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春節假期,本以為會在沒有煙花和炮竹的一片靜謐裡,隨著江南吊角小樓上掛起的紅燈籠,高懸在記憶的時空中。雙腳踏進日子的小船裡,繼續擺渡。某個天朗氣清的日子上了岸,風起,駐足,仰首,再瞧見那紅彤彤的尤物,思緒翻湧,徒留剪不斷理還亂的千千結兒繞心頭,欲說還休。
雖然大驚喜未必常有,小確幸確無處不在。就在這曲終人散未盡歡的末梢上,一場高歌猛進的雪花,來的風姿綽約,洋洋灑灑。於即將分別歸去勞碌的人們,似一劑治療節後症候群的嗎啡,還未來得及顧影自憐,黯然神傷,突然眼前一亮,心花怒放,注射的人從五臟六腑到皮骨,就連指甲縫裡,多巴胺也在淘氣的吐泡泡。冰天雪地裡再浪一浪,高潮迭起,人畜快意。我相信,無論身處何方,只要這些白色的精靈出現,一定會有人推開窗,跨出門,盡情的舞蹈,親吻,擁抱。但是,千萬別小看了這些雪姑娘,混跡江湖,當然要有自己的個性原則硬槓槓:可以賜你歡喜,任你蹂躪,陪你左右,缺無法長久佔有。遇到溫度不對,角度不對,溼度不對,態度不對的對象,絕不將就。該自刎自刎,該消失消失,不苟且,不委屈,不討好,及其認真,也很講究。遇到天時地利人和,投了脾性的,無論你是黑乎乎的煤球,還是頂峰傲物的青松,亦或是茅廁旁的有機物,飛蛾撲火,主動停留,疼你愛你,與君白頭。此乃「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的典範。
雪花的世界,屬於賞雪愛雪的人。
雪花的快樂,來自懂雪敬雪的心。
肥碩的豬年春節,仍舊是兩個人,在軍營的招待所度過。麻雀小,五臟也不全,但相比於之前的蝸居條件,已經讓人手舞足蹈:房間是密閉的,洗手間是在房間裡的,熱水是不間斷的,而且,還有電視。半個西瓜大的電飯煲,是我們最得心應手的家當:蒸大包,溜臘肉,煮香腸。沒有雪花酒,但有雪花酥。沒有三五戰隊,卻有兩人成友,吃吃雞,吹吹牛。連雪姑娘都不忍打擾,只是隔著窗戶望一望,羨慕著屋內的鍋碗瓢盆叮噹響,柴米油鹽飯菜香,天馬行空話家常,蒸汽暖洋洋。
兩個簡單的人兒,在這簡單的生活裡,歌舞昇平,樂出天際。
酒酣耳熱,推開窗,欲贊原馳蠟象,怎奈江南的雪,羞羞答答含含蓄蓄溫溫婉婉,星星點點的播撒,銀裝素裹,雪原盛景,估計是看不到了。接下來,做點啥?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踏雪尋梅趣吧!摩拳擦掌,激動萬分,請假,批覆,換裝。待壯漢程序走完,小半晌已過,只我一個人在空曠的操場上,與不知何處串來的狗崽子們廝混成片。隧,一組齜牙咧嘴,上竄下跳的人狗情未了,有趣生活照,無意誕生,滿意的不要不要。
欣欣然出發,悻悻然而歸,何以?未到達,雪已化,詩未出,人已乏。梅園裡的梅花,未開盡三分,梅園外的梅花糕,排隊裡外三層。此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哈哈。江南的雪,也是留不住的啊。那就,賞殘雪,聽雪化,聞聞雪中花吧。
兩個人,於人頭攢動的花花世界裡,吸飽了各種仙氣兒,醉的頭暈眼花,距離歸隊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搖晃著商量去哪?壯漢一摸口袋:我有50塊,走,請你喝茶!奶茶?不,臨水優座,沏壺好茶!嘿,錢好多,心好大。忍不住多看兩眼面前這個五尺的娃,究竟來自哪個星球的犄角旮旯。得,成全他,畢竟,手機一掏,還有螞蟻花。悠悠嗒選了一處紅牆黑瓦的吊腳樓閣,沿窗坐下,聽清水潺潺,看溫柔的雪絨花,星星點飄灑,親吻著它心中的愛人,消融進生命的芳華。隔水望去,對面的亭臺上,一位曼妙女子,正擺弄著手中的紫砂盞,不知壺裡的茶,可是五年前梅花上收的雪,精製而成呢?等人,或是愈己……此令,此景,皆宜。再瞄坐在對面的壯漢,時光漫漫,這個笑起來有顆虎牙的青澀清高清瘦男孩,於歲月的手掌心裡,也蹉跎出深一腳淺一腳的法令紋,長一根短一根的銀髮絲了。
歲月無情,不偏愛人。歲月有情,只留情深。身邊的過往,林林種種,形形色色,步履匆忙。有一人願為你停留,陪你蝸居,伴你賞雪,為你尋花,請你喝茶,任憑鬥轉星移,風吹雨打,終落得知己知彼,心心相惜,當下足矣。
吃人嘴短,茶壯人膽,興起,扯開嗓子大聲喊: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中飄灑,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而你就是我的方向,飛揚,飛揚……
眼前的廝,不慌不忙,掏出口罩,套在臉上:傻婆娘你繼續,丟人不顯臉,開心隨處撿,耶。
幹了茶,去結帳,收拾回家。遠遠望見那廝眉頭一緊,眼巴巴的尋我求安慰,嘿,別告訴我茶價,我是主婦,會心疼的,哈哈。
茶館出來,遇見烤紅薯,人手一份,甜絲絲,熱乎乎,迎著雪,舔著瓜,亮晶晶的江南美如畫,還想來份糖炒慄子熱奶茶,可惜肚子已經裝不下。留個念想,好散好聚,陽春三月,你若得空,再會吧。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於我只因斯人在,兩心安處是故鄉。
雪花,雪花,雪花的快樂,快樂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