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成都已經位列文藝青年必打卡城市之一。即使不再把「詩和遠方」掛在嘴邊,但我們仍然固執地想要用腳印丈量地圖。
走在熙熙攘攘的寬窄巷子,如今,它已經被酒吧和餐飲擠滿。但是你注意到了嗎?在寬窄巷子之間,有一家名為「白夜」的酒吧。
這可不是消費時代的產物,它的故事說來話長。北島、顧城都曾在白夜酒吧暢聊詩意人生,它被稱為中國的左岸。這裡有詩有酒有電影,還有堅守了二十年的翟永明。
如今,人們習慣於白日在咖啡吧裡閒坐看書,夜晚去酒吧邂逅浪漫。
然而,這一切在80年代都是不可想像的。
那是一段經歷過太多震蕩的歲月,剛一開放,年輕人們都迫切地湧向新事物。
影像資料80年代是一個革舊迎新的時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剛剛吹起。
人們從保守封閉的環境跳出來,急需學習新鮮事物,急需表達自己。而文藝浪漫的詩人們也迫切渴望交流,但那時候沒有多餘的公共空間。
著名畫家何多苓稱80年代是中國詩人的黃金年代。以舒婷、顧城、北島、江河等為先驅者的一群青年詩人,衍生出了朦朧詩派。
詩人北島大家需要聚集,需要討論。可是,這樣一個能供大家自由交流的公共空間,如何去尋找呢?
80年代文藝女青年詩人翟永明是「白夜傳奇」的締造者。
80年代,翟永明從成都電訊工程學院(今電子科技大學)畢業後,在一所物理研究所上班,單位為她分配了一個兩人居住的小房間。周遭的環境很封閉保守,大家的工作生活都在一個小圈子裡。
詩人翟永明(中)翟永明愛好寫作,喜歡結交朋友。當室友嫁人後,那間18平的小房子成了她的獨立空間。她邀請朋友們過來聚會聊天,熟人、陌生人共同擠在床和沙發上。
後來鎖壞了,翟永明索性就讓朋友們自己開門進來。每次下班回家,房間裡早已坐滿了人。
1986年,因為受不了工科單位壓抑的環境,翟永明辭職了。1996年,她在英國的旅行途中經過一家咖啡館,裡面還有書店,這樣的設計把她打動了。回國後她也想做類似的空間,一個志同道合者可以聚集起來有說有笑的天地。
1998年,她在玉林西路選址開辦白夜酒吧,著名建築師劉家琨為之設計。
白夜酒吧隔著一面透明的玻璃牆,酒吧內的陳設一覽無餘。白夜集咖啡吧、書吧、酒吧於一體,經常舉辦詩歌朗誦活動。這在當時的中國極為罕見,也正是翟永明想要的感覺。
她說,「白夜和寫作,縱貫了我生活中二十年的時間,也縱貫了我生活的這個城市二十年的變遷。」
二十年,一個嬰孩足夠從嗷嗷待哺到踏入社會,一個城市足夠完成歷史性跨越。而二十年的白夜酒吧,接待了數不清的歲月過客。老友舊事,都在彈指間發生劇變。
「白夜」已不只屬於翟永明自己,還屬於整個當代詩歌、文化、藝術界。
文藝青年聚集地翟永明對電影很感興趣,白夜除了舉辦詩歌朗誦會,還特別設定影音周來播放當時的獨立電影。
1999年,翟永明邀請初出茅廬的賈樟柯到白夜聊《小武》的創作歷程。著名畫家何多苓評價,她的情懷是聚集一些文化人,搞一些文化活動。
影音周的海報時間的車輪繼續前進,白夜來到2007年。由於老白夜場地太小,不適合搞活動,翟永明在寬窄箱子成立了新白夜。由於周邊入駐了很多商業酒吧,白夜的生意一度十分慘澹。翟永明必須一邊靠寫專欄、寫電視劇來養活自己,一邊繼續把白夜支撐下去。
有時候白夜的合伙人戴紅勸翟永明把酒吧賣掉算了,可是翟永明堅決拒絕。這是她揮灑青春的地方,多少白天和黑夜都在這裡度過。
如今的白夜已成為成都著名的文化地標。現在的文藝青年們去成都小酒館,多半少不了去白夜逛逛,並在門口問:
「請問翟永明在嗎?」
圖來源於網絡白夜是翟永明的孩子。她對它傾注所有,在它低落的時候支持它,在它輝煌的時候以它為榮耀。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現在的白夜有了網站和公眾號。而新一代管理者加入,繼續為白夜注入新鮮血液。
2018年12月,導演程強強帶著他的紀錄片《白夜往事》來參加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
他以1998年為切入口,縱覽白夜酒吧20年的興衰沉浮,全面講述了白夜的生存、發展、低迷與重生。
導演程強強2018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邀請到《白夜往事》導演程強強進行專訪。
(經訪談記錄整理,G表示GZDOC,C表示程強強)
G:您跟翟永明老師會有年齡上的代溝嗎?
C:翟姐還是特別好溝通的。她很早之前就開始接觸藝術,我有看到她年輕時候做的一些行為藝術、一些展覽。我覺得在2000年左右,她已經很先鋒了。她和藝術圈走得很近。
35歲的年齡差距沒有什麼關係。她能聽懂你在說什麼,而且她也能給你反饋意見。因為她的見識要比我們多,包括她關於歷史、寫作的看法。有時候我和她相處起來,會有點心虛,因為她經驗很多。
有時候我在想這個問題,其實我感覺和她們相比起來,好多年輕人還挺土。因為她們很早以前都很先鋒的,一直在做與藝術相關詩歌相關的事情。我們交流完全沒有任何障礙。
我去她那兒找素材,然後她就來催我趕趕進度。在這種過程中,我們倆越來越了解對方,互相知道對方的想法,基本所有問題都可以達成一致。她會很尊重我,也會表達她自己。她其實心態很年輕,雖然年紀已經擺在那裡,但是心態還是跟普通的年輕人一樣。因為20年前,她就已經和一些年輕的藝術家有過一些交流。她在和年輕人怎麼溝通,相處,合作這些方面很有經驗,沒有任何障礙。
G:您以前的經歷對您現在做一個紀錄片導演有什麼影響嗎?
C:我覺得以前的經歷給我提供了更多的見識。因為你以前相處的有各種各樣的人,你未來要面對的工作,要面對的事情也是各種各樣的,感覺和讀書一樣。
見識更多之後,我們就觀察更多,考慮更多。以前的經歷給我提供了很多思路,怎麼和人相處,因為拍紀錄片最重要的其實就是相處。這個是周浩導演以前在上課的時候講過的,這一點很重要。
《白夜往事》紀錄片G:你碰見過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嗎?
C:我自己碰到的或者說很奇怪的,就是很多詩人藝術家喝多了之後群魔亂舞。在整個場子裡開始各種嗨,他們展現了特別不嚴肅的一面。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一個朋友聚會的地方,過來放鬆一下。我其實也拍到了這一部分素材,但我後來還是沒有用。
G:在創作這部紀錄片的時候,你有遇到過什麼崩潰的地方?
C:我覺得最崩潰的是素材還是有點少。因為我之前想的是,完全不要任何採訪。我之前想的是另外一種方式,就是我去一直跟拍她。然後可能她正好在幹什麼的時候會聊一些內容,這樣可能更自然一點。
後來考慮到這個素材量不夠,用這種時間成本這麼高的方式來做的話,可能最後會在規定時間內,這個片子出不來。所以最崩潰的就是素材不夠。還有一個就是電腦後來壞了,電腦比我先崩潰。
G:現在越來越多年輕人慢慢加入到紀錄片創作這個行業,你怎麼評價?
C:因為都是一茬一茬的嘛,這個可能跟寫詩或者做其他創作一樣,你這茬人可能有話語權之後,你下一茬人又起來了,就是這樣一波一波的。並且現在已經很方便了。
我看好多人還在做Vlog,它其實也算紀錄片的一種吧。一茬一茬年輕人,總要有人在做這個事情,我覺得挺好的。但我在想,有時候太方便,可能創作也會變得不那麼嚴肅了。但是有這麼多人在做,我覺得挺好的。
導演程強強G:您覺得現在中國大陸這個紀錄片產業的行業現狀是怎麼樣?
C:沒有來廣州之前,我覺得就是兩種局面了,一種是電視臺紀錄片,一種是獨立紀錄片。中國的大部分獨立紀錄片是從趙亮、杜海濱他們開始,作品中的人物很邊緣,題材也很邊緣。有人苦大仇深,就是看到那些人的生活狀態,你覺得中國可能就是這樣的,但是國外的人他們喜歡這種,就是我之前理解的獨立紀錄片,可能好多都是這樣。
其實不一定都是兩極,肯定還有中間地帶可以去接觸,可以去拍。現在大家好像探索到的就是美食。因為美食這種紀錄片你不會出錯,我覺得除了看起來很苦的那種,和很正的那種,中間還有另外一個地帶。後來我發現現在已經有很多年輕導演也在做,比如《四個春天》,它就是講一家人的故事。
比如說周浩導演,後來他的很多作品也在講成長、講變化。其實紀錄片不一定就是很慘,也不一定就是很紅。中間還有很多地帶可以探索。
G:在您創作紀錄片的時候,你有會受哪一位導演的啟發或影響嗎?
C:會,因為周浩對我有影響,而且對我影響還挺大的。還有就是吳文光,我們是永不關機,如果要做那種電影類型的紀錄片,這個還是比較重要的。有時候我們拍著拍著錯過了很好的一個東西,可能再也不會再來一遍,也不可能去扮演那個東西。
還有賈樟柯,賈樟柯之前的《狗的狀況》《公共場所》,還有《東》。他之前是做過不少紀錄片的,他的紀錄片對我影響也挺大的。還有徐童。除了自然類的或者BBC類的,我看的最多的就是國內非機構製作的紀錄片,所以他們對我的影響比較大。
G:您能分享一下這次參與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的感受嗎?
C:年輕人挺土的,我也是其中之一。因為很多大師的剪輯,結構,一些拍攝的想法,在1920年的時候已經做的很好了。但是現在有很多人,比如說在拍攝的時候,他還在想這個應該怎麼拍。我覺得沒有特別多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