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書房裡供奉著一本《金剛經》,放在書堆的最上方,算作最簡單的供奉。
《金剛經》上說「經典所在之處,則為有佛。」經書裡藏著佛陀偉大的靈魂,我隨時都可以打開,隨時都可以與佛陀會面,有佛陀在,何愁不開悟!
每當我把經書放置在書桌上,仿佛佛陀就在我眼前,時而歡喜過甚,偶爾會將經書攬入懷中,緊貼胸膛,若不是那幾根汗毛有意阻隔,大概我會與經書融為一體,無有分別;如果那樣,我即是佛,佛即是我,我心即佛心,佛心即我心。
有一回,我離開書房,忙些生計事。當我想到家,就會想到書房,自然也就想到經書,佛陀仿佛就在我心裡,我大吃一驚,這不是給我最好的提示嗎?雖無住於經書但又生心;那一刻,仿佛佛心即我心,我心即佛心。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裡,有個叫「獨孤求敗」的人,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代表武功最高;我覺得,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對於凡事凡物,不離實體,心中無物,便是凡夫覺悟的境界。
我們常說放下之難,難在心有掛念。對於生活在世俗的人們來說,執著是容易的,放下是困難的。
有次我看到孩子在玩玩具,看著看著我就陷入了沉思:為什麼兒時喜好的事物而今卻沒有了感覺呢?我猛然意識到,許多事物本質上並沒有發生改變,而是我們的心變了,心一旦變了,價值觀就變了。
倘若我們站在任何一個時點上看人生,都可以輕易得出一個結論:許多過往的執著現今看來已不值一提,那麼,現今的執著對於將來來說可能也沒有多大價值可言。
人生是不得不來,也是不得不走,兩頭都是空的,為什麼中間在世這一段非要執著呢?我們每一個人都懼怕死亡,忌諱談到那一縷青煙,當生命一經過去,即便是再熱烈的人生也枉然。
人縱然不能相忘於江湖,離不開生活,有時候許多事物讓我們感知,有時候又轉眼即逝,就如同一朵雲彩,聚散無定,劉鶚在《老殘遊記》裡有過精闢提煉:「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樓塌了。」我們每一次回望,都是一段如煙往事。
我們常常執著於過往,是因為許多東西讓我們懷念不已,試圖從如煙往事裡尋找一些失去的記憶,細心的人們不難發現,這些基於懷念的東西實際上早已成為過去。世事的變遷,從來無從把握,對一切事物的執著,只是內心的感覺而已。
如此一想,一切也就釋然了。
佛法用渡來教我們覺悟。我生長有農村,是行過船的人。在河行船的時候,時常都要避開許多物什觸碰船體,有些露出水面顯而易見,有些隱藏在水下就要加倍小心,以避免擱淺;船在河中央「觸礁」的機會就小,但又因為水流湍急而容易造成船翻人亡;船靠岸是最難的,有時會因為沒有合適的地方靠岸而陷入苦惱,所以大河道或海岸通常都建有碼頭以供船隻靠岸;碼頭的建設是個巨大無比的工程,目的是清理暗礁雜物以達到船隻靠岸的要求。沒有行船經驗的人是很難想像「渡」的意義的。
佛法渡心,障礙我們的是名和利,又要避免在愛河裡沉溺,同樣無比艱難,但不這樣做就永遠也無法渡到彼岸去。
得渡與未得渡有何差別?也許我們可以廟堂尋找一些線索。每當我在廟堂裡看諸菩薩像的時候,就仿佛看到了人生,廟裡的佛像總是一臉笑相,而羅漢像就千奇百怪,有些呈痛苦狀;假如我們聽得見他們的心聲,尋聲而去,已見高下;一個人的笑聲,終究是內心的反映,上乘的人生,是笑出來的。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裡,「獨孤求敗」因為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而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一個人的境界不在於有形外物上,而在於心所處的層次,但又不能像「獨孤求敗」那樣孤傲到「虛無」,當向外求敗而不得的時候,可以自己挑戰自己、不斷超越,就不會處於寂寞的境地。
一陣沉思之後,我把思緒收回到書房裡來,看著眼前這本《金剛經》,又把眼光離開《金剛經》,讓思緒契入其中,此刻我感到經我相融,雖然無住又生心,仿佛我即是佛,佛即是我,我心即佛心,佛心即我心。我猛然意識到,覺悟的秘密是一份獨孤的自享,可能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妙手得來,隨時教人開悟。
本文純屬作者讀書心得報告,不能代表佛法。讀者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