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日本建築師、2013年普利茲克獎得主伊東豐雄的個展「曲水流思」在上海當代藝術館(PSA)7樓開幕,他本人在22日下午做了一場名為「探險的建築」的講座,並接受了媒體採訪,聊了聊他的設計理念以及最近的項目,特別是大家都很關心的東京新國立競技場方案,伊東豐雄曾兩度參與競標卻都未能獲選,他詳細地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談及自己對於此事的看法和關於此事件的細節。
伊東豐雄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回顧展如果要畫伊東豐雄的漫畫形象,白框眼鏡大概是必不可少的要素。伊東豐雄卻說,這是為了突出自己那張毫無個性的臉才做的特別裝飾,不過,這位建築師的設計卻不如他形容自己的面容那樣無趣。輕盈、靈動是他建築建築語言的特色,而變化則是貫穿他四十多年職業生涯的關鍵詞。
展覽名「曲水流思」取自中國古代的習俗「曲水流觴」,即指文人們從河中取酒,分享哲思,舉觴相慶。伊東豐雄的創作過程就好像不斷從河流中掬取思想之水,其富於流變的作品若河流的旋渦,各具獨立空間,又交融與河流的水波。
展廳以「曲水流觴」的形式串起事務所的重要項目展廳就以形象的「曲水流觴」形式串起伊東豐雄建築設計事務所從早期至今的重要項目,蜿蜒的流水型長桌上以時間順序分為六個階段,展示其最有代表性的模型及相關模型。最值得一提的是,不論一個項目歷經的時長是1、2年還是10年之久,展覽都力圖展現其從概念形成到完工的整個過程。伊東豐雄回憶說,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很蠢」,但是隨著團隊的不斷推進和細化,會慢慢成型,所以他希望年輕的建築師不要放棄自己最初稀奇古怪的想法。
「穹頂閒室」(Relax Globe)在長桌環繞起的中心位置有一個直徑達10米的「穹頂閒室」(Relax Globe),其造型來自於伊東豐雄先生於2015年完成的「『大家的森林』岐阜媒體中心」中的11個「穹頂」(Globe)。這些由聚酯紡織和無紡布粘合的「穹頂」,不僅將自然光吸入內部空間,同時也促進了空氣循環,讓身處媒體中心的人們感受到自然的生機。置身「穹頂閒室」內,觀者可以躺在伊東豐雄設計的豆子沙發裡,觀看象徵其建築設計與結構衍變過程的影像。
「穹頂閒室」的內部從城市機器人到探尋自然的可能1965年從東京大學畢業後,伊東豐雄進入了菊竹清訓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菊竹清訓事務所是領導日本新陳代謝派運動的主角之一,參與了包括1960年海洋城市在內的一些列空想城市與建築項目。這一派建築師強調事物的生長、變化與衰亡,極力主張採用新的技術來解決問題,反對過去那種把城市和建築看成固定地、自然地進化的觀點,曾對伊東豐雄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但是,大都會所帶來的人口密集、環境汙染,以及當時學生運動的興起,讓建築師們意識到未來建築的兩面性與不可預測性。1971年,伊東豐雄離開了菊竹清訓的事務所設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取名為「URBOT」(Urban Robot:意為「城市機器人」)。
銀色小屋伊東豐雄的早期項目以住宅為主。「鋁之家」(1970-1971)是他首次獨立設計的住宅,就是對新陳代謝派所謳歌的未來都市的某種反叛。另一位對伊東豐雄產生重要影響的建築師是筱原一男,他曾說過,閉鎖性、抽象性、象徵性仍然是日本當代建築的三個重要線索,筱原一男的建築作品中,除了理論上能夠分析出來的這三條以外,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他的感官性。這種感官性,令伊東豐雄的設計開始趨向於內在化,這在1976年完工的「中野本町之家」中得到了徹底的體現,這是一棟徹底背離都市,充滿內在流動與美感的封閉住宅。
展覽現場80年代,日本進入了泡沫經濟時代,伊東豐雄以輕建築回應迅速變化的資訊時代和消費時代。「銀色小屋」、「東京遊牧少女之包」及之後的「橫濱風之塔」等項目中,伊東豐雄基於「浮遊」理念,運用了鋁材等輕構材,設計了純粹、透明、抽象的現代主義建築。
仙臺媒體中心80年代末,伊東豐雄建築設計事務所的項目以日本本土的公共建築為主,包括博物館、消防局、劇場、體育館等。其中,歷時長達5年的「仙臺媒體中心」成為了伊東豐雄創作生涯的重要轉折。這座城市般的建築中,他以13根海草形狀的管子為支撐架構,讓置身於其中的人們可以與自然對話。這個項目之後,伊東豐雄提出了「少一點純粹的美,多一些活力與樂趣」的設計理念,他從現代主義的純粹建築轉向動態的建築,關注自然形態、非純粹幾何結構以及兩者的關係。
展廳中展出的仙臺媒體中心的模型在2011年3月11日發生的東日本大地震中,仙臺媒體中心內部流線型的結構得以有效回應地震波動,進行結構調整,在形成一種相對的動態平衡的狀態下將自然災害造成的破壞最小化。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被視為伊東豐雄在當代建築的語境下與自然建立起的對話
布魯日展館2000年開始,伊東豐雄建築設計事務所開始接到海外項目的委託。「布魯日展館」、「蛇形畫廊展亭」以及「TOD』S表參道大樓」等項目中,伊東豐雄運用電子技術設計了建築的三維曲面,並將蜂巢、樹木及櫸木等自然形態轉換為建築的結構,這些建築的非均質抽象性表達了自由空間的更多可能性。
伊東豐雄曾說,「20世紀的建築是作為獨立的機能體存在的,就像一部機器,它幾乎與自然脫離,獨立發揮著功能,而不考慮與周圍環境的協調;但到了21世紀,人、建築都需要與自然環境建立一種連續性,不僅是節能的,還是生態的、能與社會相協調的。」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伊東豐雄在「規規矩矩」的建築之外,利用參數化技術,開始探索材料所能模擬的自然形態。
臺中大都會歌劇院一個建築師的社會性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後,伊東豐雄看到原本在現代主義指導下具有支配力的建築物竟然在大自然面前如此脆弱,深感人們應該對自然給予更多的尊重,保持謙卑之心。他在地震災區發起了「眾人之家」項目,為無家可歸的災民們提供地理重建與心理慰藉。他邀請了其他建築師、結構師以及災民們共同構思並搭建建築。災害最為嚴重的東北三縣目前已落成了15座「眾人之家」,它們成為了人們聚會與交流的據點。此後,伊東豐雄還將「眾人之家」項目帶到了日本南部的大三島,並在這個區域建立了「今治市伊東豐雄建築博物館」、今治市巖田健母子兒童博物館等公共建築,賦予這個地區全新的活力,並成為人們最想居住的島嶼。
「眾人之家」除了對於災後重建的重視外,為未來培養建築師也一直是伊東豐雄關注的焦點。位於金治市大三島重建的銀色小屋,作為伊東豐雄建築博物館的一部分,就長期用於工作坊以及研究項目。他告訴記者,學校分別有向成人和10-12歲兒童開放的課程,注重他們在理論之外的實踐動手能力。作為先行者,伊東豐雄鼓勵人們在他探索的基礎上去發現自己發展的方向。
「冥想之森」岐阜縣市政殯儀館東京新國立競技場:日本政府是要把建築師都排除在外關於2020年東京奧運會主體育場館設計方案的起起伏伏在過去幾年幾乎成了建築界的一場鬧劇。伊東豐雄在兩次競投中都沒能獲選,分別輸給了英國已故建築師扎哈·哈迪德和日本本土建築師隈研吾。
扎哈·哈迪德最初中標的設計方案此前,在反對扎哈·哈迪德方案的一眾建築師中,伊東豐雄就是態度最為強硬的一個。在被問及反對的理由時,伊東豐雄告訴澎湃新聞說,他認為扎哈的方案設計方案太過現代, 不符合東京的歷史風貌和體育館選址的空間氛圍。「東京自江戶時代發展至今有至少400多年的歷史,而新國立競技場的周邊建築也有大約百年的歷史,我認為在做這個項目時,應該考慮將歷史元素進行保存,與周圍的景致進行配合。但是扎哈的方案體量非常龐大,而且她的作品看起來不論是在中東還是韓國,都很類似,不會因為當地的歷史文化進行改變,這種設計方式抹殺了競技場所在的歷史空間,我無法接受。」
在遭到反對後,扎哈·哈迪德修改後的方案扎哈·哈迪德的設計在建造過程中預算不斷增加確為事實,她前衛的設計風格遭到本土建築師的集體反對也尚在理解之中。不過2015年7月,日本政府宣布放棄使用在國際競賽中勝出的方案而重新舉行競標,卻被很多人認為破壞了「遊戲規則」。對此,伊東豐雄的回應是,如果說破壞規則的話,扎哈的設計方案不論在高度、體量、造價上全部都違反原來競標的要求。
有意思的是,曾經嘲笑扎哈的設計就像一隻「大海龜」的日本著名建築師磯崎新在她的方案被推翻後,發表評論說扎哈是「日本建築界排外主義的犧牲品」,而後的第二次競標僅有伊東豐雄和隈研吾兩家事務所參加,也讓人不免懷疑。伊東豐雄解釋說,競賽本身並沒有排斥外國建築師,只是奧運會的開幕時間早已確定,而留給建築師的時間僅有5年,所以要求建築師和建商一起參與投標。伊東豐雄的事務所也是在截止日期前一天才完成了所有的細節。「我想一般的建商大概也不會想和我這麼麻煩的建築師合作,他們希望找一個對什麼都『差不多就好』的建築師,但我對細部的要求很高。因此不是排外,只是時間迫在眉睫,普通的日本建築師也很難進入這個競投。」
隈研吾以突顯日本傳統廟宇特色的方案2015年底,隈研吾以突顯日本傳統廟宇特色的方案勝出,卻在第一時間遭到扎哈·哈迪德的批評,稱這個設計和自己在兩年內所作的細節設計和預算控制「驚人相似」。為什麼從外表看來如此不同的設計會被認為相似?伊東豐雄解釋說,扎哈原本的設計在推進時是由大成建設(Taisei)公司承建的,負責所有的結構。大成建設已經介入了一段時間,包括鋼筋在內的一些材料也已經購買齊全。而隈研吾所「綁定」的建商也正是大成建設公司,如果將兩個設計方案放在一起看,不論是坐席、廁所、樓梯都完全一致,「坦白講這不是隈研吾的項目,而是大成建設的項目,隈研吾比較像是顧問的身份,主要是負責外觀和比較表層的設計。」伊東豐雄說。
伊東豐雄的設計方案他認為,原本扎哈的設計預算已經超過了最初的三倍,而政府選擇原來已經介入的大成建設公司,將設計最簡化,從而控制成本來將預算降低,是一種「政治性」考量,「與其說排外,不如說是要將建築師都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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