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神話之城》去旅行：世間只有一個故事，卻有無數座神話之城

神話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歷史長河中閃耀的瑰寶。藉由神話故事，我們得以窺探許久以前的人類如何看待自然現象，他們怎樣理解人類與自然的關係，當時的人類社會擁有什麼樣的道德觀念和習俗信仰。

但神話在不同地域中有著不同的譜系，經過漫長的歷史又演繹出不同的敘事版本，對於大眾而言是門比較專業的學問，總覺得有點難以入門。如果你也像我一樣對神話感興趣卻不知從何處開始了解，不妨一起來讀一讀這本《神話之城》。

一、三個維度呈現立體的神話世界

《神話之城》這本書的作者席路德是神話考古愛好者，有「人型神話詞條搜尋引擎」之稱，對世界各地的神話故事和傳說都有涉獵，很早便在奇幻雜誌《飛·奇幻世界》上開闢「神話」專欄，在國內各大自媒體平臺也均有相當數量的讀者。在《神話之城》之前，席路德已經翻譯過圖文小說《無名之城》，並著有《男神考：希臘神話藝術圖文志》，後者以男性神祇的視角串起了宏大的希臘神話世界，榮獲長江傳媒集團「2019年度十佳圖書」。

《神話之城》充分展現了席路德對各地神話的嫻熟駕馭能力，這本書從空間、時間和範圍三個維度為讀者呈現了一個立體而生動的神話世界。

1. 空間維度：跟隨神話故事遊歷20座城市

《神話之城》的書名已經體現出本書的特色。與一般的神話著作不同，這本書的主線落腳在「城市」，作者帶著讀者一路遊歷20座城市，從土耳其的以弗所、棉花堡，到希臘的德爾斐；從極北的格陵蘭到「獅子國」斯裡蘭卡，邊走邊看建築和遺址，邊講解當地流傳的神話故事和傳說。每一個動人的神話都有著現實的對照物，給讀者留下更加鮮活的印象。

提到女神，我們多數會想到高雅貞潔、慈眉善目或英氣十足的形象，可在土耳其以弗所的阿爾忒彌斯女神雕像卻與我們的想像有較大出入，阿爾忒彌斯女神保佑人類的繁衍與豐產，她的造型體現了這一特點，上半身類似蜂巢，下半身充滿了各類牲畜。

2. 時間維度：神話的前世今生

神話流傳千年，仍為人們所傳頌，其中包含著大量的隱喻，無形間影響著人類的生活。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很多習慣背後都有著一段神話傳說。

以生日吹蠟燭為例，這個習俗最初來自於阿爾忒彌斯女神生日慶典的祭祀儀式，在每個月的第六個晚上，人們會慶祝阿爾忒彌斯女神的生日，當儀式達到高潮時，人們必須一口氣吹滅插在祭壇上的所有蠟燭，以獲得阿爾忒彌斯的庇佑。

遠古的神話和傳統的祭祀活動已經退出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但它們的影響遠遠沒有消失。

3. 範圍維度：從希臘神話、羅馬神話，到北歐神話、凱爾特神話，無所不包

由於《神話之城》並不集中介紹某一神話體系，而是一路走來一路講神話，因此，整本書涉及到的神話體系非常多：來到格陵蘭的時候會講北歐神話，來到波斯會講波斯神話，在希臘就講希臘神話，去往墨西哥就講瑪雅文化……除此之外，還有羅馬神話、凱爾特神話、西臺神話、美索不達米亞神話、印度神話、印加神話、南太平洋神話、薩米神話、克蘇魯神話等全球各地的神話，甚至包括了人造神話，可謂包羅萬象。

作者基於旅行的地點，為讀者在時間、空間和範圍維度上搭建起一個立體雄偉而恢弘瑰麗的神話世界。在這個神話世界歷史裡，諸神各居其所，各自演繹傳奇；而他們共同構成和託起的是人類的歷史和精神世界。

二、「時間只有一個故事」——神話的「原型」作用

美國著名的比較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在其著作《千面英雄》中提出了「單一神話」的概念，他在仔細研究過世界各地的神話原型和不同文化的宗教信仰之後，指出：不同文化中出現的各類神話、傳說、故事，表面上千差萬別，但核心都是相似的。

《神話之城》這本書裡提及到很多神話體系，仔細研讀這些神話會發現，有幾個主題是反覆出現的，如世界的源頭與人類的起源、死亡與重生、愛情與繁衍、嫉妒與競爭。

我們都知道亞當與夏娃的故事，在波斯神話中，人類最初的父親與母親是瑪希伊與瑪希伊納，他們是一棵大黃樹上的莖葉分別長出來的。

再例如，在凱爾特神話中，大地的統治者生活在「他方世界」，於是便演化出很多傳說，講述英雄或平民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他方世界」的故事，在過程中，這些英雄會經歷很多挑戰和磨練、見識很多仙境美景，最終主人公終會憑藉自身的堅毅勇敢和大無畏精神，贏得美人心，拯救自己的種族，完成自己命中注定的使命。這個故事是不是聽起來很耳熟，在中國的神話故事裡同樣存在著玉皇大帝統治的仙界，同樣有著董永與七仙女等的動人傳說。

更令人驚嘆的是，這些故事聽起來與我們熟知的很多經典文學作品也非常相似。

東方的《西遊記》、西方的《綠野仙蹤》，以及許許多多類似的探險和自我追尋的文學作品，究其根本，都源自於神話故事的核心，都演繹自人類最耳熟能詳的傳說。

難怪美國密西根大學教授託馬斯·福斯特會感慨：「世間只有一個故事。」

借用著名心理學家榮格的說法，神話故事便是後世所有文學作品的「原型」。

神話故事中那些吸引人心、受人歡迎的故事成分，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口口相傳，最終沉澱為最核心的主題和故事框架，並成為人類集體無意識的一部分。

當後世的作家們藉助不同的語言和情節，再次演繹同樣的主題和故事框架時，人們的集體無意識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喚醒，那種熟悉感讓我們越來越喜歡這些主題，也越來越沉浸在神話構建的精神內核之中。

所以，看似千變萬化的神話體系、關係複雜的神話人物、情節曲折的傳說故事，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原型，講述著同一個流傳千古的故事。

三、神話是人類社會得以運行的起源和基礎

神話的原型作用之所以如此強大，原因在於神話所代表的建構虛構概念的能力是人類得以發展至今的根本。

首先，神話和宗教的出現代表了人類認知能力的飛躍。

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在其暢銷著作《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中概括了人類發展的若干次革命，其中認知革命是人類從動物向人類轉變的關鍵節點。在認知革命中，人類不僅發明了語言，而且有了「八卦」能力。正因為有了「八卦」能力，人類得以逐漸開始討論一些脫離現實生活的、虛構的事物，於是便有了傳說、神話及宗教。

神話及宗教並非是親眼可見的、實實在在的東西，它們是人類幻想和編造出的概念，正因為有了這種虛構和想像的能力，人類才能夠脫離150人以內的小社群，依靠共同相信的信念來構建更大的群體，於是便有了城邦和國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當今世界的運行都是基於集體想像的虛構概念：無論是城市、國家、階級、種族，還是金錢與經濟貿易、時尚與藝術、法律與知識。

其次，神話承載了人類認知自然、認知自身的歷史和使命。

神話的產生早於人類文字的出現，最初的神話肩負著全人類記憶載體的功能。在人類與大自然搏鬥與共處的漫長的歲月裡，人類通過神話傳說來解釋自然規律、四季流轉、飛禽走獸和所有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事情。在神話故事中，風、雨、雷、火都被歸為不同的神靈掌管，不同的猛獸被賦予邪惡或友善的形象，那些無法言傳的事物便有了可以討論的途徑。

人類總是對自身和所在的地球有著無限的好奇心。在希臘神話中，人類通過宙斯來劃定宇宙的中心，宙斯在太陽升起和落下的地方分別放出一隻老鷹，讓兩隻老鷹相對飛行，它們相遇的地方是便是宇宙的中心、大地的肚臍，也就是現在希臘的德爾斐。

第三，神話演變為文化建構與政治建構的載體。

在公元前14世紀左右，西臺帝國徵戰了許多國家達到全盛時期，當時的帝國內部民族多樣、信仰繁雜，為了集中人們的信仰，帝國的統治者整合了不同的神話傳說，為不同民族的神祇安排了相應的位置和職能，同時加入了眾神之間彼此抗衡的故事元素，讓帝國的子民真正感受到統一和共同的核心信仰。神話的文化和政治建構功能由此可見一斑。

實際上，神話作為虛構的概念，在發展歷程中逐漸從解釋自然到承擔更多精神建構的功能。

在希臘神話中，最初被崇拜的神祇是大地女神蓋亞，但隨著父系社會逐漸取代母系社會，男神阿波羅最終取代了蓋亞，人類通過神話的演變來隱喻了文化的演變。

而在各類神話中，神諭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一個重要主題，通過神諭人類得以預知歷史的走向。而很顯然，神諭非常容易成為政治爭鬥的手段和工具，假借神諭來獲得特殊的地位、改變事件的走向，此類事件在歷史的長河中不勝枚舉。

正如《神話之城》的作者在接受採訪時所言，「作為一種理解世界的方式，神話儘管早已淡出歷史舞臺，但古老的信仰並未就此完全覆滅。它們大多轉而在暗中發展，並常以民間傳說的形式發展。經歷了數千年的時代更迭，最精彩的神話依然保持著激發想像力的能量，它是代表人類豐富想像力的世界遺產。聖經故事、希臘神話、北歐神話，它們構成西方奇幻小說的精神原型。正是這些原型，使世界神話中的主題與當今世界相聯，我們現代生活中很多方面依然受到古老神話潛移默化的影響。」

跟隨作者遊歷完20座神話之城，當初壯麗宏偉的神殿或許也不復存在，但諸神之爭仿佛依然在不斷上演，各位神祇仍然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記錄下人類發展的歷史，演繹著人類不斷重複的、驚人相似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