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的一天,龐中華迎著料峭的寒風,從信陽火車站把受命擔任《談談學寫鋼筆字》責任編輯的趙春堂接到了地質隊。風塵僕僕的老趙,披著一件舊棉大衣,北方人特有的寬闊臉龐洋溢著樸實的笑容,這使第一次接觸出版社編輯的龐中華感到十分親切。在地質隊的陋室裡,二人同吃同住。
白天,龐中華到隊部上班,晚上與老趙促膝交談,討論如何修改書稿。從版心尺寸、文字內容到標點符號,逐字逐句地斟酌推敲。有時談到很晚,不免飢腸轆轆,便就著火爐烤兩個饅頭,權當夜宵。十多個夜晚過去,老趙的挎包裡裝著改就的書稿離開信陽,擠上北去的列車。此後,二人又頻繁地書來信往,進一步使書稿完善。
在等待書稿付梓的日子裡,龐中華的命運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1980年春天,全國職工開始調整工資。在那個乍暖還寒的時節,由於歷史的原因,十年「文革」的幽靈尚在一些角落裡徘徊。在地質隊裡,職工們一致通過給龐中華晉升工資,但個別小有權勢的人卻「左」得出奇,見不得他顯露頭角,說他寫書是「不務正業」,是「資產階級名利思想作怪」,硬要把他從調資榜上刷下來打入另冊。
此事驚動了中共信陽地委書記劉玉齋和市委秘書長魯嘉賓,也使得遠在津門的出版社編輯趙春堂憤憤不平。當《談談學寫鋼筆字》的第一本小樣印出來後,老趙多了個「心眼」,他沒有直接寄給龐中華,而是把它寄給了劉玉齋書記。
劉書記拿著這本樣書,多次利用地委召開各級幹部會議的機會,以龐中華為例,闡釋鄧小平關於「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論述,呼籲人們清除頭腦中「四人幫」極左思潮的流毒,打破藩籬,給人才成長營造良好的氛圍。在信陽地委領導的直接幹預下,歷經了長達半年的折騰,地質隊的領導終於被迫給龐中華晉升了工資。雖然每個月工資僅增加了6元錢,但對龐中華來說,卻是參加地質工作15年來的第一次,更由於其間的坎坷,他把它看作是道義和良知的勝利。
1980年7月,《談談學習鋼筆字》一書終於正式出版。適才從十年浩劫造成的文化荒漠中蹣跚而出的人們,乍一看到這本新穎而實用的小書,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第一版印行40萬冊,剛擺上各地新華書店的櫃檯,短短兩月內便一銷而光。出版社為滿足讀者,不得不一版再版地加印,並且還組織了專門的郵購隊伍,為讀者辦理大量郵購。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累計發行到1800萬冊。
《談談學寫鋼筆字》一書的出版,龐中華得到了420元的稿費。那時候他正在北京,用390元自購了1000本書,用於分贈朋友。餘下的錢,買了張返回信陽的火車票,又和責任編輯老趙在新街口喝了兩杯啤酒,算是感謝和慶賀。與書的火爆熱銷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他回到信陽,迎來的仍是一些人的白眼。地質隊那個仍沒有跳出「左圈兒」的頭頭,對他不無嘲諷,說他是「名利雙收」——「名」者,是說他一個小小地質隊員,姓名竟上了書的封面;「利」者,是指他一本小書,竟得了相當於當時一個普通工人一年工資的稿費。這在那時尚且閉塞的豫南小城信陽,一時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有人甚至冷語相向,說:「哼!下次『文化大革命』,當心掛黑牌遊大街!」
龐中華沒有理會這些。因為那時的中國,畢竟已告別了「萬馬齊喑」的年代。些微的暗流殘冰,不足以阻攔大江的奔騰。1980年11月29日,《人民日報》率先刊發題為《書法的新品種——鋼筆字》的文章,對龐中華《談談學寫鋼筆字》一書給予了熱情洋溢的評論。一石激起千層浪。緊接著,《中國青年報》《光明日報》以及河南、江蘇、四川的報刊、電臺、電視臺等,紛紛對《談談學寫鋼筆字》一書和龐中華作了專訪和評論。
龐中華的名字,終於又一次走出了大山。(谷文雨、周亞非。連載06。待續,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