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去已入會員的那家連鎖美容美髮店,先做了全套面部護理,又做了全套頭髮護理。如同驚弓之鳥,就怕一個轉身這家店也關門大吉,而我的儲值會員卡裡的錢還沒用完。這樣的消費顯然不理性。但購買高額預付費卡以求折扣,這理性嗎?
一直以來我以為,如果這家店是跨境大品牌,還有資本收購,那買儲值卡肯定安全,但瑪花纖體發生於去年末的資金鍊斷裂關店潮讓我否定了這個觀點;我又以為,如果這家店都是「十年老店」了,目測客流量也算正常,那買儲值卡肯定安全,但日前的康駿會館事件又讓我否定了這個觀點。
我還以為,儲值卡模式初衷是幫店家鎖定顧客,而小企業也算是獲得了「零息融資」,只會越辦越好。但一名金融監管人士一語點醒了我——「有類金融模式,卻缺乏金融類管理,大量的集資,誰來做資金監管?」
「會不會放高利貸去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在寬鬆貨幣政策後的消化期裡,近年來民間融資成本「起步基價」一直在月息2—3分,美容美髮健身康體等幾乎都靠儲值會員卡模式經營的行業,會不會也抵不住高息誘惑縱身民間拆借行業?
我把問題提給了那名已持有門店股權的髮型總監,他的說法是「老闆不會放高利貸」,而接下來的解釋實在讓我更捏一把汗,因為「估計老闆沒那麼多錢去放高利貸」。
就這家連鎖美容美髮店而言,其資金使用已經發生了大比例的期限錯配,通俗來說便是「寅吃卯糧」。上述髮型總監曾從另一家全國性連鎖美髮店跳槽,據他了解的情況,這種期限錯配在行業裡早已不是秘密。
「那客戶儲值的錢是否都還在帳上?」這是我的第二個疑問。他的回答是,基本要被提前開支。
打個比方說,如果客人當期充值會員卡,根據每家美容美髮店的績效薪酬體系不同,其中約有5%—10%的金額是當月就作為獎金給到那名成功推銷卡片的員工的,而餘下的部分大約需要支付三塊開支。
第一塊開支,是全公司的持續擴張,上述美容美髮連鎖店的擴張主要是主業內的新開門店,而其他公司或還包括主業外的擴張,如康駿在開業6年後的2010年成立了「上海康駿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今年8月還新增「金屬材料及製品、煤炭、冶金礦產品的銷售」進入經營範圍。筆者無法武斷定論所有的擴張都「挪用」了客戶儲值卡中的資金,但在缺乏資金監管的情況下,對於這種「無息」資金,完全不挪用,似乎也很難。
第二塊開支,是貼補本店面的經營之用,比如改單一美髮店為美發美容綜合店的各種擴張性開支,日常經營的基礎成本等。「扒」過美容美髮行業的記者都知道,事實上該行業的材料成本相當低廉,因此這一塊開支主要是店面租金和水電等費用,但從整體來看還是「小頭」。
第三塊開支比第二塊大,是員工薪酬。上述髮型總監說,在美容美髮行業裡員工收入「貧富差距」比較大,「學徒工每天工作時間至少12小時,每天必須洗10個左右的頭,每個規定要洗(加按摩)40分鐘,手工費則按打折後刷卡金來提」。如果打折洗剪吹40元,學徒工洗頭的計件工資可能只有4元,被客戶點名服務加1元。而且,學徒工一般包吃包住但沒有底薪,小工只有500—1000元底薪,但已經要給染髮燙髮工作打下手,有從業資格證之後的基層員工才有1500—2000元底薪。
所以,第三塊開支,主要落在了店長和管理層身上。「你別看我們書讀得不多,很多人一年賺幾十萬。」上述供職過兩家美容美髮連鎖機構的髮型總監說。
在店裡,店長、各個部門的高級經理、技術骨幹(包括髮型總監)都有股權,並且定期享受利潤結餘的分紅,而利潤中,有一定比例包括了客戶當期衝卡的儲值金。
美容美髮行業高級人才養成期長,客戶黏性較高,人員流動性高,因此對高級人員競爭激烈。「不給我分紅我早跳槽了。」上述髮型總監說。
回過頭來看看儲值會員卡的預付資金,一種可能性是,大比例資金根本不在「本店」使用,餘下的也被「本店」當期已經消耗了不少,至於有多少還能趴在帳上,外界不得而知。
「你說那些充卡5000元剪頭髮(打折後)只要28元的客戶,我們服務他要一個多小時,不是因為預付費,我們能有多少利潤?」上述髮型總監開始對我這種狐疑盤問且無論如何不願意續充值的客戶感到不耐煩。
這家連鎖美容美髮店的做法,或許只是儲值會員卡模式中的冰山一角。從整體來看,一名金融監管方面人士日前與筆者討論到相關話題時說,問題的癥結是,「儲值會員卡已經開始具有的金融屬性,及非金融行業得不到相匹配的監管之間的矛盾」。
討論至此,結論仍然難下。行業裡儲值會員卡的資金使用存在一定期限錯配的風險,似乎已經是一個頗為明顯的問題,可是預付費帶來的折扣也是活生生的誘惑,這一點在美容機構表現得格外突出。而且,整個行業在這種模式下已經越走越遠,積重難返,不是哪家機構說停手就能停手的。
此外,上述金融監管人士還提及,一些第三方支付機構有介入這一塊市場的打算。第三方支付的介入一方面可以為多店面的連鎖機構建立統一資金結算體系,同時為沉澱資金找到安全合規的保值升值渠道,另一方面也起到一定的資金託管、監控和運作透明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