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飲茶的歷史源遠流長,古代文人有七件寶:琴棋書畫詩酒茶。宋代時,飲茶被列為"開門七件事"之一。所謂"酒亂心性,茶洗塵心",相對於酒而言,茶似乎和人們的生活更為貼近,並且老少鹹宜,不論貴賤,因此俗語有言:"寧可三天無油鹽,不可一日不喝茶"。
從唐宋時代開始,飲茶不僅是一種休閒方式,更是一門雅致的藝術,如果說"酒裡乾坤大",那麼則"茶中歲月長",悠悠清茶一盞,道盡千古多少興亡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麼,有茶的地方便該有茶館。中國的茶館歷史悠久,早在晉代時,市場上就有茶水出售,《廣陵耆老傳》中記有:"晉元帝時,有老姥,每旦獨提一器茗。往市鬻之,市人竟買",不過這最多只能稱為"茶擔",尚未形成茶館。
南北朝時,品茗清談之風盛行,出現了可供人飲茶的茶寮,可算是後世茶館的雛形。
史料記載中的茶館最早出現於唐代中期,唐代陸羽的《茶經》中記有:"聞南方有蜀嫗,作茶粥賣",唐代封演的《封氏聞見記》中也有:"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此以轉相仿效,遂成風俗"的記載。
茶館自中唐形成後,歷經後世發展,又有茶肆、茶坊、茶樓、茶邸、茶房、茶舍等豐富多彩,五花八門的別稱。茶館雖然出現於唐代,不過在當時並不普及,功能也不完善。
縱觀茶館發展的歷史,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唐代前後是茶館的萌芽和形成時期;宋代到清代,是茶館的大發展時期;清末民初,是茶館的繁興時期。
尤其是清末民國時期,茶館發展至巔峰時期,其數量之眾、分布之廣、功能之全,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民國時期的茶館中熙來攘往、龍蛇混雜,其中既有高官巨賈、文人名士,也有平民百姓、勞苦大眾,他們聚集茶館,或是休憩品茗、聯絡感情,或是洽談合約、達成交易,一方茶館就如一個微型社會,映射出眾生百態,各色臉孔。
正如老舍所說的:"茶館是三教九流會面之處,可以容納各色人等。一個大茶館就是一個小社會"。
老舍先生筆下的茶館是典型的北方茶館:高方桌,長板凳,用壺泡茶,一般實行一水一收費的規矩。然而民國時期的茶館星羅棋布,南北各異,風格也各不相同。
廣州茶館可以說是南方茶館的風格代表,"茶館內臺面方面都有,擺放著靠背座椅,並供應各種精美的點心"。西南地區的茶館則自成格調,四川成都的茶館就有"閒人多、茶館多、廁所多"的"三多"之說。舊式茶館大都建得古香古色,就連題名也典雅有趣,例如上海九江路的天香閣,雲南路的鶴林春,廣州東路的松風閣,四川北路的群芳居,又有上海一家開在屋頂的茶社,名曰"樓外樓",既是寫實,又有"山外青山樓外樓"的古意,更為有趣的是,當時北京天橋附近有一家"王八茶館",只因店主姓王,排行老八,由此得名。
正如四川成都茶館中的"三多"之說所示,閒人一多,茶館自然成了消磨時間的好去處,不過茶館的社會功能豐富,除休閒娛樂外,也是各行各業信息交流的集中地,來往茶客身份各異,有談生意的、放貸的、說媒的、辦案的、算命的、行騙的,各色人等應有盡有,據說當時上海租界的巡捕到華界辦案,都是在茶館裡進行的,茶館也是各大幫會的聚集地。
此外,茶館還是諸多民間文藝的發源地和傳播中心,人們泡茶館,除了閒談喝茶外,還可以享受到評書、彈詞、評彈等各種曲藝節目,古代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借說書人之口娓娓道來,聽到精彩處,不覺悠然往返,而中國歷代的通俗小說和傳奇故事,也得以借茶館,不斷被演繹和提高。
閒人一多,自然少不了閒話,文人聚集茶館,與茶結緣,更有不少趣聞軼事。
魯迅先生小說《藥》中的華老栓就是開茶館的老闆,魯迅本人也常年杯不離手,茶不離口,只不過別人喝茶喝出的是和氣,他卻常常喝出怒氣,魯迅晚年常常以茶會友,又經常在茶敘中和人翻臉而去。
"糖僧"蘇曼殊寓居上海時,也常到同芳居茶館品茗啖餅,蘇曼殊嗜糖如命,有一次糖癮上來了,又沒錢買糖,於是忍痛拔下一顆金牙來換糖吃,章士釗因此寫詩嘲笑他:齒豁曾教金作床,只緣偏嗜膠牙糖。忽然糖盡囊羞澀,又脫金床付質房。
同為茶中墨客,周作人可以說是民國文人中以茶入文發揮得最好的一位,他一輩子都在做一件從未有人做過的事:打通茶和文字的界限,以茶入文,以文觀茶。他常說,讀文學書好像喝茶,喝茶就像讀文學書。講文學的原理則像是在做茶的研究。茶味究竟如何,只得從茶碗裡去求。曹聚仁評價他的文字說:"周作人的隨筆語言像龍井茶,觀之雖無顏色,喝到口中卻是一股清香,令人回味無窮。"
如今,時代變遷,茶館的繁興時代也一去不復返,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蒼涼感,世事繁華,人心浮動,許多人已無閒情再覓閒處,即便有閒心,也難得一方淨土,舊時茶館的閒情趣聞也就永久地落於故紙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