病例。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日,駐日美軍確診病例至少160例。
疫情已經在自己的地盤上肆虐,日方卻要對美軍如此「客氣」,除美軍在日本享有「治外法權」以外,美日同盟也是一大障礙。但是,新冠疫情的威脅似乎是一個契機——響應衝繩人多年來的呼籲、修改《日美地位協定》。
近日,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關係密切的日本學者、支持美日同盟的國家安全分析人士細谷雄一(Yuichi Hosoya)在接受《國會山報》採訪時表示,日本現在應該重新評估其對美國的過度依賴,並建立自己的防禦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