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羅sir
喬治·歐威爾,一個被稱為西方世界的良心,歐洲的魯迅。甚至有人直言」多一個人看奧威爾,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
這句話在我看來的確不假,奧威爾本人對極權主義的擔憂和對窮苦大眾的同情,都寫在了這本《動物農場》中。
本書是奧威爾於1948年首次出版的反烏託邦式童話寓言。全文僅僅只有五萬餘字,但就是這樣一部短小精悍的童話故事,卻給人類文明制度敲響了警鐘。
這部寓言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對於極權的警惕和反思,也讓我們知道了「把權利關進籠子裡去」這件事,是多麼的重要。
《動物農場》看似通俗易懂,但要想徹底了解本書,恐怕還需要從當時作者的創作背景中去尋找一些答案。
奧威爾於1936年底去西班牙參戰,本來是為了保衛共和政府所代表的民主政體,但卻目睹了左派內部的生死鬥爭。為了逃避政治迫害奧威爾和妻子死裡逃生從西班牙回來,對蘇聯所控制的西班牙共和派表面上代表進步、民主,背後卻進行政治及人身迫害、思想控制的種種做法感到憤慨。
後來奧威爾寫了不少文章來揭露。在20世紀二十年代,當西方許多左翼知識分子對蘇聯抱以希望時,奧威爾通過自身經歷以及對蘇聯的大清洗等一系列事件的了解,對史達林統治下的蘇聯之本質有了自己的判斷。
最後以童話形式寫成的《動物農場》便正是這種思想推動下的產物。
有人說,奧威爾是社會主義的堅定信仰者,同時也是資本主義的反對者。
但奧威爾本人卻並不這麼看,在奧威爾為烏克蘭文版《動物農場》寫序言的時候他寫道:
我從來沒有去過蘇聯,我對它的了解只是通過讀書看報而得到的。我也不想幹涉蘇聯內部事務,我不會僅僅因為史達林和他的同事的野蠻和不民主的手段譴責他們。很有可能,即使有最好的用心,在當時當地的情況下,他們恐怕也只能如此行事。但是在另一方面,對我來說,極其重要的是,人們應該看清楚蘇聯政權的真面目。自從1930年以後,我很少看到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蘇聯是在向我認為的真的社會主義的方向前進。同時,我也知道英國並不是完全民主的。它也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存在著階級和特權,但法律相對來說是公正的,官方新聞和統計數字可以幾乎一概信任。
從這段序言中我們其實可以看出,奧威爾心目中追求的社會主義,是真正民主平等的社會主義。而蘇聯脫離了奧威爾心目中的社會主義初衷,因此,在對比資本主義的時候,奧威爾的天平反倒是傾向於資本主義。
換句話說,在奧威爾心目中,沒有什麼制度是「最好的」,但唯一可以驗證的,就是國家對人民是否實現相對的自由和民主,這反而是奧威爾所推崇的。
在我看來,在關於制度誰優誰劣的爭論之中,奧威爾自己的答案是:以人民的自由、民主作為評判的唯一標準。
明白了作者的思想和創作背景,再讀《動物農場》,我們就能從中找到答案:奧威爾是如何在書中為人類文明敲響警鐘的。
一家農場,裡面有豬、牛、羊、雞鴨和馬等一些動物,負責管理的人叫瓊斯先生,他剝削動物、減少食物發放,在動物們的眼中,瓊斯先生「窮兇極惡」。
一天,動物中一頭年邁的豬——「老少校」在臨死之際,向動物們宣揚推翻瓊斯先生暴政的思想。在那不久之後,老少校就去世了。
但這種思想卻在動物中生根發芽,其中有兩頭豬,一頭叫做拿破崙,一頭叫做雪球,他們異常聰明,並慢慢開始把這種思想發揚光大,並將之命名為——動物主義。
在某個恰當的時機,動物們鬧起了革命,推翻了瓊斯先生。於是,兩頭豬召集動物們開會,每位動物都有發言權和投票權。動物們進一步確立了動物主義思想,並將之發揚為「七戒」。
凡用兩條腿走路的都是敵人。凡用四條腿走路或者有翅膀的都是朋友。一切動物都不許穿衣服。一切動物都不許睡床鋪。一切動物都不許喝酒。一切動物都不許傷害其他動物。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故事發展到這裡,幾乎可以呼之欲出了。這是人類文明現有下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制度,動物們有議會,可以行使立法和重大事務的權利,動物們還有了憲法,保障了每位動物的基本權利。
在這種模式下,動物們的產量比以前更多了,各方面待遇也比以前更好了,甚至還出現了養老制度。
這不是像極了人類社會的生活模式?
當推翻了現有了管理體系之後,動物們的生活真的能夠越來越好嗎?
奧威爾在書中告訴我們,這本身就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循環。
兩頭聰明的豬,拿破崙和雪球之間慢慢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在每次開會的時候,任何提案都會被分為兩派,一派同意一派反對,兩頭豬爭吵的樂此不疲,而危機也愈發嚴重。
就在這個時候,拿破崙偷偷養大的九條惡狗開始展露了獠牙,它們趕走了雪球,由於動物們被惡狗的兇狠嚇住,也沒人為此提出反對意見。
於是,拿破崙的獨裁統治就開始了。
其實這個情節很容易聯想到西方的議會制度,吵吵鬧鬧其實也就是分散權利的方式之一,但隨著拿破崙的「一家獨大」,無可避免的階級制度也就開始了發芽。
首先,所有豬都搬進了人類的房子居住。起初,沒有動物們覺得奇怪;再然後,所有豬都開始睡在了床上,而這時候,動物們中有人發現這違反了最開始動物們制訂的「七戒」。
但等到他們去看的時候,那條「所有動物不允許睡在床上」已經被改成了「所有動物不允許睡在有床單的床上」。
就這樣,拿破崙一步步蠶食「七戒」,更改「七戒」。把所有動物不允許喝酒,改成了不允許喝醉,把所有動物不允許傷害其他動物,改成了特定條件下不允許傷害其他動物;把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改成了某些動物要高於其他動物。
當戒律被慢慢更改,動物們最初所要追求的平等、民主、自由的「理想國」就慢慢變成了拿破崙為首的階層統治國。
而動物們為何後知後覺甚至不以為然呢?這其中就要說到另外一頭豬「尖嗓」。尖嗓就相當於龐大的宣傳機器,它一直在給動物們進行著某種「洗腦」。
當動物提出異議的時候,尖嗓說:「你們不會想要改變這種現狀吧?拿破崙都是正確的,不然你們難道要等瓊斯先生回來領導我們嗎?」
尖嗓不止是作為拿破崙的宣傳機器,還漸漸成為了機制新聞代言人。
當動物班傑明死去的時候,拿破崙把它賣給了人類,換了一箱酒。而尖嗓則對動物們說,班傑明走的非常安詳,它死去的時候都還在掛念動物農場,還想繼續為農場工作,貢獻自己的力量。
而針對這一消息,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深信不疑。
這裡我想起了群體心理學中所研究的「群體失聰」現象。有人做了這樣一個研究:在一間排隊等待面試的房間中,工作人員故意將煙霧放出來,引發火災的假象,在等待面試的人中只有一人毫不知情,其他人都是參與者。
當所有的人都假裝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的時候,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這位毫不知情等待面試的人,竟然也沒有逃走。
最後採訪他,他的理由是,「我看其他人都沒動啊,所以我也就沒動。」
這個實驗至少說明了,在群體之中,「烏合之眾」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即人們普遍相信某個具有「權威性」的人所發表或演講的話語。但這也會導致我們缺乏獨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維的能力。動物農場如此,人類社會也如此。
當拿破崙成為了動物農場的既得利益者和代言人的時候,動物農場的結局是怎樣的呢?
在書中,拿破崙最後穿上了人類的衣服,喝上了人類的美食美酒,甚至還開始與人類建起了交易。
十二條喉嚨在憤怒地狂喊,再也分不出哪個是人、哪個是豬來了。如今豬臉起了什麼變化已經非常明白了。窗外的動物們先看看豬,再看看人,又反過來先看看人,後看看豬,但他們再也分辨不出人和豬有什麼分別了。
《動物農場》的結局的確很讓人意外,從動物們最初反抗人類,到最後動物卻與人類修好。不得不說,這充滿了荒誕和諷刺。
作者奧威爾在序言中也說:許多讀者在讀完這本書之後可能有這樣的印象:它以豬和人的完全修好收場。這不是我的原意;相反,我原來是要在一種很不和諧的高音符上結束,因為我是在德黑蘭會議以後馬上寫的,大家當時都認為該會議為蘇聯和西方建立了可能範圍內最好的關係。我個人並不認為這種良好關係會維持很久,而事實證明,我沒有錯到哪裡去。
從這裡可以看出,奧威爾在書中所描寫的動物農場,是指代蘇聯。但繼續深究我們會發現,這僅僅是指蘇聯嗎?
恐怕作者之所以描繪出這樣一個反烏託邦作品,更多的不是指某一個國家,而是要警醒讀者一個更為本質的問題:在現代文明制度下,我們依然需要時刻警惕,警惕出現披著民主外衣的「拿破崙」。
就這樣一部小孩大人都能看懂的寓言,恰恰也正印證了那句話:多一個人看奧威爾,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
END.
作者:羅sir職話,一個崇尚人文和思考的理想主義者,同名微信公眾號@羅sir職話,歡迎關注。