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學生,亞里斯多德的老師。關於哲學家,柏拉圖這樣說:這是能夠洞見真理的人。
哲學家,是否真的能夠洞見真理?公元前399年,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在民主雅典的審判庭上最後發言:現在,你們這些給我定罪的人,我就要死去了,而人臨死時的預言是會應驗的。我死後,你們將立即遭受比死刑更重的懲罰……
蘇格拉底的話應驗了嗎?此時是伯羅奔尼撒戰爭結束的第五年,這一年,蘇格拉底的愛徒——柏拉圖已經28歲。
在歷經27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成長,柏拉圖見證了戰爭的殘酷和希臘的民窮財盡。生活在命運多舛的希臘,柏拉圖與所有哲學家一樣,深沉思考著人類與社會的種種問題。
伯羅奔尼撒戰爭的勝利者——斯巴達人,專橫而跋扈。自由民主的雅典,又哪甘被這樣的蠻族踏在黑暗中,隧與底比斯結盟,奮起反抗。公元前371年,底比斯人使斯巴達遭受了200年來的第一次慘敗。
然而,血腥爭鬥並未因此停止,雅典在希臘各城邦不停變動的聯盟下,經受著半個多世紀的混亂,直至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的徵伐和統一。蘇格拉底死後的雅典,用史實驗證了蘇格拉底受刑前的預言。
「蘇格拉底是一個怪人,他窺探天上地下的事情,顛倒黑白,把壞的說成好的,並以此去教導他人。」公元前399年,雅典的審判庭上,一場針對蘇格拉底宣揚新神的審判,在歷史的時空裡進行。
關於神,希臘人不受束縛的自由思想認為,人與神是平等的。顯然,雅典對蘇格拉底的審判,是滑稽而可笑的。更可笑的是,民主法庭上的法官,一面說蘇格拉底是無神論者,一面又用不敬神的罪名,審判蘇格拉底。
面對法官自相矛盾的指控詞,蘇格拉底淡然無懼逐一剝斥。可民主雅典的當權者,敵視學生多為貴族的蘇格拉底,認定其宣揚新神的動機以及與貴族的勾結,是為了顛覆民主雅典。
面對不公正判決,蘇格拉底並未按照當時慣例,讓自己兒女在法庭上哭哭啼啼,以此軟化法官的心而從輕判刑。他認為這會給雅典的法庭帶來汙點,從而讓雅典的法律,成為他域城邦的笑柄。
蘇格拉底這對雅典毫無私慾的大愛,更加激怒了雅典的當權者,視蘇格拉底視為雅典民主政體的仇敵,必除而快之。
「死亡,要麼是一場無夢之眠,要麼就是將靈魂移居到另外一個世界。」面對法庭的死刑判決,蘇格拉底認為任何具有哲學精神的人,都是不怕死的。死,只是靈魂與肉體的分離。
蘇格拉底的審判庭上,柏拉圖記錄著師尊為自己作的辯護詞,這也即後世蘇格拉底的《申辯篇》。記錄著這歷史性真實對話,眼睜睜看著自己愛戴的師長,被雅典民主法庭獨斷地判下死刑,柏拉圖對雅典失望之極。
身為雅典貴族,柏拉圖與斯巴達在雅典扶植的三十大僭主多有關係。特殊的家庭環境和社會地位,讓柏拉圖在失去師尊的離傷中,重新審視起維護平民利益的民主體制。雖深愛雅典,可柏拉圖不再信任擁護民主體制的雅典人民,甚至是深深地仇恨。
怎樣建立一個既能維護貴族特權,又能讓貧苦階層接受的社會?站在特權階層,懷揣私人憤懣,柏拉圖去往了斯巴達,用行動築著心中理想國。這,即是柏拉圖哲學之一的烏託邦思想。
柏拉圖雖也受畢達哥拉斯、巴門尼德和赫拉克利特的影響,但深遠影響柏拉圖的,依然是師尊蘇格拉底的人性之「善」論。柏拉圖認為,「善「與「實在」都是永恆的、沒有時間性的。所以,柏拉圖認為最美好的國家,是最低限度的變動與最大限度的靜止完美結合。
受蘇格拉底倫理學影響,柏拉圖認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應該就是一位充分了解「善」永恆性的人。一位優秀政治家,必須理解「善」本質。如果讓不具備這一點的人執政,會給國家帶來不同程度的破壞。這與同時代孟子的性善論,有著共通處。但與孟子的「民本論」,又有著根本的階級對立。
按著柏拉圖的性善論,一個好的統治者,需要接受大量教育,而數學教育是最本質的東西,也最能體現一個統治者的智慧。關於智慧,柏拉圖則認為那些整日為生存不停勞作的人,不會擁有智慧。
事實是否如此?中國《商君書》之《弱民》篇開篇即言:「民弱國強,國強民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如何弱民?柏拉圖的統治權術與東方帝王術不謀而合。但智慧這東西,到底有沒有?如果有,法律能夠約束嗎?
智慧,如果一個統治者擁有這東西,而又無法律能夠約束,結果令人恐懼。中國不停複製的幾千年帝王制,正是對柏拉圖智慧治國的經典詮釋。
在《國家篇》著作中,柏拉圖將社會人分為三個階層:普通人、士兵、衛國者。這三階層中,只有處於人類社會金字塔高層的衛國者,才有政治權力。
衛國者最初由立法者選定,並實行世襲制。但如果衛國者的孩子不令人滿意,立法者有權將其降級,成為士兵或普通人。同時,普通人和士兵的孩子如果優異,也可以提拔到衛國者中來。
如何讓擁有政治權力的衛國者,完全實行立法者的意圖?柏拉圖在教育、宗教、經濟、生物等方面提出了各種建議。由音樂和體育支撐起來的文化教育,是柏拉圖理想國教育的首要元素。
將衛國者培養成英國紳士,這與孔老夫子的禮樂文化有共通處。不同的是,孔老夫子的禮樂文化終極目的,是將所有人束縛在等級森嚴的周王朝禮制中,這也包括了王和王的臣民。
柏拉圖理想國中的權勢貴族,權力不受任何掣肘。這與當時雅典的民主政體,嚴重相左。但這正是柏拉圖對雅典民主制失望後,用文字描繪出的理想國藍圖。
貴族的權力,在理想國並不受限制,但理想國的母親們在給孩子講故事時,皆只能講官方定下的故事,這如同文革時期的樣板戲。
由此可見,柏拉圖的理想國,只是貴族統治階層的理想國,而非人類的理想國。這同孔老夫子渴望「天下大同」的部落村社,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雖然孔老夫子最後成了堅定的王權維護者。
對於死亡,理想國國民沒有恐懼,戰死沙場即光榮,被敵人奴役遠比死亡可怕。柏拉圖理想國意識形態的宣揚,正是斯巴達人在戰場上忘卻自我,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成為冷兵器時代軍事強國的要決。
站在貴族統治層的角度,柏拉圖認為,撒謊,是政府的權力。為使謊言完美,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借神的名義,將人分為三個等級:金子做的人適合做衛國者,銀子做的人適合做士兵,銅鐵做的人適合做體力勞動者。
如何使人相信這樣的神話呢?柏拉圖將洗腦術與信仰無縫對接,即通過強制教育灌輸,使理想國民在兩個世代內不再懷疑謊言與神話的揉合。柏拉圖,當之無愧成了洗腦術的研究鼻祖。
關於正義,柏拉圖這樣說:每個人都做自己的工作,不要做一個多管閒事的人。這與脫胎於道家的道教創始人——莊周的「不辯」思想有著極高的契合度。
柏拉圖這對正義的理解,基於古希臘宗教或倫理的宇宙論,也即每個人或每件事物的地位與職責,都是規定好了的,這是連神都要服從的自然規律。柏拉圖的正義,與平等沒有關係,這也奠定了柏拉圖烏託邦思想的不平等基調。
理想國裡的衛國者生活,實行的是徹底的共產主義制度,男女同住一個房間,一起吃飯。女人是所有人的共同妻子,男人無法獨自擁有。這種婚姻制度下,優質、教養好的男人擁有更多子女,所謂「優生優育」。
理想國的孩子,一出生就會被帶走,一輩子不會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如果出生的孩子畸形,或低劣父母生出的孩子,都會放到一個無人知道的神秘地方去。
除此之外,理想國生育孩子也不是個人的事,報經國家批准後方能生育,否則必遭強制流產或嬰兒被殺死。男人25歲至55歲之間,女人20至40歲之間,才是合法的生育年齡。
自由,是什麼?柏拉圖的理想國,是平民利益被無限剝奪,貴族權力不受掣肘的理想國。這與柏拉圖生存年代的貴族,是質的退化。雅典貴族雖富有,卻不是政治權力的壟斷者。其社會地位,是靠莊嚴、優雅的舉止來贏得廣大民眾的認可。
身為雅典貴族的柏拉圖,終未能徹底擺脫所處時代加諸於自身的影響。擬定好理想國藍圖,柏拉圖這樣說:「國家,應該由哲學家來治理」。為什麼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應當是一位哲學家?雅典的黃金時代,是早於柏拉圖前一個世紀的伯裡克利時期。
公元前449年結束的長達半個世紀的希波之戰,因雅典在最後一捷勝利中的主要作用,從而確立了其在希臘眾城邦中的霸權地位。這時期雅典的領導者——伯裡克利,是位熱心誠摯的民主主義者,也是位宇宙事物的研究者。希臘的黃金時期,正是伯裡克利領導下的雅典黃金時期。
伴隨著雅典的輝煌,也是阿那克薩戈拉居住在雅典的30年,這位來自愛奧尼亞島嶼的哲學家,與伯裡克利一見如故,並用其哲學思想,幫助著雅典這位民主主義的卓越領導人,治理著雅典這座城邦。於是,雅典黃金時期的哲學領導人,斯巴達的獨斷體制,構成了柏拉圖理想國的藍圖框架。
哲學家可以成為統治者嗎?不能!統治者可以成為哲學家嗎?輝煌時期的雅典,給出了答案。柏拉圖的理想國可以實現嗎?斯巴達的制度,給出了答案。尤其是古希臘時期的城邦,請一位哲學家來擬定法律,是非常通行的做法。
柏拉圖的理想國不是理想主義者的幻想,也不同於中世紀後的烏託邦,其是完全可以實現的理想國。只當柏拉圖將他的理想國藍圖,帶去希臘小城邦敘拉古的時候,膠著的迦太基戰爭,註定柏拉圖無法在這裡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公元前387年,已逾不惑年的柏拉圖同當年的孔老夫子一樣,講學、遊歷多年後重又帶著他的理想國回到雅典。並在城外西北角創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柏拉圖學院。這個學院的科目囊括了算術、幾何學、天文學以及聲學。
「知識,在於思索;知識,不等於知覺。」對於知識的獲取,柏拉圖這樣說。「我們是通過眼睛和耳朵,來知覺,而不是通過眼睛和耳朵,在知覺。」
如此警醒的語言,柏拉圖只是說與古希臘的貴族聽。至於羊圈裡的幸福羔羊,若能輕輕掂量起這幾句話,則是一記一記狠狠煽來的響亮耳光。直煽到靈魂脫離肉體,也就實現了柏拉圖的靈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