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愛生氣的魚兒,味道都不會太差丨
▲ 講真,河豚真是一種萌物。攝影/朱銳
這是一場充滿禁忌的
味覺遊戲
河豚與刀魚、鰣魚並稱「長江三鮮」,素以其味美肉香,令無數人饞涎欲滴,欲罷不能。再加上自帶毒性的熱搜體質,妥妥成為三鮮中的焦點所在。
拼死吃河豚
清明前後是吃河豚的最佳時節。
此時的河豚,經過一個冬季的滋養,開始洄遊產卵,背寬腹厚,肉嫩脂肥。河豚體內的毒素含量,也達到了頂峰。
看似萌萌的河豚,實質上rio任性。一生氣就鼓成圓球,如氣球一樣浮到水面上,從內心到肉體,無不在叫囂——「你要是吃了我,我就毒死你」。
至於「河豚毒素」的來源,除了主要出自其生殖腺的細菌,還與其食用含有河豚毒素的海洋海藻,並轉化為自身毒素儲存起來有很大關係。
▲ 其實你氣成那樣又有什麼用,有毒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被做成菜,而且是很漂亮的那種!圖/圖蟲·創意
河豚有多毒?大概就是氰化物的1200倍吧。
人類早年因為吃河豚而斃命的,並不在少數。那時的河豚,是名副其實的「絕命毒師」。不過在淡水養殖的今天,長期接觸無毒飼料,河豚的毒性已微乎其微。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人就開始食用河豚。戰國中後期的《山海經》就有相關記載:「河豚有大毒,味雖真美,修治失法,食之殺人。」
▲ 去年風物君和大V們到崑山的風物之旅,也與河豚結下了不解之緣。攝影/朱銳
即便如此,河豚的美味,依舊無法阻擋一眾文人饕餮前僕後繼前來品嘗的腳步。吃河豚的歷史一直延續至今,並流傳到了日本、韓國等近鄰。
小林一茶寫下了「不吃河豚人/絕對不能讓他看/富士山之美」的俳句,中國民間則有延續千年的「拼死吃河豚」的俗話,以及文人墨客大飽口腹之慾後留下的真情告白。
▲ 當兩隻氣鼓鼓的河豚相遇,會發生什麼?。攝影/朱銳
兩宋,吃河豚成為了一種時尚。名士梅聖俞,就喜歡邀朋呼友來家裡吃河豚。而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在沒有真河豚的情況下,人們甚至還創造出了「假河豚」——有河豚的樣子和味道,聊以過癮。
提到「拼死吃河豚」,就不得不說最著名的河豚愛好者——蘇軾。
▲ 在櫥窗裡,掛著封閉的幹河豚。圖/圖蟲·創意
蘇軾當年謫居常州(今江蘇省常熟、武進、陽湖、靖江一帶),當地一士大夫烹製河豚頗有獨到之處,想請大名鼎鼎的蘇軾品鑑一番。待蘇軾吃河豚時,全家都躲在屏風後面,然而只見蘇軾埋頭大啖,不聞讚美之聲。
正當大家相顧失望之際,連打飽嗝、停止下筷的蘇軾,忽又下箸,口中說道:「據其味,真是消得一死。」如此美味,毒死也值得。
▲ 一隻永遠閉上雙眼的河豚,被煲了湯!圖/圖蟲·創意
魯迅也沒少吃河豚。1932年,他在《無題二首》中就寫道:「故鄉黯黯鎖玄雲,遙夜迢迢隔上春。歲暮何堪再惆悵,且持卮酒食河豚。」
吃的就是心跳
對於老饕而言,品嘗河豚的至高境界,莫過於——嘴唇略微發麻,腦袋稍許暈眩,介於毒與非毒之間,徘徊於生與死的邊緣,頃刻飛渡人性的深淵。
▲ 河豚鰭,也沒被放棄。圖為日本河豚魚鰭清酒燙熱飲料。圖/圖蟲·創意
少了則無趣,多了就危險,至於這「略微」,「稍許」究竟幾何,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種提心弔膽又欲罷不能的刺激快感,日本人還將其形象化,寫成了俳句——「偷人家妻子/驚心動魄又美味/有如嘗河豚」。
明知有毒卻忍不住要吃,然後邊吃邊怕死,邊怕死邊吃……如此循環往復,吃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禁忌的遊戲。
而品嘗河豚的歷史,正是一部關於禁忌與突破禁忌的歷史。
而食用河豚,也洋溢著滿滿的儀式感。在日本,嗜食河豚的日本人胸口上,會別一個「勇」字——頃刻之間,就化身成為面對死亡的大無畏者。
不同於「菊與刀」的決絕,在中國吃河豚,全是「潛規則」——大家一般排排坐,不讓坐,埋單者不會像往常那樣客氣地說「請,請,請!」河豚魚上來後,各自悶頭開吃,不勸酒。
據說過去吃河豚魚的規矩是——只能AA,不能請客。客人還得自己摸出一枚大洋或一隻角子放在桌子上,象徵性地表示自己付了錢,出了人命與主人無涉。
▲ 河豚魚生,讓多少人慾罷不能。圖/網絡
舌尖上的極致享受
提到吃河豚,年輕一代往往會首先想到日式做法。
但其實,在中國的山東、江蘇、福建、潮汕一帶,河豚一直是當地的傳統美食。在河豚之鄉的「老法師」手裡,河豚可以製作成150多道各式菜餚——炸、燉、燴、蒸、炒,樣樣都不少。
▲ 濟南做法,了解一下!圖/圖蟲·創意
而吃河豚最經典的順序,莫過於「一白、二皮、三湯、四肉」。
首當其衝的「白」,即河豚的精巢,日本人稱其為「河豚白子」,在中國則美其名曰「西施乳」,是河豚魚最值得品嘗的部分。
河豚湯也受到了許多人的熱烈歡迎。白汁河豚,是揚中、江陰、崇明一帶常見的做法。湯汁濃鬱,白皙如乳,鮮美無比,豐腴的香味在口腔裡瞬間爆炸。
河豚魚肉的做法頗多。紅燒河豚是全國最為主流做法。肥而不膩、鮮嫩香醇、濃油赤醬的樣子令人食慾大開。咀嚼吞咽,頓時沉浸在被高蛋白圍繞的幸福感中。
▲ 這是什麼河豚做法?圖/圖蟲·創意
而對於江南人而言,秧草燒河豚,才是心頭大好。秧草的學名叫南苜蓿,揚中人稱其「秧草」,上海人謂之「草頭」,是本幫菜最推崇的時鮮春蔬。
春日掐碧綠的嫩頭,與河豚一起燒煮,更能襯出河豚的香腴。而河豚肥而不膩的油脂,又豐富了墊在其下的蔬菜口感,令其鮮美不可方物。咬一口,滿嘴都是春天清新的氣息。
據說,秧草還可以解河豚之毒,所以在擅長烹飪河豚的江南,無論紅燒和奶湯,河豚大多都加秧草同煮。
▲ 河豚香醇的湯上飄著星星點點的綠色。圖/圖蟲·創意
河豚魚烹飪好後,為讓食客免遭河豚之毒,按規矩,烹飪好的河豚,得由廚師和經理先後當著眾人的面,親口試嘗,吃完也不許走開。約莫兩小時後沒什麼問題,才能讓客人大快朵頤。
現燒現吃,在河豚界的字典裡,是不存在的。
如今,經過多年的人工培育,微毒甚至無毒的河豚,開始漸漸亮相江蘇、上海等「河豚大省」的餐桌,廚師經理的「試味」儀式有時會被省去,朋友們大可安心食用。
然而,對於河豚愛好者,這到底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畢竟,少了讓人提心弔膽的酥麻感,以及「拼死吃河豚」的濾鏡加持,河豚還真那麼美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