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照藝術,思考人生,體悟生命,守望靈魂
《藝術密碼》連載
契馬布埃談藝術:靜穆與肅穆
「我以為,人的靜穆肅穆之情感,是人信仰的泉源。人只有以靜默肅穆的情感,去虔敬神,信仰神,堅守神的道,才能得到神明的啟示,獲得藝術的靈感。而我在創作中,一直秉持著神的啟示,按照神的指引去創作。無論是教堂的溼壁畫,還是其他創作。」契馬布埃說,「這是我的心得,也是我今天能受到諸位青睞的因果。因為,我一直認為神明就在我的身邊,從沒有離棄過我。」
「所以,靜穆是一種偉大的情感,肅穆是一種博大的境界。藝術家的作品所能反映的虔敬心態,則是內心所孕育的靜穆肅穆之情感的外在體現。」洛芙娜說。
「人如果在擁有了這份情感並堅守這種情感,那麼,隨著個人境界的提升,自然就會獲取神明的啟示和庇護。」契馬布埃說。
「嗯!」我說,心想擁有這份情感並堅守這種情感,看似容易,但踐行起來,卻是多麼艱難的事。
「所以,人要有信仰。但信仰和宗教絕對不是相同的概念,而是不同文化屬性下,對宇宙自然不同的認知而產生的文明因子。信仰是人類靈魂與生俱來的記憶結構對生命的體驗過程,是來自靈魂深處對神的虔敬與熱愛。而宗教是後天宗教家基於對某種圖騰認知的結果,而發軔出的一種可以架構生命理念的產物,是後天所形成的對人類生命的某種認知結果。」契馬布埃說。
「為此,在人的環境,如果一個人能有清晰的夢想和嚮往,能時時保持警覺和自省,擁有智慧,而不是聰明,再加上必須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持之以恆的生命實踐,堅信神的存在,從而用智慧和愛照亮世界,這就是神賦予信仰者的主要特徵。如果一個人秉持著清規戒律,墨守成規,死守著信條對人的約束,而排斥其他不同的教規,那就是一個可憐的宗教徒。而宗教徒往往是無法逃脫利益的誘惑,更甚者,那些聰明的宗教徒往往藉助宗教戒規的漏洞,來攫取利益資源,從而成為一個對神的朁越者和背叛者。」蘇格拉底說。
「因之,對宗教和信仰概念的辨析,才能釐清其因不同的概念而產生的分歧,也就會認知到契馬布埃畫面之中,信仰的成份多還是宗教的成份多?」洛芙娜說。
「那麼,他的畫信仰的成份多還是宗教的成份多?」我問。
「自然是宗教的成份多。」洛芙娜說,「因為他只是部分的改變了拜佔庭藝術的呆板框架,有了自己的一些個性特徵。並在形與色方面,增強了立體感,擺脫了傳統聖像畫的平面感。就像這幅以露娜為原型的畫。而他主要的幾幅作品,如《四天使圍繞的聖母子與聖方濟各》《聖特裡尼塔的聖母》《基督受難圖》(佛羅倫斯聖克羅克教堂)、《聖母子與天使》(比薩聖佛蘭西斯教堂)、《聖母子榮登聖座》(義大利佛羅倫斯三聖大教堂)等,則以對神的全新認知,即發自內心的從信仰的角度,以自然、優雅的表情,刷新了畫面的觀感。使他的藝術語言,以感性的隆起,透明的色調,寫實的表情,呈現出聖人的人性與自然的魅力。從而成為後世評論家眼中的『中世紀向文藝復興轉化的開路先鋒。」
「說我是開路先鋒,我不否認,畢竟,我以全新的繪畫理念,將中世紀的繪畫形式,撕開了一道裂口。只是,中世紀的繪畫,有著他神性的部分。但由於時代的背景,藝術家很少或幾乎不在畫面籤名,更由於畫材等的限制,留存的作品自然很少。但孔窺全豹,你當能發現,我的作品所繼承的拜佔庭風格,和拓出拜佔庭風格,是我對它們繼承之下,內心所起波瀾而形成的結果。我的藝術初始,是非常喜悅拜佔庭及古希臘藝術的,尤其古希臘藝術更是恢弘博大,輝煌高貴,生命的張力與人性的魅力,是拜佔庭藝術所不具有的。但不同的藝術,代表了不同時代人的人文心態,這個心態,也影響著人類的文明走向。自然,我活在中世紀的末後,深受中世紀人文的影響,而能打破中世紀藝術對我的影響,則是我成功的關鍵。」契馬布埃說。
「嗯,你能打破中世紀人文思想的影響,並以先驗的心態,前衛的思想,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當是一個偉大藝術家生命所具有的境界。現代人對中世紀的認知是最黑暗的時代,是戰火紛飛,教會與權貴矛盾迭起的混亂時代,普通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能聊生。但,那個時代不是如此呢?」洛芙娜說。
「現代人對中世紀認知的偏頗,只能說明現代人內心之中自以為是和妄自尊大的心態,不可救藥。畢竟,你所認為的時代和你所身處的時代,是不能做縱向比較,也不能做橫向比較。它們只是歷史的必然和歷史過程中,時間坐標下,人的物質發展程度對人思想的影響。而物質的發展,既是一種必然規律,也是人對科學的需求而產生的欲望膨脹,因而人在這種情境中,便在不斷地遠離神,遠離人最生命的部分。畢竟,現代人只是物質豐富了,科學在某些方面代替了人的勞作,智能綁架了人的思想,而作為人的部分,卻在不斷的退化,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危機。」契馬布埃說。
「嗯,這話極是。」我說。
「為此,在阿西西的教堂中,我和喬託所繪的溼壁畫,很自然的銜接起中世紀末後與文藝復興繪畫的開端。在那座教堂的四壁和天頂,我們分別繪製了《聖經》故事及聖方濟各的故事,將中世紀末後人的思想波動,人對神的虔敬信仰及人文的啟蒙認知,通過不同的藝術視覺及形式表現出來。而同時,在繪畫的過程中,也有來自其他地域不同的溼壁畫作者,他們的名字不為後人所知。但在那個時段,那幾位來自民間的工匠,以平淡天真的心態,繪製出稚拙的帶有童稚心態的溼壁畫,飛揚生動,甚至比我的更具生命的張力,讓我受益匪淺。可惜當時由於其他定製,我沒能親眼看到他們作畫,也沒能見到他們本人。後來只是聽教堂的神父說起他們在繪製中的一些故事,但由於一些其他原因,而遭到解僱,至今讓我感到憾惜。」契馬布埃說。
「哦,中國敦煌中的北魏壁畫,那麼生動而富意趣,可惜鮮見作者其名。但他們樸素的生命認知,卻是某些大家名家所不具有的。」我說,想到神秘敦煌的許多無名作者,他們來自底層,來自民間,有著對生命樸素的認知,更有著虔敬與肅穆的情感,為此所繪製的作品,渾樸、稚拙,以平淡天真的心態,為後人留下了神的故事。
「為此,在我的藝術生涯中,我發現喬託並預見到喬託的潛力,是他藝術宿命的直接體現,也是我從另外的空間審視一個少年是否有所作為的表現。我看好喬託,並收他為徒,從而我們師徒倆在我們的時代,開啟了一個新的藝術輝煌。」契馬布埃說。
「哦,是!」我為契馬布埃的天才發現而感慨。
「藝術史就是傳承史,傳承史就是藝術史。但傳承史不是在走向一個更高潮,而是在不斷回潮的過程中,對浪頭的衰減。雖然在某一個時段,藝術史看似抵達一個更高的境界,但是,回首過往,你則會發現,在歷史的某一個點上,如果沒有那一個前人藝術觀念與藝術形式的啟發,後人就不會產生更高境界的藝術。」契馬布埃說。
「是,藝術史是不斷改寫的,但改寫的人,卻一代一代差強人意。」我說。
契馬布埃說:「因之,在這個傳承的過程中,選擇一個優秀的人才,是不容易的。但正如酒神化作一個畫商來畫室訂畫,並以在畫布上的蛋彩表述,使我知道了神奇其實就是神的賦予。雖然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酒神的身份,但訂畫是那個時代畫家收入的重要來源。」
「所以,你們師徒,在阿西西教堂,畫了那麼多溼壁畫,收入應該不少嗎?」我問。
「嗯,收入不少。」契馬布埃說,「只是,收入高了,花銷自然就大。」
「而在那個時候,你的徒弟喬託因為畫了36幅關於聖方濟各的故事,為此被人談論的更多,名聲就超越你了?」我說。
「是,也不是。」契馬布埃說。
「該如何講?」我說。
「許多時候,人被談論的多,就會被關注的多,但在一些時候,人認知的時代化,也會以某種帶有時代偏見的意識,來對所關注的畫家以自我時代的解讀。如果說我的畫,有著平淡天真和某種激情張力的話,那麼,喬託的畫,則缺少了這種激情與張力,沒有了我的遒勁和高古。只是,在表現故事上,他的溼壁畫更加的具有故事性,迎合了時代人們對聖方濟各的好奇與探究,為此,對他的談論自然就多,從而顯得我的名聲比徒弟衰。」
「哦,這樣!」我想起貢布裡希說的一句話,「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難道這就是對喬託聲名蓋過師父的正解。
「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看似說的不假,畢竟,沒有藝術家,就不會有藝術。但是,藝術家只是一個名號,任何人都可以繪製出藝術品來,就像數萬年前發現的那些巖畫、洞窟之中的石刻畫,你說刻制那些粗獷線條與圖像的人是藝術家呢還是普通的人?如果沒有天地自然所孕育的物像,如果沒有神即藝術,那麼會產生藝術家嗎?」洛芙娜說。
「是的,神即藝術。現代許多著名人物,所說雖然不錯,但這種不錯,是帶有時代偏見的,很少換位移行,站在藝術史的角度,看待問題。如果大家都站在現代的立場,看待問題,那麼過去就是無比的落後。其實,回到歷史的生態,過去人生命的直覺,離神更近。因而,離神逾遠,就會距離生命逾遠,為此,在現代科學的蠱惑下,人慾望的膨脹與自以為是的妄自尊大,則成為人生命之殤,無法療愈。如果要療愈,必須有一次神的大審判。」契馬布埃說。
「哦!」我想起現代社會的種種弊端,想到智能對人生命的綁架,深以為然。
「詩人但丁曾在著名的《神曲》中提到我,並在詩中對我有所描述。認為我具有公牛一般的闖勁。那時,我和但丁關係密切,他的書,我曾給他提過不少建議,而他對我的大多建議,極為認可,把我認做他生命中最好的導師與朋友。」契馬布埃說。
「哦!」我想起《神曲》中對他的描述,心想許多事情原本是很簡單的故事,但到了後來,卻變得複雜起來。
「我曾於1272年去羅馬,1301—1302年在比薩,以及在阿西西的聖弗朗切斯科上部教堂作畫。我的藝術承襲了中世紀拜佔庭風格而又有所創新,與佛羅倫斯城市共和國在13世紀後半期的蓬勃發展相呼應,傳述了新時代的信息。現存主要作品在你們人類的空間為佛羅倫斯烏菲齊美術館藏的祭壇畫《聖特裡尼塔的聖母像》(又名《寶座中的聖母子》,約1280),構圖布局及形象描繪仍承襲拜佔庭風格,懷抱嬰孩耶穌的聖母端坐圖中,兩旁有天使環繞,寶座下繪有四位先知。但中世紀聖像畫的僵直呆板已有所改變,聖母形象已較為生動柔和,加強了體態凸現的雕塑感,線條輕快有力,富於生氣,寶座結構的表現也開始注意深遠關係。我在阿西西創作的壁畫,現也有少量留存,但我在羅馬和比薩的作品則已失傳。」契馬布埃說。
「你在阿西西的壁畫,是後來者無法比擬的。雖然繪製於13世紀,但卻是超前的,現代的。畢竟,好的藝術生命,都在詮釋著一個現代故事,即在人類愈來愈欲望膨脹的時代,如何保守內心的善良和真實,並在對神的虔信中,獲取靈魂的歸屬!」我說。
「超越現代,當下即現代。」契馬布埃說,「每一個生命的當下,就是現代。每一件偉大的作品,就是在呼應神的召喚,回應自我生命的真實。」
「哦!」我說,深深品味。
「為此,契馬布埃的作品,有著某種啟示性作用。他在表現聖母子的形象上,完成了對神的塑造。因為,在他前世的記憶中,他知道聖母子和眾多的天使及所見的人,都是以那種形象出現的,這是他對神的尊崇和虔敬,他希望自己的藝術,能夠給予人類面對神的崇高給予虔誠的信仰,使人類的靈魂能在欣賞畫作的同時,使靈魂得到淨化。」美神說。
「是,美神說的極是。我的作品,以莊嚴肅穆的宗教氛圍,表現了耶穌基督及圍繞著基督的各路人馬的形象塑造,那種繪畫語言的明晰及對空間的整體把握,還有對三維空間的認知,做出了自己的創造。我知道上帝的樣子,知道上帝的神聖,畢竟,在我靈魂深處,經常閃現出上帝與基督耶穌的形象,還有聖母的莊嚴高貴。為此,在以後的宗教繪畫之中,耶穌與聖母的形象以及其他人物的形象都喜歡和我的相較。」契馬布埃說。
「嗯!」我說。
「我以為,我的創作靈魂屬於上帝,他賦予我靈感,使我創造了一系列以《聖經》為題材的畫面,受到了後世的尊崇。神的屬性是自有的,他會以各種不同的形象出現在我需要的構圖意識中。因之,形象的不同,自是難免。但我走出了關鍵的一步,為僵硬、呆板的宗教裁判機構,發出了上帝的信號,即上帝不是某些人的棋子,而是自有、萬有的主,是創造人類的大神,他讓自己的獨子降臨人間,受盡苦難,並接受死亡的擁抱,這是他的悲憫和大愛。他對待生命是平等的,不平等只是人的欲望在財產、勢力、武裝的支配下,對人類形成的靈魂割據,即某些欲望強烈而具有異稟的非人(他們大多是魔鬼的打手),以自己的強力,對人的靈魂進行洗腦掌控,劃分等級,來展開自己在人間的行動。」契馬布埃說,「我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也知道,總要有人打破這種僵局,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對我來說,藝術就是我的武器,是可資利用的法寶。於是,我以自己的藝術,開展了人與神的對話,也讓常人,從我的作品中領略到神的威嚴。」
「但你的作品還是有著明顯的中世紀美術傳統的烙印啊!」我說。
「是的,這是每一個藝術家無法迴避的問題。因為在藝術的創作或者創造之中,他們的基因記憶,總是會被某一種共同的、共有的善的因子所左右,這些因子,對藝術家來說就是一種傳承符號,如果離開這種傳承符號,那麼萬物就沒有源頭,思想就沒有歸宿,在這種沒有源頭或歸宿的狀態下,您想想這種混沌狀態,怎麼能有新的發明呢?」契馬布埃說。
「嗯!」我說。
「所以,美術史不是以達爾文所說的進化論,在不斷進化,而是不斷退化的。喬託之後的文化復興因為傳播的速度而顯得陳舊。為此,人們總是喜歡溯源,在溯源的過程中,去發現那些他們認為有價值的作品或藝術家。而我始終認為,中世紀的繪畫總有一天會被認為是最接近神性的藝術。而今天你們人類道德的大墮落,無不說明這點。畢竟,天真平淡,看似稚氣滿懷的畫面,才是人類的生命之光,更是藝術的生命光耀。」契馬布埃說。
「嗯!藝術史是傳承史,傳承史更是藝術史。所謂過時的過時,就是現代。所謂現代的現代,就是傳統。」我說,眼前掠過杜喬《莊嚴的聖母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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