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庫珀
讓飛機更安全的劫機犯
1971年的一個雨夜,攜帶劫機所得的20萬美元的D.B.庫珀,從一家波音 727飛機上一躍而下,縱身跳進了一個美國現代神話:他是除「9·11」那兩起之外,美國唯一沒有抓獲的劫機犯,民間對他的瘋狂追捧和演繹也從來沒有停止過;他的出現,促使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修改安全條例,減少更多空中犯罪的可能性。
文|林恩 圖|corbos、本刊資料庫
1971年11月24日,感恩節的前一天。
下午,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機場,一名四十多歲、身高約六英尺的男子,手裡提著公文包與帽子,臂上掛著一套黑色風衣,買了一張到西雅圖的單程票,票上的名字為「丹·庫珀」。他登上西北航空NW305班機。16:35,727客機起飛,飛機上共有六名機員、三十六位乘客。
全身黑色裝束的庫珀有個高聳直挺的鼻子,薄嘴唇,寬腦門,梳著光滑的背頭。他坐在最後一排,點了一根煙,叫了一杯波旁威士忌和一罐蘇打水,一切看起來和其他乘客無異,甚至還塞給空姐佛羅倫絲·莎夫娜一張紙條。
莎夫娜是個漂亮性感的23歲空姐,總被乘客調戲,以為又是個索要電話號碼的紙條,她隨意地塞進了口袋。但那個男人說:「你最好看看,我有炸彈。」紙條上寫著:你們被劫持了,我帶著炸彈,你坐到我身邊來。莎夫娜看到了張開口的旅行箱,裡面有一堆導線一塊電池和六根火藥。莎夫娜緊張壞了,又很疑惑:他不像大部分劫機去古巴的政治逃犯,他非常有禮貌,甚至是個紳士,他堅持要付清飲料錢2美元,給了20塊,其他不用找了當小費。
堪稱完美的劫機過程
庫珀的要求是:在下午5點前湊齊20萬美元,全部是20美元一張的,裝進一個帆布包;兩個前身降落傘,兩個後身降落傘(事後分析他為了防止機組提供假降落傘);西雅圖的警方、聯邦調查局緊急張羅之下,於17:24通知機長準備妥當。15分鐘後, 飛機降落在西雅圖西塔克機場,當時天氣情況非常糟,暴風雨扑打著機身。機艙外面,聯邦調查員已經籌集好庫珀要求的贖金,並在周圍布置了很多狙擊手。在庫珀要求之下,飛機停在機坪的一個角落,客艙熄燈。除了三位前艙組員與一位空中小姐之外,其他的人全部順利走下飛機。飛機加油的時候,航空公司職員帶著庫珀要求的20萬美元(全部是20美元面值,總重量就有21磅)以及降落傘登上了飛機。
此時,有一位聯邦航空署(FAA)的官員,還表示希望上飛機來勸說他放棄這種盜匪行為,當然遭到庫珀的拒絕。不過從頭到尾,根據機員的回憶,這位飛機大盜的態度一直保持溫和與理性。
19:46 ,加滿油的飛機再度起飛。庫珀下令飛往墨西哥市,但要求機員維持高度在10000英尺以下、速度150節以下、起落架不得收起、襟翼設定15度、機艙不得加壓。飛行員表示這種狀況下無法飛到墨西哥市,於是他同意在雷諾市落地加油。當然,警方也都猜得到,他很可能會跳傘逃逸,而且說不定會挾持至少一位機員跟他一起跳機,所以沒人敢在降落傘上動手腳。但是空軍還是派出一架F-106戰鬥機,試圖標定他的跳傘位置。
起飛後不久,庫珀就要空姐到前艙去,不準出來。此時他割下一個降落傘的傘繩,把錢袋(廿一磅重)縛在身上。20:00,儀錶板上的警告燈亮起,顯示機尾的登機門被打開。此時飛機正飛過橫貫華盛頓和俄勒岡兩個州的卡斯克德山(Cascade Mountain)。機長Bill Rataczak透過艙內電話問:「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沒有!」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20:24 ,飛機感到一陣抖動。機員們相信,機尾登機梯此時降了下去,庫珀跳出了飛機,當時的位置在波特蘭以北25英裡之處。他們繼續等了五分鐘,然後試圖用電話叫他,沒有響應。於是機員打開駕駛艙門,結果不出預期:庫珀帶著所有隨身行李、錢袋子,跳傘離開了飛機,只留下一地菸頭。
當時位於華盛頓西南方向,至少有5級大風,地面被無盡的松樹、雲杉和芹葉林覆蓋,峽谷裡藏著獅子、熊和急速奔向太平洋的湍流。
他還活著嗎?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18天,FBI在華盛頓西南展開了罕見的大規模搜索,他們期望看到一堆錢,兩個降落傘和一具屍體,可惜一無所獲。這可是大恥辱。
FBI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要成功跳傘,庫珀需要太多的專業知識了。他對于波音727以及高空跳傘都有相當的研究。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挑選一架波音727。除了一般從飛機側面打開的登機門之外,727在機尾下方有一具向後放下的登機梯,使得它不必靠接空橋,就可以直接上下旅客,非常便利。庫珀就利用這一點,在飛行中放下登機梯,跳出飛機,完全不會被引擎的高熱尾流波及。FBI猜測,也許他曾經在軍隊裡呆過,而且很可能是空降部隊。
媒體開始熱炒此事,也不知道從哪家開始,「丹·庫珀」被誤寫為「D.B.庫珀」。曾有兩個重點懷疑對象。一個叫裡查得·邁克伊的中學教師,1972年他用跟庫珀幾乎一模一樣的手法劫機,獲得50萬美元贖金,幾天後他帶著49萬9970美元被抓獲。他說自己不是庫珀,FBI卻認準了他,兩罪並罰被判入獄45年。幾年後他從監獄牙醫那兒偷了一堆牙膏管,做了把假槍,越獄了。他藏在一輛垃圾車裡,警察發現後將其一槍擊斃。2000年佛羅裡達有一老寡婦又聲稱自己的丈夫Jo Weber是庫珀,他生前老做噩夢,大喊著「我把指紋留在了飛機上」,膝蓋也不大利落,應該是跳傘時落下的老病,Jo Weber臨終前也親口承認了自己就是庫珀。FBI查了半天並沒有確認。
關於庫珀的生死,有兩派意見。有人堅持當時在一萬英尺高空是寒冷的風雨,溫度零下七度,庫珀很可能一跳出去就被凍昏,無法拉開降落傘而摔死;也有人主張以庫珀計劃之周密,不可能沒考慮到這一點,何況在他之後連續有三起效尤之作,劫機者都安全落地(後來都被破獲)。
聯邦調查局在籌集美鈔時,緊急將這些20美元的鈔票編號都登記了下來。但直到1980年,才有一個小男孩在哥倫比亞河岸邊泥灘裡挖到了290張20元美鈔,號碼仍然可辨,這是贖金僅有的一次露面,FBI對那個地區進行了大搜捕,卻再也沒有進一步收穫。
FBI:我們有可能破案
在FBI的檔案上,關於庫珀的描述,有這麼一句話:「坦白說,這是一宗謎案。我們出動一切客觀允許的設備和人力來調查都無功而返。」
然而,他們還是認為案件是可以破獲的。原因有二,其一,來自西雅圖分局的幹探Larry Carr提供合理推測;其二,DNA技術。
幹探Larry Carr的推測,完全推翻了民間和FBI對庫珀的一些神秘傳說。首先,庫珀並非專業飛機駕駛員。「我們起先以為庫珀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跳傘人員,甚至是一名空降兵。」 Larry Carr說到,「經過我們的反覆推敲,我們排除了這個可能性,第一,一名合格的傘兵是不會選擇在下雨、風速高達每小時200英裡的夜晚跳傘;第二,他要求警方提供的是後身降落傘,並不實用,這些降落設備僅適用於傘兵培訓。第三,庫珀選擇飛機飛向墨西哥,也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當時的天氣狀況決定了飛往墨西哥途中,雲層很厚,視線惡劣,根本不適宜選擇跳傘降落。」
至於那些形形色色自稱是庫珀的人們,通通逃不過DNA的法眼。2001年,案件發生三十年之後,在華盛頓州東南安波易城附近鄉村,一群在公路邊玩耍的孩子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已經斷裂、糾纏在一起的降落傘。這個降落傘沒有任何明顯記號,白色傘篷大約有8米大小,上面帶有橫條紋,與當年D.B.庫珀使用的降落傘幾乎一樣。還有一條庫帕當年劫機時佩戴的黑色領帶的照片,FBI正是憑藉這條領帶,獲得了庫珀的DNA樣本。 正是有了庫珀的DNA樣本存在,警方一一證實所有自稱為當年的劫機大盜都是贗品。
如同他的同事們一樣,Larry Carr認為庫珀很可能在跳傘過程中喪命。「就這樣衝著環境惡劣的山脈跳下,沒有任何地面的燈火指明,他想要安全著陸並不現實。而且,很有可能因為風速過大,他甚至連降落傘也打不開。」
儘管如此,至今警方尚未發現庫珀的遺體,因此無法蓋棺定論。FBI仍然呼籲群眾的幫忙。
高智商的劫機犯
庫珀到底何許人也?至今尚無確定的說法。唯一能肯定的是:除了長相平凡之外,他對于波音727的機械,以及高空跳傘,都有相當的研究。因此他會要求飛行員把飛機維持在無法飛高、飛快的外形;也會要求自行決定開傘時機的手動民用降落傘(這樣就可以落到低空再開傘);在地面加油稍有拖延,超過727加滿油所需的時間時,他也會立刻提出質疑;他會利用多要降落傘,逼使沒人敢在傘上面搞鬼;甚至選擇一萬張20鈔票,也是在避免過重與避免招搖之間的理想平衡。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挑選一架727。
曾經高居全球最暢銷客機的波音727,是一種三發動機的噴射客機。三具引擎分別裝在機身後段左右側,以及飛機尾部。除了一般從飛機側面打開的登機門之外, 727在機尾下方有一具向後放下的登機梯,使得它不必靠接空橋,就可以直接上下旅客,非常便利。庫珀就利用這一點,在飛行中放下登機梯,跳出飛機,完全不會被引擎的高熱尾流給波及。相反地,如果劫持一般飛機,想要從側面跳機,不但機門因為風壓關係極難打開,跳出後也可能撞上飛機的水平尾翼。
或許,庫珀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在感恩節前夕的冒險之旅,替許多血液裡就流著祖先「搶火車」基因的美國人提供了模仿的對象,因此接下來一連出現三起類似的跳傘劫機案。儘管這些抄襲者都被繩之以法,但是FAA也發現航空交通安檢上的漏洞:從此旅客與行李必須接受X光檢查,此舉在往後三十年,不知阻止了多少犯罪,拯救了多少的生命。另外,FAA下令在727的機尾門上裝置一個風力鎖,只要飛機飛在空中,門栓就被吹動卡住機門,無法打開,直到飛機降落停下後,門栓回到原來位置,機門才能正常運作,而這個裝置也被稱為「庫珀 Vane」。
至於事件的主角,這架編號N467US的波音727-100客機,一直服役到1990年代,才被當成拆零使用。也就是說,它的部分「器官」或許現在還在某些727身上,在世界某些角落繼續飛行。
儘管FBI與西北航空都懸賞徵求線索,卅多年來也一直有人自稱就是Dan 庫珀,但是在調查之後,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足夠的證據。對於庫珀的跳傘到底是生是死,爭論也從來沒有停歇。
雖然,「D.B.庫珀劫機記」成了美國犯罪史上最不可解的謎案之一,但是大家提到庫珀,卻從來沒有如開膛手傑克般的陰森,以及甘迺迪遇刺案的諱莫如深。甚至於,某個程度上,他成了一些美國人心中的高智商犯罪的典範:庫珀沒有傷害無辜,庫珀靠著專業知識與詳盡籌劃來掙取財富,庫珀的舉動反而導致日後治安措施的進步?
也因此,在距離庫珀據信降落地點最近的華盛頓州Ariel小鎮,從1976年起,每年感恩節後的星期六,都會舉辦「庫珀 Day」活動,「慶祝」1971年這一天晚上的奇遇。除了跳傘團體必定特別舉辦「追隨庫珀而跳」活動外,當然也不免吸引外界的發燒友,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酒吧,跟村民一面暢飲啤酒,一邊哼唱著這首古老的民謠。
今天是感恩節
回到1971年
他戴著太陽鏡
那天沒有太陽
他說他叫丹·庫珀
他乘坐著飛機
朝著西雅圖出發
在這寒冷的夜晚
在那扇小小的門外
在飛機的後方
庫珀跳入了黑暗中
融入了冰冷的雨中
他們說這種鬼天氣他活不了
零下七度
他生存的機會很小
但他真的做了,他會去哪裡呢?
(責任編輯:王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