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YOYO
2017年,女演員艾麗莎·米蘭諾(Alyssa Milano)的一條#MeToo推文,沒想到會成為一場席捲全球的女權運動。
這位女演員在一個非常普通的夜晚做了一件非比尋常的事情。
她發了一條推特,內容是「如果你曾受到性侵或性騷擾請用me too來回復」,令人意外的是當天晚上就有成千上百的人在評論區響應。
艾麗莎·米蘭諾本人所聲討的對象,就是美國赫赫有名的影業公司米拉麥克斯(Miramax)的創始人哈維·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
2017年10月5號,《紐約時報》發布了關於韋恩斯坦的調查,結果顯示至少有8位女性在過去三十年長時間地受到了韋恩斯坦的性侵。
報導在短時間內引發了娛樂圈的轟動,越來越多的女性為受害者發聲,也有越來越多不為人知的受害者浮出水面。
下圖是受到過哈維·韋恩斯坦性騷擾的部分好萊塢女演員,從中我們可以比較明顯地認出安吉麗娜·朱莉,以及小辣椒格溫妮絲·帕特洛。
最終,這位曾經運作過無數好萊塢經典電影的製片人入獄,被判23年有期徒刑,並被正式註冊為「性犯罪者」。
近期,一部根據韋恩斯坦的性侵事件改編的電影《助理》,為觀眾提供了一個看待此事件的新角度。
導演兼編劇的基蒂·格林(Kitty Green)花了一年的時間走訪了所有能聯繫到的受害者,對她們進行了私密的訪談,歸納整理所有的素材才最終形成這個劇本。
基蒂·格林此前的兩部長片都是紀錄片,其中《烏克蘭不是妓院》獲得好評,獲得2013年威尼斯電影節「人權電影網絡獎」。
這部《助理》是基蒂·格林的第一部劇情長片(feature film)。
之所以說這部電影提供了一個新視角,是因為導演並沒有選擇某一位性侵受害者作為主角,而是讓距離韋恩斯坦最近的女助理成為「風暴中心的冷眼旁觀者」。
電影裡有句臺詞:「你不是他喜歡那一型。」
這句話是女助理Jane向公司HR部門反應老闆可能存在性侵問題後,HR主管對她的回覆。
乍看之下,這句話就仿佛是在打啞謎。這裡的「你」指的就是女助理Jane,而「他」當然是公司老闆。
言外之意:你連被老闆性侵的資格都沒有。
顯然,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老闆的這種行為,但也都選擇諱莫如深。
就像《爆炸新聞》中的Fox員工,不敢站出來揭露CEO羅傑·艾爾斯,生怕自己丟了工作。
性騷擾,尤其是職場性騷擾,極其隱蔽並難以取證,往往都是因為弱者被施虐者牢牢控制,哪敢說話。
這種壓抑甚至比性侵本身還要可怕。
電影《助理》通過怎樣的視聽設計,向觀眾暗示這種「不敢說出口」的壓抑?
壓抑的俯拍
如果電影想表現一種對角色無形的控制和壓抑,俯拍鏡頭是一個很合適的選擇。
因為俯拍鏡頭就好像「上帝視角」,鏡頭下角色的一舉一動都在掌控之下。
電影《助理》運用了很多從上向下垂直拍攝的俯拍鏡頭。
包括女助理裝訂劇本、洗盤子、打字、拆快遞……這些瑣碎工作,都用俯拍鏡頭來表現。
這種鏡頭給人的感覺是,雖然主角幹得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時時刻刻都有一雙眼睛盯著這一舉一動。
好像總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從上面源源不斷地落下來。
例如電影中女助理Jane複印照片的時候,依然使用俯拍鏡頭,單看畫面觀眾的視覺重點被轉移到列印的紙張上,而出現在畫面中的女主角和印表機都成為了次要,人物的存在感被成功削弱。
此時的「上帝視角」其實還是女助理背後的老闆,好像是老闆在一個個審視這些女性,而主角女助理雖然也看到這些選角照片,但她的視角毫無意義,她只是個被老闆控制的工具而已。
通過這些俯拍鏡頭,導演塑造出女助理Jane在辦公室可有可無、沒人關注,渺小得就好像和一臺不會說話的印表機沒有太大的區別。
壓抑的特寫
特寫鏡頭是與我們日常用眼睛觀看事物差別最大的一種電影語言。
在現實生活裡,我們很少湊到某人或某物極其近的距離,然後再拿放大鏡去看。
但在電影《助理》中,女主角的臉部特寫鏡頭特別多。
故事中女主角每天過的謹小慎微,和周圍的人講話都會結巴,其實是因為怕出錯。當然根據墨菲定律,她越怕出錯,就每天都在出錯。
雖然她的工作確實完成的不錯,勤勤懇懇地加班,不辭辛勞地送文件,但是在溝通上她似乎總是得罪老闆。
在辦公室裡戰戰兢兢的她,完全是個不敢顯現太多情緒的人,如果不認真看,會覺得她整部片子下來都沒有換過表情。
而特寫鏡頭還是為我們捕捉到了她在寫道歉信給老闆的時候,眼裡委屈的淚光。
還有她向人事部門經理告發老闆可能在誘姦或者性侵其他女性而未果的時候,她眼裡的失望,那種失望就是眼裡沒有光了,留下的只有黯淡。
電影《助理》中很多情緒都通過特寫中細微的表情和眼神來表達。
壓抑的聲音
除了訴諸視覺,《助理》這部電影在聽覺上也有刻意的設計。
電影中人的說話聲,尤其是女主,都極其微弱,有時甚至被身邊其他物品發出的聲音蓋住。
比如在女助理帶新來的助理去酒店路上,汽車的引擎聲明顯蓋過了兩個人的對話,使得對話的傳達效果大大削弱。
新來的助理和女主講的第一句話,女主甚至都沒聽到。
在辦公室裡,訂文本的聲音、紙張翻頁的聲音、複印機的聲音,甚至來公司開會的大佬皮鞋走過地板的聲音都大過女主講話的聲音。
可以說,連紙張都可以隨意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主角卻不行。
女主在公司活得還不如一張A4紙。
在這場女主洗盤子的戲中,兩位公司其他部門的女員工對話音量也十分小,說明她們的境遇並不比女主好多少。
另外,這兩個人敢於在老闆的女助理面前聊起離職跳槽這種敏感話題,說明她們知道女主的身份,但也知道女主其實對老闆毫無影響力。
利用聲音,導演再次強調女主的弱小和透明。
這裡關於「發聲」的特殊處理也是為了呼應主題,也就性侵案件中女性長期處於「失聲」狀態,無法暢所欲言。
導演認為女性不該繼續壓抑自己、不該沉默,應該要勇敢為職場中的不公發聲。
無論是聲音處理還是鏡頭運用,這位女導演確實將壓抑、無力的氛圍渲染得恰到好處。
全片沒有出現這個所謂的「施暴者」韋恩斯坦,但是有出現他的聲音和文字。
一個角色不出現不是代表他不存在,而是為了強調他無處不在。
這就像女性所處的這個時代,性侵者無處不在,但是能夠站出來告發、指認的人卻寥寥無幾。
蔣方舟曾說:沉默是遺忘最大的幫兇。
雖然一場#MeToo運動讓更多的女性放下恐懼,但選擇打破沉默站出來發聲,依然需要更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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