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平 文/圖
說,順便去看下布拉格吧。
好,於是我們去了布拉格。
東方和西方的鐵馬金戈在這個德語稱作「門檻」的布拉格進進出出,波西米亞的原住民卻成了世界知名的流浪者,破衣爛衫演繹出一種中國青年喜愛裝扮的文化風格。
法蘭克福轉機時,遇上一對中國青年,說是「去旅行結婚」。顯然是好萊塢式「布拉格之戀」片名的誤導,就不知「輕」「重」地來了。
遙想當年,在長春重慶路新華書店買1982版的《審判》,卡夫卡才從《世界文學》轉入大眾出版市場。再遙想當年,1995年買黑皮版的《卡夫卡全集》,他已是現代小說教父一類的大神。
沿著一段坡路,我們緩緩走向《城堡》堅固而晦澀的原型,它陰沉著臉站立在那裡,一千年了,它像一座山壓著這個城市,也壓著卡夫卡。他悄悄地咒它的「重」,生生把自己壓成一個有甲的蟲。
數一數布拉格「有著一百個塔尖」嗎?天主教、新教、一戰、二戰輪番來過,宮殿變身為市政廳,市政廳變身牢房,至少有五位總統,後來都進了牢房。自拍杆橫描羅馬、巴洛克、哥德式的城市圖景和波希米亞王國的王冠……遊客有必要知道徵服、毀滅和流亡嗎?
隨著滾滾人流,我們聚到天文鐘下,下午5點整,捧著啤酒仰著頭,像看卡夫卡一樣,誰也沒看懂,那麼多指針和十二門徒到底指的是幾點鐘?清醒的,總是少數。「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再說一遍,昆德拉同志,我沒聽懂,「重」的你就能承受嗎?哈謝克、卡夫卡都沒得諾貝爾文學獎,你也沒得。自由和獎賞是被這個城市下了咒的東西。
不想成為卡夫卡的昆德拉不會是好的蔡依林。
那蔡又算是一盤什麼菜?「布拉格廣場,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當地人反覆向中國遊客解釋,根本沒有這個廣場。實際上,它是已有600年歷史的「新城區」瓦茨拉夫大街,與老城的窄小相比,這條寬60米,長700米的大街像個「廣場」。我想,正因為它寬吧,蘇聯的坦克沒衝進老城和城堡,而是佔領了這裡——那個場景才叫「不敢看」。
查理四世1355年加冕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那是德意志驕傲的「第一帝國(962至1806年)」時期,布拉格成為帝都。1357年布拉格在伏爾塔瓦河建了一座石橋——查理大橋,橋上立著30尊聖徒像。布拉格人對外人說,沒到過查理大橋,不算來過布拉格。卡夫卡臨終時說,「我的生命和靈感全部來自於偉大的查理大橋。」
卡夫卡就生長在大橋邊的黃金巷,那座編為22號的小書店,據說是卡夫卡故居,我不信那水藍色是故有的,但總比《好兵帥克》的作者哈謝克要好。哈氏沒有留下故居,當年他常去的餐館,後來更名為「帥克飯店」。我們一邊吃哈謝克喜歡的豬膝(我們的英語專家說,餐牌上寫的不是豬肘,是豬膝),一邊懷念那位胖乎乎的貌似快樂的作家。
哈謝克、卡夫卡、昆德拉,三位世界級的作家擠在這麼小的一座城裡創作,算是一個奇蹟。沒人注意到哈謝克與卡夫卡住在相隔不遠的兩條街上,也沒人注意到他倆去世的時間,相距僅一年。沒人注意到昆德拉老家不在布拉格,而在布魯諾。不過,被迫離開布拉格後,就再也不想回來了。從此,他放棄德語,改用法語寫作。對了,捷克還有半個大作家,那個「把捷克搞亂的哈維爾」,他是劇作家,他的名言是「最糟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道德上被汙染的環境之中」。人們總把哈維爾說成: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最後一任總統,捷克和斯洛伐克分成兩個獨立國家後的第一任捷克總統。
這三個半大作家,耗去一百年的光陰,還沒寫完布拉格最需要的東西,卻把它寫成了一個全域式的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