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煎餅果子,是上世紀90年代初在北京讀大學時,當地好友請的。記得我們站在賣煎餅果子的小推車旁,看著那位賣餅阿姨熟練地舀一勺稀麵攤在平底爐上,向薄如荷葉的餅面磕上一隻雞蛋,快速攤勻,撒上香蔥,將煎餅迅速翻轉過來,然後把油條或者薄脆(油炸的酥脆芝麻麵餅)放入,依次抹上面醬、辣醬,撒上一些椒鹽和芝麻,濃濃的面香和雞蛋香氣早已把腸胃刺激得咕咕作響了。
哇!只要一回想那味道,口水就止不住地流淌。外軟內脆,又暄又粘又筋又香,香菜與雞蛋、油條、面醬在口腔裡集體歡舞。那感覺,應該比劉姥姥吃上大觀園的茄子還好——咂著嘴,眯著眼,覺得北京的城牆越發古典高大,天空遊走著醬香的雲朵,人來人往的身影也洋溢著稻穀的清香。
吃完還想再吃,可是面對兩元的「貴族價格」,我不好意思提出再買。當時,家裡的經濟條件供我在北京讀書還非常拮据。每月,扣除採訪的公交車費,扣除買書費用,就只夠每餐吃4兩花卷了。所以,我咽咽口水說吃得很飽。那姐們也是豪爽人,說憑你那食量,吃兩個沒問題,慷慨地又買了兩個,「先吃吧,其他的吃完再想」。就憑這句話,我認定了這位人生知己。就憑這句話,我就著煎餅果子悟到人生哲理:人要懂得選擇,學會放下,愉悅地活在當下。
之後,每逢收到稿費,如果在外出採訪的路上,我都會獎勵自己一個煎餅果子。只吃一個,餘香繚繞,大腦和腸胃一起若有所思的感覺,有點如被秋天遍地金黃包圍,還有點如坐在火車上觀望荒野,一點通達,些許微醺,更有些滿足。
如今的煎餅果子,原料已經不僅限於綠豆面薄餅,還有黃豆面、黑豆面等,被我戲稱為中國的「第一漢堡」。這麼多年,煎餅果子一直堅持從民間來、到大眾中,保持著貼近百姓日常胃口的「性格」,堅守著自己的陣地。飯店很難見到它,只有馬路邊或者社區裡的早點攤,才能見到製作煎餅果子的小推車。現做現吃,製作一張煎餅果子只需幾分鐘。煎餅果子的不二「伴侶」是豆漿,兩者一起食用更能體現出煎餅果子的濃香,豆漿的鮮香。
記得婚後和先生到北京出差,我一看到煎餅果子攤檔,就撒腿過去買了兩個,一個自己吃,一個遞向他。不想卻遭堅拒:「大街上『流浪』的東西你也敢吃?我不吃,你以後也不要吃啊!」我大笑,講過往的故事給他聽。他雖感動,卻還是勸我少吃。其實,不但是先生,很多友人都認為,煎餅果子推車是馬路上的「流動吸塵器」。而且果子經過油煎,不吃也罷。但我總覺得,煎餅果子的小推車三面封實,其實也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不潔淨。煎餅果子就像我的一個舊夢,每逢到北方出差,總會買上一個來重溫。那夢,來自味覺,也來自心靈。(林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